车厢内,江纫秋背脊挺直,指尖却微微有些发凉。
惊马骤停的余悸尚未完全平息,谢炤那张被当众戳破、扭曲狰狞的脸,以及那双淬毒般死死锁定她的眼睛,仿佛还在眼前浮动。
最大的变数,竟是谢焕。
她闭了闭眼,努力回想原剧情中关于谢焕的所有碎片信息。
王氏所生的嫡子,一个在谢炤崛起后,迅速沦为背景板甚至莫名死亡的配角。
在话本子的世界里,他该是个眼高于顶又没什么真本事的废物,面对强势崛起的庶弟,只会无能狂怒,最终被无声捏死。
可今日所见,全然不同。
他能在混乱中精准锁定谢炤杀机,看似温和有礼,实则洞若观火,尤其是他看着谢炤时,眼底深处一闪而过的复杂情绪……
不是单纯的嫌恶或愤怒,更像是审视,或者说,洞悉了某些秘密的沉重。
“他究竟知道些什么?”
江纫秋百思不得其解。
剧情里,她与谢焕毫无交集,后者也早早退场。
难道,他和自己一样,也是个不甘于被剧情掌控的觉醒配角?
思绪纷乱间,马车已抵达永宁公主府邸。府门前车马盈门,公子贵女们言笑晏晏,衣香鬓影。
江纫秋深吸一口气,压下所有疑虑和疲惫。
她此刻依旧是长安明珠元嘉郡主,必须打起十二分精神,谢炤的出现如芒在背,这场赏花宴,注定不会太平。
侍女打起车帘,江纫秋扶着春桃的手下了马车,姿态万方,新衣在阳光下流转着艳丽华光,衬得她容颜更盛,瞬间吸引了无数目光。
赞叹声、议论声低低响起。
“元嘉郡主万安。”永宁公主身边的管事嬷嬷早已迎上,笑容满面:“公主已在园中等候多时,郡主快请。”
踏入府邸,馥郁花香扑面而来,亭台楼阁掩映在姹紫嫣红之中,江纫秋调整好神情,挂上无可挑剔的矜贵浅笑,款步向主园行去。
园中早已宾客云集,当她出现时,空气似乎静了一瞬,随即便是更热烈的寒暄与奉承。
江纫秋目光快速扫过全场,并未发现谢炤的身影。
确实以他如今的身份,自然不可能出现在此等场合,这让她紧绷的心弦稍稍松弛了一丝。
然而,当她目光扫向主位时,心头猛地一沉。
永宁公主身旁,赫然坐着太子李谕。
而他身边那个穿着柳绿色衣裙,怯生生捧着锦盒的少女,不是林枝枝又是谁?
果然,还是躲不掉吗?
原剧情李那屈辱的一幕瞬间涌入脑海:她刻薄的嘲讽,太子冰冷嫌恶的眼神,林枝枝泫然欲泣的委屈模样……
她像个跳梁小丑,亲手将太子的好感推向林枝枝,也为日后埋下祸根。
江纫秋攥紧了袖中的手指,指甲几乎嵌进掌心,她告诫自己:冷静!无视!就当没看见!
绝不能再被那诡异的“剧情之力”操控着说出蠢话!
她稳住心神,走上前去,规规矩矩地向永宁公主和太子行礼:“元嘉见过公主殿下,太子殿下万安。”
声音清越,仪态从容,挑不出一丝错处。
永宁公主笑着招手:“快起来,姩姩今日这身可真是光彩照人,快到我身边来。”
太子李谕的目光在她身上停留了一瞬,似乎也闪过一丝惊艳,点了点头算是回礼,随即注意力又回到了身旁的林枝枝身上,带着一种保护的姿态。
江纫秋依言走到永宁公主另一侧坐下,眼观鼻鼻观心,竭力忽略那一边的情景。
她能感觉到许多目光落在自己身上,有探究,有好奇,或许也有等着看戏的。
很快,献礼环节开始。
各家贵女依次上前,献上精心准备的贺礼,言辞得体,公主也点头微笑回应,一派和睦。
轮到林枝枝时,她捧着那个精致的锦盒,小步上前,声音微微颤抖,如同春风里的柳枝:“奴婢林枝枝,替太子殿下献礼。”
锦盒打开,里面是一座小巧玲珑的白玉摆件,雕工精湛,花瓣栩栩如生,两只玉蝶轻伏其上,寓意吉祥。
永宁公主看了一眼,微微颔首:“嗯,不愧是皇兄的手笔。”
这本是寻常的客套回应,然而,就在这一刻,江纫秋清晰地感觉到,一股无形的力量再一次猛地攫住了她。
喉咙仿佛被扼住,胸腔里一股难以抑制的戾气直冲头顶
来了!又是这种感觉!
