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手十周年这一天,姜瑶收到了A大研究生录取通知书。没有原以为的兴奋,反而是很平静地收拾东西。
A大只提供少量的学生宿舍,姜瑶不认为自己会有那么好运能排到号。而且,她原本就打算住清湾,那个离A大6站地铁、离恒盛投行步行500米的地方。
17岁的姜瑶不堪学业、家庭、感情的压力,用自杀威胁,换来了C国的留学机会。不止留学,更是逃离。离开令人窒息的家,离开没有沈易岩的B市。
她以为时间会抹平一切,但是根本无法忘记沈易岩。
26岁,姜瑶打算去见沈易岩一面,她总是这样,突发奇想,疯子。
这些年她一直在关注着沈易岩,知道他A大研究生毕业后在恒盛实习。姜瑶原本打算直接回国,好友劝她不如去A市工作,或读书,重遇沈易岩时起码不会很突兀。
姜瑶虽然在C国学艺术,但她曾经也是A国数学竞赛的的全国银奖。全国金奖沈易岩能考上A大研究生,她也能。
比A市的工作邀约来得更快的是A大金融研究生的录取通知书。一个由头罢了,想都不用想就收拾回国读书去了。
距离开学还有两个月,姜瑶就搬到清湾了。A市对姜瑶来说还是太陌生了,A国对姜瑶也很陌生,十年时间科技发展迅速,姜瑶还保留着在C国刷卡的习惯,A国都已经满大街的无感支付了。以至于咖啡店店员在姜瑶手上的国外信用卡和百元大钞之间无法选择。僵持不下时,一个温润如玉的男声响起:“我给吧。”
滴的一声,姜瑶还没反应过来钱已经付了。咖啡已经伸到了自己面前。姜瑶接过咖啡道谢,对方却回道:“不客气,姜瑶。”
落地不到三小时,就遇到了中学同学——易峋。姜瑶记得他,他和沈易岩是双胞胎,但是性格长相完全不一样,他们的父母在很小的时候分开,跟着母亲的沈易峋,去掉了沈姓改名为易峋。虽然B市小,他们只能在一个学校,但是没人会把沈易岩和易峋联系到一起,因为他俩完全不一样。
姜瑶忘记了很多东西,但是易峋她还是记得的,毕竟在姜瑶出国时,他是唯一送行的人,尽管他们此前鲜少交集,姜瑶也只当是沈易岩派他来的。
易峋:“这几年,在国外过得怎样。”
姜瑶:“也就那样吧……”
易峋看得出来姜瑶的注意力全在不远处的大厦出入口,那栋大厦17楼,正是沈易岩的实习公司恒盛国际投资银行。
易峋:“现在才四点,这边的下班时间没那么早。而且,沈易岩今天外勤。”
姜瑶听到这个名字还是心里撼动了一下。
姜瑶:“你怎么知道。”
问出口姜瑶也心下了然,他俩是亲兄弟,知道近况也不奇怪。
易峋跟沈易岩真的一点都不一样,沈易岩就不会这样,像狗皮膏药一样硬是要跟着姜瑶回家,要去姜瑶家喝杯茶。
姜瑶家没什么家具,一房一厅的房子,除了房间里的全新未拆膜的床,其他什么都没有。空旷的客厅也只有两个行李箱。
姜瑶:“如你所见,我家没有可以招待你的东西。”
易峋:“那我不是来得正好,走吧,我带你去买家具。”
姜瑶原本想说她不需要,但易峋不容拒绝地扯着姜瑶出门。
大到沙发书桌椅子柜子,小到洗发水沐浴露锅碗瓢盆,易峋指挥着送货员往房子里搬。
落地就没歇过,易峋带着姜瑶逛遍了清湾最大的购物广场,从下午逛到晚上。姜瑶回到家就累倒在了还没拆膜的沙发上。
易峋将东西一一拆封归置,在厨房捣鼓电磁炉,在厕所摆放日用品,在房间装书桌柜子,好像不会累一样。
姜瑶还保持着瘫着的姿势,突然出声:“易峋。”
在客厅地板上装书桌腿的易峋问声抬头:“嗯?”
