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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Part 1. “熟人”

1. 【逃跑的孩子】

闷热。

如果一定要用一个词来形容北方的夏季,毫无疑问,这个是最贴切的。

公交车到站了,田歆抱着书包悄悄挪到最角落的位置,汗液浸湿了她的白衬衫,她抬起胳膊,将手搭在车窗把手上想让微薄的凉风吹进来,可恶的是车窗居然被封死了。

田歆狠狠地叹了口气,作为马上要毕业的且成绩中下游的初中生,她现在要做的就是每天穿梭在各个补课班。

阳光毒辣的直射在她身上,田歆开始有些后悔选择这个位置。天气预报从来不准,田歆不耐地将沉重的书包往旁边挪了挪,里面的劣质雨伞露出半个脚。

她的头轻轻靠在车窗上,公交车行驶的颠簸正好可以适当缓解头痛,前些天在网上刷到小行星即将撞击地球的视频,这帮家伙连天气都测不准,还测小行星呢。

车上人挤人,田歆闭上眼睛戴着连线耳机,手机里的音乐让她的烦躁的心情缓和不少。

“吱扭”一声,前后门同时打开,人群蜂拥而至,在无人注意的角落,一个身材瘦小的少年在田歆的注视下鬼鬼祟祟地从后车门溜上了公交车。

逃车票的人,大家已经见惯不怪了,只是这人看上去格外眼熟,少年带着纯黑色鸭舌帽,医用口罩罩在脸上,帽檐压的很低很低。

田歆轻轻抚了抚鼻梁上不存在的镜框,突然想到自己今天带的是隐形眼镜,她收起手,双眼眯起想看清少年的模样,没曾想却与少年此时也正好抬眸。两人四目相对,只是一瞬,少年便移开视线,田歆尴尬将头扭向一边。

“等一下!请等一下!”

穿着蓝白衬衫的中年男人在车即将行驶的前一秒扒住车门,他弓着腰,气喘吁吁的摸了摸稀疏的头发,有些不好意思的冲着车里的人点点头:

“不好意思各位,真的不好意思,我是咱们仁中的教导老师……内个……学校有位学生偷跑出来了,刚才……有人看到他上了这趟公交车,能让我上车找找吗?”

“是高老师……”田歆坐直身子,有些疑惑来者。

端午假期三天,学校的走读生都放假回家了,要说逃跑,那就只有那些从南疆北疆来的内初班学生了。

车上的人面面相视,司机却是大手一挥表示理解,中年男人双手合十于胸前,一个劲地冲着车里人道谢,他皱眉头紧锁,仰着头视线穿梭在每位乘客的脸上。

方才的少年拼命低下头,将身子缩在角落处,在田歆旁边的位置,车上人窃窃私语,少年仰头,透过口罩和帽子只能看见他那双桃花眼,他嗓音中带着哀求眼神委屈:“同学,咱俩换个位置,让我躲一躲吧”

田歆愣了愣,下意识想摇头拒绝。

“好了没!我等会还有事呢!”车上传来一声保抱怨的声音,男子叉腰背着公文包,不满的看着面前像警察审讯犯人的高老师。

“对啊,我们都有事啊,这把我们当犯人呢”

“自己学校的学生丢了来车上找?”

“老师怎么当的,学生都能跑出来”

有了开头,原本蒙热地车厢更是火上浇油,乘客大汗淋漓地指责面前中年男人的不是,高老师见情况不妙,连忙点头哈腰地道歉:“抱歉各位,实在是抱歉,但学生的安全很重要啊,请再让我找找吧”

这句话再次引起公愤,不少乘客居然开始动起手来,想把这个不速之客从车上赶下去,田歆早已被这一幕吓得呆愣在原地,她将身子往里缩了缩。

少年看了她一眼,眨眨眼,一刻不停的侧过身趁乱逃出车厢。好巧不巧,这一幕正好被即将赶下车的高老师看在眼里,他大喊一声,险些左脚绊右脚,激动地追了出去。

“徐涵乐!你站住!有什么事好好说,你这孩子逃什么校啊!你这样怎么能行……”

“徐涵乐?是我们班的徐涵乐?”看着两人渐行渐远的背影,田歆一头雾水。刚才的少年确实让她感觉很熟悉,但没想到居然是自己班的同学。车上人群无一不在讨论方才发生的插曲。田歆忽的想到什么,她猛地低头看表,距离上课只剩下十分钟了,自己居然在车上浪费了这么久的时间。