话本里那番羞辱之言几乎要破口而出。
她猛地咬住自己的舌尖,尖锐的刺痛和浓郁的血腥味瞬间弥漫口腔,试图强行将那即将脱口而出的恶毒话语压了回去,一边死死掐着自己的大腿,指甲隔着衣料深深陷入皮肉,剧烈的疼痛让她身体几不可察地晃了一下,额头瞬间渗出冷汗。
但这些,仅仅让那股操控她的力量只暂缓了一瞬,江纫秋绝望地感到自己的喉咙肌肉不受控制地收紧,视线聚焦在林枝枝苍白怯懦的脸上,
那张脸在她眼中仿佛骤然放大,扭曲成原剧情里让她嫉妒发狂的模样。
再一次,她的身体像一个被无形丝线骤然提起的木偶,猛地挺直了脊背,那股力量死死地控制着她,挤出了不属于她的尖刻嗓音:“呵,果然是上不得台面的玩意儿,连献礼都透着股小家子气,矫柔做作,也配污了公主殿下的眼?太子殿下倒是好心,竟让这等……”
说话间,一股强烈的恶心感涌上,喉咙被那股力量强行撕扯开,那带着极致羞辱意味两个字,终究还是挣脱了所有束缚,带着淬毒的恶意意狠砸向林枝枝:“贱婢上前污浊视听?!”
话音落下的瞬间,那股操控的力量如潮水般退去,留下的,是几乎将她吞噬的冰冷和窒息感。
林枝枝的脸瞬间白了,捧着锦盒的手指微微发抖,眼圈通红,求助般地看向太子。
太子李谕的眉头瞬间拧紧,看向江纫秋的眼神充满了不加掩饰的厌烦和警告:“江纫秋!枝枝姑娘一片心意,何须你在此妄加评判?”
他的声音不大,却带着储君的威严。
江纫秋只觉得浑身一软,后背已被冷汗浸湿,她强行稳住心神,迎上太子冰冷的目光,嘴角扯出一个极其勉强的弧度:“太子殿下教训得是。是纫秋失言了……林姑娘,抱歉。”
永宁公主见状,连忙笑着打圆场:“好了好了,元嘉也是孩子心性,枝枝姑娘这礼物本宫瞧着很是喜欢,快收起来吧,姩姩你也别太拘谨了,去园子里逛逛便是。”
这场小小的风波,表面上被压了下去,但空气中的尴尬和暗涌并未消散。
众人看向江纫秋的目光,多了几分探究和异样,太子对林枝枝的维护之意,也更明显了几分。
江纫秋如坐针毡,找了个借口离席,独自走到一处僻静的临水回廊。
她扶着冰冷的栏杆,望着池中锦鲤,大口喘着气,身体还在微微发颤。
“郡主。”一个温润的声音自身后响起。
江纫秋悚然一惊,猛地回头。
只见谢焕不知何时站在几步开外,依旧是那身天青色的锦袍,身姿挺拔,眉眼疏朗,他站在一片盛放的芍药旁,阳光透过花叶在他身上投下斑驳的光影,气质从容,丝毫不见方才街头的锐利。
“谢公子。”江纫秋迅速收敛了脸上的狼狈,恢复了惯有的矜持冷淡:“有事?”
谢焕缓步上前,在离她几步远的地方停下,保持了恰到好处的距离,而后从袖中取出一样东西,掌心托着,递向江纫秋。
那竟是一枚羊脂玉佩,质地温润,雕着简单的云纹,看着有些年头了,并非多么名贵之物。
“方才街上混乱,郡主驭马英姿令人钦佩。只是仓促间,此物似乎遗落,在下拾得,物归原主。”
江纫秋盯着那枚玉佩,瞳孔微微一缩。
这不是她的东西,她所有的玉佩首饰都价值不菲,且样式独特,记忆中没有这样一块朴素的羊脂玉佩。
她抬眼,对上谢焕清澈坦然的眼眸,那眼神平静无波,似乎真的只是归还失物。
然而,就在她视线交汇的刹那,谢焕的指尖极其轻微地在那玉佩的云纹上点了两下,嘴唇几不可察地动了动,无声地比了一个口型。
江纫秋看得分明。
他在说:“小心”。
紧接着,谢焕的目光似乎不经意地扫过她身后池塘的某一处水面倒影,那里映出远处花丛后一道一闪而过的阴鸷窥探身影。
江纫秋的心脏猛地一沉。
谢炤!他竟胆大至此,未曾远离,而是混入了公主府,是为了伺机报复?还是为了别的?
谢焕已然收回目光,重新看向江纫秋,神色如常,仿佛刚才的暗示从未发生。他微微躬身:“物归原主,在下告退。”
说完,便转身,步履从容地消失在□□深处。
江纫秋站在原地,手中握着那枚温润却莫名沉重的玉佩,指尖冰凉。
谢焕不仅知道谢炤的身份有异,他甚至知道谢炤未曾放弃、潜藏暗处,特意送来这枚陌生的玉佩作为借口,只为传递“小心”二字。
这绝不是巧合,更非善意示好那么简单。他似乎在用一个极其隐晦的方式,向她透露一个信息:他站在她这一边?
