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姐，怎么了？”
许向夏见阮棠狸愣在原地，以为她又胸口疼，连忙伸手拍拍她的胸口。
阮棠狸一把打掉她诡计多端的小手，颤颤巍巍站起身，摇摇头，“没事。”
“还有，未经允许，不许碰我。”
阮棠狸盯着她那只拍自己胸口的手，眸露幽幽冷光。
许向夏一挑眉，讪讪收起手，朝她吐吐舌头，“姐姐~”
“选好哪个学校了吗？”阮棠狸问。
许向夏摇摇头，“我初来乍到，还没有了解过这里的高中。”
说着，她抬起亮亮的眸光看向阮棠狸，嘻嘻笑了一下，“姐姐一直在市里，想必对这里的高中应该很熟悉吧？”
“一中。”阮棠狸道，“市重点，你……”
话音未落，许向夏低下头，睫翼微微发颤，眉头稍蹙起。
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阮棠狸止了话头，抬眼疑惑：“怎么了？”
许向夏低着头，散落在额前的流海像阴沉厚重的乌云，盖住一碧如洗的亮光。
阮棠狸蹙了下眉，伸手轻轻拨了拨她鬓角的流海，却发现她在颤抖。
害怕？
阮棠狸的眉头皱得更深了。
许向夏抿抿唇，笑着摇摇头，“没事，姐姐。”
“姐姐的安排自然是极好的。”
可这笑，分明是强笑。
她有事瞒着自己。
“许向夏以全市最高中考分进入市一中。高二刚开学，酒鬼父亲大闹一中，强制给许向夏办了退学，扭送回家。”
“……许向夏沦为一中笑柄，到哪儿都有人笑她。”
阮棠狸眼前一晕，脑海里突然浮现出一行行字。
“嘶。”
她轻动了动眉头，记忆紧随着文字汹涌而来。
一闭上眼，脑海里尽是关于许向夏的记忆。
而这段记忆最可笑的是，因为许向夏性格腼腆，不善言辞，不懂变通，一向好脾气，谁都不会拒绝。
但她竟然严词厉声拒绝了男生的表白。
而那些表白被拒的男生恨上了许向夏，见她从神坛一下跌落泥潭，恨不得谁都来踩一脚。
许向夏好几次偷溜出村，用近半年卖废纸盒瓶子赚来的钱，全都花在公交车来往车费上。
下了公交车，不知道走了多远才走到学校，期间又不知迷路了多少次，她到学校的时候，脚底满是血泡。
许向夏一瘸一拐地走进校长办公室，跪求校长再给她一次机会，让她上学。
而那群男生们号召几乎半个学校的学生站在校长办公室门外，嘻嘻哈哈看她笑话。
还当着众多学生的面大放厥词，许向夏家里穷得叮当响。
只要给她一百块就能买她一晚上，甚至还争相拍卖叫价，众人玩得不亦乐乎……
阮棠狸闭了闭眼睛，记忆戛然而止。
前世的她并没有这段记忆，也不知道许向夏有这段经历。
可本能的，她袖下的手指咯咯作响，紧握成拳。
“……？”
许向夏轻轻拉了一下她的衣角，抬起头向她眨了眨眼，“姐姐，怎么了？”
阮棠狸的衬衫被人拉了两下，这才从汹涌的记忆中回过神来。
她甩甩头，想连同心底不知怎么被激起的情绪一起甩出去。
“……没事。”她淡淡道，避开许向夏的手。
望着许向夏小心翼翼看着自己的样子，眼前忽然闪过一缕重影。
许向夏站在校长办公室内，单薄的背影孤立无援，焦躁又窘迫地站在原地。
身体摇摇欲坠，好似风一吹就倒了。
那时许向夏的眼神和现在一样，都有些瑟缩。
可不一样的是……
还没等她细细端详看出不一样来，那道一闪而过的重影早就消失不见了。
许向夏笑了一下，“姐姐，我没事的。”
她怎么知道自己要说什么。
还有，自己本来也没想关心她。
阮棠狸一挑眉，哼了一声，抬步往前走去，“好了，走吧。”
两个人坐在后座上，一个坐左边，一个坐右边。
许向夏低着头，双手放在膝上交缠揪起，阮棠狸眸光淡漠地撑着下巴，看向车窗外疾驰而过单调的风景。
她晃了晃眼，好似恍如隔世。
也确已隔世。
车内传来一声极轻却悠长的叹息，好似套着一层塑料袋，沉闷短促。
许向夏抬起脑袋，望了望她。
张口问道：“姐姐怎么叹气？其实阿夏哪都可以去的，阿夏不想让姐姐担心。”
“一中……”阮棠狸轻声开口，目光依旧停留在窗外，“你对它印象怎么样。”
只要许向夏说一句不去，她……
“很久了，我忘了。”
阮棠狸一愣。
她怎么能忘了许向夏17岁的时候，她那个酒鬼爹强制让她辍学回家种地，到处给她找男人好早点把这个拖油瓶扫把星给赶出家门。
而现在她已经21岁了。
如果不是许向夏几次以死相逼……
想着，阮棠狸的目光不禁瞥向她脖子上的青痕和伤疤。
她早死在田埂里。
一路顺着往下，手臂上密密麻麻的青紫，刀疤，鞭痕，伤痕累累。
阮棠狸眸色黯了黯。
似是注意到她的目光，许向夏默默抬起脑袋来。
阮棠狸尴尬地别开脸，当作若无其事。