哎……又要迟到了。

2. 【屈打成招】

“草你妈的,秋子杰,你真的菜到没边了”

昏黄的路灯。304男生寝室里传来一声怒骂,少年穿着略不合适的黑色短袖靠在床上,天花板上老式的旋转风扇发出“吱扭吱扭”的噪音。手机上大写的失败,徐涵乐气哄哄将手边的矿泉水瓶子忍了出去。

“涵哥算了吧,今天手感不行,在打我星都掉完了啊”瓶子砸在门上发出“哐当”一声巨响。破旧的木桌旁,秋子杰揉揉脑袋有些不好意思的吞了吞唾沫,随手顺起一旁张昭的杯子,猛灌了一口水。张昭丢来一个大白眼。

“靠今天是真背啊……早上就为了给你们买什么……什么华,差点就被老高抓住了,幸好我过于机智才能逃脱,不然的话……你们想在毕业前夕背上处分吗?”徐涵乐叹了口气,跷着腿慵懒的躺在床上。

张昭冷笑一声:“背呗,反正也不是第一次了”

徐涵乐顿时来了兴趣,他坐直身板,像个教育学生的老师:“上次还不都怪你,张昭张昭,让你招了你就招了呗,非要犟嘴?害的我们都被连累了,你说你犟的有什么意思?还有啊,就为了你那个小女朋友?”

“招个屁,明明就跟我们没关系的事,你猜他们为什么一定要让我们屈打成招?”

此话一出,在场的三人都沉默了。掉漆的窗户被风吹的吱呀作响,徐涵乐面色凝重的看向左上角那张空了的床。

3. 【一人做事一人当】

“粪坑里扔鞭炮,也只有304宿舍里的那帮臭男生能干出来的事了,多损呐”苏萱娇捂着鼻子飞快从女厕所里跑出来。“真恶心,害的女厕所也被污染了,这帮渣子怎么还不被学校开除”她跺跺脚,满脸不悦

“娇娇你别说了……”吴潇佳扯了扯苏萱娇洗的有些油渍的校服袖子,为男生辩解的话被苏萱娇一个白眼给堵了回去,她嘴唇微抿,有些委屈的低下头。

“今天炸厕所,明天炸学校,后天是不是得杀人放火了啊!”苏萱娇毫不在意旁边来往过路的老师同学,梗着脖子自顾自地大喊大叫。

“吴潇佳,我让你办的事你办了没?我真的一刻都忍受不了了!”苏萱娇咬牙切齿的表情在说这句话泛起一抹狡黠的笑容。

吴潇佳恨不得立马这个地缝钻进去,她点头:“办了……办了……我们快回教室吧,等会上课了……”她拉着身旁人的袖子,拼命将她拽回教室。

“真的假的,你真能忍心对你那男朋友干这种事?”苏萱娇狐疑地语气,吴潇佳浑身一颤,低着头轻轻嗯了声。苏萱娇立刻露出开怀的微笑:“你就等着吧,马上就能让他们去和杨飞陪葬”吴潇佳咽了咽口水,一句话也不敢说。

已经开始午读了,黑板上歪歪扭扭的写着中考倒计时,初三年级一层13个班,蒙热狭小的环境像是把学生罩进了一个巨大的蒸笼中。

田歆捧着书跟着身旁的同学一起读着枯燥难以背诵政治概念,眨眼的功夫,一个纤瘦的身影从后门闪进班里,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混入其中。

“徐涵乐你出来一下”

周老师捋了捋两侧的长发,表情凝重的站在教室前门,田歆余光飘到身后刚站稳的身影轻轻晃了晃,周老师身后站着昨天在公交车上的高观平老师。

吴潇佳凑近:“歆歆,你发什么呆呢?已经翻页了……”田歆被突然的一声吓了一跳,回神冲着吴潇佳露出感谢的微笑。

“又想要怎样?”张昭黑着脸一把按住正要出门的徐涵乐,突然化身正义使者,率先一步来到两位老师面前:“如果是要说昨天的事,那就惩罚我好了,是我逼迫徐涵乐同学逃校买烟的”

冷场王,此话一出,班里本来整齐的读书声瞬间停止,同学们没有商量的齐刷刷看向门口的三人,没有任何感情的,全是对即将到来的八卦的渴望。周老师气的脸色通红,高观平铁青着脸将张昭拽到走廊。

“看什么看?不学了?读你们的书!黑板上的中考倒计时是写给我看的?”周老师双手叉腰在门口大声呵斥,但还是有不少学生朝着门口张望,读的漫不经心。

教室的前后门在下一秒被重重关上,徐涵乐冲向讲台疯狂砸门,刚才叫着要找徐涵乐的他们居然反过来将他锁在了教室里。

“开门!一人做事一人当,这件事跟他们点关系都没有!开门!给我开门啊!”