或者更准确地说,他站在谢炤的对立面?他看穿了谢炤的计划,并且选择了阻止?
寒意顺着脊椎爬升,惊马自救,看似打破了原有的节点,但命运的漩涡并未停止转动,反而将更多的人卷入其中,变得更加深不可测。
在她思量的时候,池塘水面清晰地映出谢炤如同鬼魅般悄然逼近的身影。
江纫秋背对着他,仿佛对身后的危险毫无所觉,只专注地看着水中锦鲤。
脚步声几近于无,一股带着恶意的推力猛地袭向江纫秋的后背。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江纫秋仿佛被惊动的蝶,身体倏然扭转向侧面,谢炤倾尽全力的一扑瞬间落空。
他完全没料到目标会突然闪开,巨大的惯性让他收势不住,直直朝着冰冷的池水栽去。
噗通!
水花四溅。
谢炤在水中狼狈扑腾,呛了几口水,脸上全是惊愕,他本能地想要抓住池边自救,抬头目光对上廊下江纫秋时,心猛地一沉。
她在谢炤扑空的瞬间,已经反手抄起了廊边用来清理水草的长竹竿,狠狠戳向水中挣扎的谢炤。
“呃!”
竹竿重重地杵在谢炤的肩窝,将他刚浮起的身体再次狠狠压回水下。
谢炤惊恐地瞪大眼睛,双手慌乱地试图抓住竹竿,喉咙里发出含混的咕噜声。
他完全没料到,计划中那个“英雄救美”的戏码,会演变成自己被人像碾虫子一样摁在水里。
江纫秋的双手稳稳地握着竹竿,没有丝毫怜悯。
她想起了原剧情里自己的狼狈和疯狂,想起了那个不堪的悲惨结局,想起了母亲因为他的利用而落得吐血而亡,又加重了几分力气。
想借我的感情和母亲的权势?那你就永远沉在这池底吧。
她用尽全身力气,将竹竿死死往下压,每一次谢炤挣扎着试图冒头,迎接他的都是更重更狠的一次下压。
清澈的池水被搅得浑浊,咕噜咕噜的气泡不断冒出,又迅速破灭。
谢炤的挣扎从剧烈到衰弱,直到停止了,水面只剩下漂浮的发丝和几缕翻涌的浑浊。
江纫秋没有立刻松手,依旧保持着下压的姿势,直到确认他的身体不再有任何动静,才带着脱力后的微颤,缓缓地抽回了竹竿。
就在这时,远处传来纷沓的脚步声和被惊动的人声。
“怎么回事?那边好像有落水声?”
“快过去看看!”
最先赶到的是几个靠得近的贵女和仆役,当他们看清池塘里漂浮的、毫无生息的躯体时,顿时爆发出惊恐的尖叫。
“啊——!有人落水了!”
“死、死人了!”
人群瞬间骚乱起来,李谕、永宁公主和林枝枝等人也闻声快步赶来。
“发生何事?”李谕威严的声音响起,拨开人群。
旁边的林枝枝,在看到谢炤那张青白浮肿、毫无生气的脸的刹那,仿佛被一记重锤击中,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得一干二净,身体剧烈地晃了一下,所有的伪装和怯懦在这一刻被撕得粉碎,一声凄厉至极、带着撕心裂肺痛楚的哭喊破喉而出:“炤哥哥!”
这声呼喊,如同惊雷炸响在寂静的池塘边。
所有人的目光,齐刷刷地聚焦在失态尖叫的林枝枝身上,就连李谕也愕然地转头看向她,眼神复杂难辨。
林枝枝意识到失言,惊恐地捂住了嘴,但为时已晚。
江纫秋站在回廊边,冷冷地看着这一切。
她心中的惊疑瞬间攀升到了顶点。
炤哥哥?
在原剧情中,林枝枝是在谢炤为荣安长公主效力遇刺时救下他,两人因此相识,可现在她竟如此亲昵地称呼这个本该毫无交集的人。
只能说明,他们早就认识,且关系匪浅。
“你这宫女,认识这人?”永宁公主眉头微蹙,问出了江纫秋心中所想。
林枝枝却不管不顾,充满怨恨地指向江纫秋,声音尖锐得变了调:“是你!江纫秋!是你杀了他!你为什么要杀炤哥哥?!”
她甚至忘了掩饰称呼。
无数道目光,瞬间聚焦在江纫秋身上,有惊惧,有探究,有怀疑。
江纫秋挺直背脊,将手中沾着水渍的竹竿随意丢在脚边,发出清脆的响声。
她迎向林枝枝怨毒的目光,声音凛然道“杀人?一个胆大包天、意图趁人不备行轻薄之事的登徒子,敢在公主府内对我出手,难道不该杀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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