许向夏眼角弯弯，像个小太阳笑眯眯地看着姐姐，“姐姐怎么突然不开心啦？”
阮棠狸摇摇头，鬼使神差般，话还未经大脑思考就这么说出来了，“那些人那么欺负你，你不会还手吗？”
话音刚落，车内陷入鬼一样的寂静。
她无声张了张口，心脏怦怦直跳，“那个，我是说……”
“姐姐面冷心热，阿夏知道。”
许向夏眼睛亮亮的看着她，黝黑的眸底强压着一股近乎疯狂的浓墨，此时正如惊涛骇浪般波涛汹涌。
她微微一笑，云淡风轻，低下头，呢喃重复一声，“……阿夏都知道。”
阮棠狸没有再搭话。
她整个汗毛都快竖起来了，想着刚刚控制不住说出来的那一席话，她咽了咽发凉的口水，强装镇定“嗯”了一声。
轿车一路驶向一中，在门前稳稳停了下来。
许向夏往车窗外看了一眼一中门前偌大的横匾，默默低下头，指甲几乎快要掐进肉里。
阮棠狸偷偷瞄了她一眼，正巧看到这一幕。
她清了清嗓，声音清脆又嘹亮，不容忽视。
“喂，小乡巴佬。”
她强势道。
许向夏慢慢抬起眼，有些木愣地看向她。
“下车。”
声音冷得像雪地里的一块冰。
许向夏低了低头，浓墨般漆黑深沉的神色掩在刘海里。
缓缓勾了下唇，“好啊，姐姐~”
可下了车，许向夏又停在车前不动了。
“姐姐……”
许向夏轻轻伸手揪了一下她袖口上的纹理，眉头蹙紧。
阮棠狸低头看了一眼她拉住自己的手，微微一怔，轻拍了拍许向夏的手背。
“不怕，我带你进去。”
说完这句话后阮棠狸有些别扭地转过身，把自己的袖口往前拉了拉，挣脱许向夏紧捏其上的手指。
“姐姐真好，阿夏好喜欢姐姐。”
身后甜甜的声音似一颗落进水池的蜜糖，溅起不小的涟漪，又缓缓在水中央化开。
阮棠狸耳尖微微一红，手握拳靠在嘴边轻咳两声。
一本正经对身后的女人道：“好了，走吧。”
边说着她抬步往前走去。
校园内，一花一木，盛放得宜。
阮棠狸四处瞧着这些年不断变化的校园，心里不由得生出别样的滋味来。
有些感慨地叹息一声。
许向夏小步跟在阮棠狸身后，见她东张西望，还叹了口气，心中顿生疑惑，也跟着阮棠狸的目光也四处看了几眼。可并没有瞧见什么新花样。
“姐姐你怎么了？”许向夏不解道。
许向夏的声音在耳边响起，阮棠狸这才悠悠回过神来。
她目光收回，平视前方，淡淡瞥了身后的女人一眼，“在想你这么大年纪学校还会不会要你。”
闻言，许向夏脚步一顿，猛地抬头。
阮棠狸并没有察觉许向夏的异样，依旧不疾不徐地往前走着。
“姐姐……要不然，不上也可以的。”
“那怎么行！”阮棠狸不晓得许向夏说话干嘛这么小声，但立刻驳斥道，“女孩子，不上学怎么行！”
“你……”
阮棠狸侧眸一看，愣住了。
哪还有许向夏的影子。
她转身回头望去，只见许向夏定在原地，离自己很远。
“离我那么远干嘛，过来。”
阮棠狸蹙起眉头，喊了她一声。
许向夏背对着光，犹豫地歪了歪头，最后还是乖乖听话地小跑到她身边。
“有姐姐在，阿夏上不上学都有人养，我才不怕！”
许向夏笑眯眯地朝阮棠狸龇了一口大白牙。
阮棠狸的眉头蹙得更紧了，摇了摇头，认真看着她，鲜少正色道：
“须知永远不要把希望放在任何人身上。你对某个人期望越大，对她的要求自然而然也会越高。”
“如果有一天她让你失望了，希望就会变为绝望，天翻地覆。”
“许向夏，你明白吗？”
听着阮棠狸的话，许向夏垂下眸，执着地摇头。
“不。”
许向夏振振有词，神色坚定，“不会的。”
“什么？”
“姐姐才跟其他人不一样。”
“不。”阮棠狸摇摇头，“我和他们一样。”
“不一样！”不知怎么是那句话触动了许向夏，她声音忽然拔高，大喊一声。
“你和那些人不一样，才不一样！”
阮棠狸一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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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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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Chapter 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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