班里人交头接耳,却没一人上前劝阻。田歆低头隔着书眼神却不自觉的看向前方手足无措的徐涵乐,心里感觉堵的慌。

不知道说了什么,只是张昭回来时左侧脸颊隐约印着一个巴掌印,他眼眶微红像是哭过,徐涵乐的心像是被重重地锤了一拳,他喘着粗气,颤抖的手轻轻搭在张昭肩上,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张昭却没理,只是默默看向座位上的吴潇佳,对视瞬间,吴潇佳呼吸急促,脸颊因为紧张激动而憋的通红,她低下头紧紧扯着自己的校服袖子一句话未说。田歆回看向张昭,他眼里的失望与一种看不懂的情绪尽收眼底。

杨飞。

脑子里突然蹦出这个名字。那个前段时间抑郁症跳楼的男孩,张昭的脸与杨飞最后的面孔重合,田歆神情有一瞬的恍惚,心脏突然被揪起来,呼吸有些不畅。

他是在她的注视下跳下去的,两人仅隔了不到五米的距离,田歆清晰记得自己拼了命地想拉住他,但不知怎么,就是无法触及到那抹绝望身影。怎么都不能靠近。

讲台上迟来的周老师居高临下的看着班里的同学生,扫视一圈后将视线落在田歆身上,后者将头埋在书堆后,一言不发。

4. 【304女生宿舍】

市里没有人会强制住校,除非你是仁中的学生。

田歆背着大包小包的东西吃力的将他们抬上楼梯,楼道很蒙热,大豆般的汗珠砸在地上泛起一片小水花。女生们在走廊里奔跑,来回走动,到处都散发着青春的活力。

“我来帮你吧,咱们是一个宿舍的”女生扎着双马尾面带微笑的接过田歆手中的部分行李。她将碎发随意的挂去耳后,侧脸堪称完美。田歆愣了愣,奇怪道:“你是……?”

“夏多淳,我叫夏多淳”女生侧过脸,眨着大眼睛俏皮道:“你是田歆吧,以后我们就是室友了,咱们宿舍在走廊倒数第二间,我带你去”

田歆眼神暗了暗:“你怎么知道我叫田歆,我们以前认识吗?还是说……你也是2班的学生?”经过上次在客车上认不出同窗三年的同学徐涵乐之后,田歆在学校的每一天都过得惊心胆战,她感觉学校里的所有学生都有些许面熟,但叫不上来名字。

夏多淳自来熟地将双手搭在田歆肩膀上,两人几乎一样的身高,她凑近后者耳边细声细语道:“当然啦,我们一直认识,现在认识,以前认识,以后也是……我们可是好朋友呢”田歆打了个寒颤,有些不自在的动了动脖子,她轻轻将夏多淳的手推开,笑着道:“是吗,那就谢谢你了,多……淳”

“多淳,你可算回来了,刚刚巡查的老师来了让你把阳台上的衣服收掉,我好说歹说才没给咱们寝室扣分”短发女生一手拿着扫帚,袖子挽起,表情不悦。

夏多淳笑了笑:“是是是,曾姐姐您大人有大量,且饶了我这一次吧”曾明珠撇撇嘴,视线落在她身后的女孩身上,表情陡然间由不屑变为激动,她上前很自然的挽住田歆的胳膊:“田歆!你可算是来了!快,你的床位在这边”

曾明珠指了指靠左边靠窗的位置,嘴角撤出一个巨大的笑容:“专门给你留的,冬暖夏凉,还不会被吵到,怎么样喜欢吗?”她眨着大眼睛,像一条等待主人夸赞的小狗。一股寒意从脚底冒出,田歆礼貌的冲着她笑了笑:“很喜欢的……谢谢你”

夏多淳轻轻将门锁上,背对着两人,在玻璃倒影处,意味深长地看着田歆的背影。

亲爱的田歆,欢迎入住304宿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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