姜瑶:“你好像长大了。”
易峋低头继续忙活:“你倒是没什么变化。”
姜瑶在回想易峋以前的样子,发现怎么想都想不起来他以前的样子。只记得易峋总是跟在沈易岩后面,总是提着一个蓝色的保温盒。
姜瑶:“沈易岩,他现在怎么样。”
易峋今天刻意没有提起沈易岩,逃不掉的,要不是沈易岩,姜瑶可能都不会搭理自己。
易峋:“他很好啊,刚实习就跟上大项目了……”
姜瑶:“我说的是他有没有……”
易峋突然起身:“我晚上约了合作方吃饭,先走了。”
易峋走了,地上的书桌还是半成品。姜瑶起身看了一圈,这个房子中午时还是空空旷旷的。
姜瑶回到房间把床上的塑封膜一撕,就往上躺。打开手机是好友发的消息,回了个信息报了平安。
易峋下午给她安装的本地聊天软件,有红点。
易峋:早点休息,晚安。
姜瑶:卡号给我一下,把钱转你。
易峋:就当欢迎你回国了,下次请我吃饭。
姜瑶花了一晚去研究这个软件怎么用,Google了怎么绑银行卡使用……
姜瑶又梦到沈易岩了,梦中的少年还是那么好看,姜瑶轻吻他眼角的痣,诉说着对他的爱。忽然,少年推开了姜瑶,用嫌恶的语气:姜瑶,你真恶心。
又是这个梦,十年了,一半甜蜜一半苦涩的感情紧紧地禁锢着姜瑶的心。
她躺在床上发了很久的呆,手背无意识地划过床单上没撕干净的塑封膜边角。梦里沈易岩那句“你真恶心”像根冰锥,到现在还扎在喉咙里,咽不下,吐不出。
窗外噼里啪啦的声响,下雨了。她坐起身,摸出枕头下的手机,屏幕上是昨晚查好的路线——A大图书馆的金融文献库对提前到校的研究生开放,今天可以去办临时权限。
她从行李箱里翻出了件黑色防风夹克,镜子里的人依旧没什么血色,但眼神比昨天亮了点。
地铁站里人不多,她找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摊开手机里的金融术语表。其实以她的底子,应付预科课程绰绰有余,但她还是觉得自己脑子空空的,得做点什么,来填补这十年空出来的缺口。
图书馆在主楼西侧,管理员看了她的录取邮件,递来一张临时卡:“负一楼是旧刊区,有很多从前的金融年报,研究早期市场很有用。”
姜瑶点点头,走进电梯。负一楼很暗,只有头顶的射灯照着一排排书架,空气里有纸张老化的味道。她沿着分类牌找“国际金融”区,忽然停在一本《衍生品定价模型》上——作者是沈易岩的导师,也即将是姜瑶的导师,顾副教授。
她抽出书,翻到扉页,上面有行极淡的铅笔字:“2022.10.17,沈易岩”。
心脏猛地一缩。她盯着那行字看了很久,用手抚过那熟悉的字迹,和记忆里他写在草稿纸上的计算过程一样,笔锋锐利,带着股不肯认输的劲儿。
她抱着书找了个角落的座位,一看就是一上午,虽然她当年有意逃离,读了艺术,但不可否认,数学,是最有魅力的学科。
中午雨还没停。她没带伞,站在地铁站口犹豫了会儿,还是裹紧外套冲进了雨里。随便拐进街角一家茶餐厅,正好空了一张窗边的桌子。菜单上全是繁体,她看了半天,只认出“云吞面”三个字。
面上来时,她没什么胃口,用筷子拨弄着碗里的云吞。窗外的雨噼里啪啦打在玻璃上,外面走过一对情侣,两人撑一把伞紧紧搂着路过。她想起从前,沈易岩总是把伞往她这边倾,自己半边肩膀全湿透了,却笑着说“没事,我身强体壮”。
正愣神时,门口的铃铛发出了清脆的响声。有人收了伞走进来,带进来一阵潮湿的风。姜瑶没抬头,直到那人走到她对面的空位旁,问了句:“这里有人吗?”
带着点她熟悉的、少年时的尾音。
姜瑶抬头。
男人站在那里,手里正在给伞套上一次性伞衣。深蓝色的西装,肩上有些小水珠。他比十年前高了不少,轮廓更硬朗了,唯独眼角那颗痣,仿佛是证明他还是当初的那个少年。
沈易岩显然也没料到会在这里遇见姜瑶,脸上的表情瞬间僵住,握着伞的手紧了紧。
空气像凝固了。茶餐厅里的电视在放新闻,邻桌的人在说笑,可姜瑶什么都听不见,眼里只有他。十年的思念,十年的委屈,十年午夜梦回的哽咽,突然全堵在喉咙里,连呼吸都变得困难。
还是沈易岩先移开了视线,喉结动了动,声音有点哑:“……没人的话,我坐了。”
他拉开椅子坐下,把伞靠在桌腿边。水滴顺着伞往下滴,被伞衣兜住,形成了一袋小水球。他没看她,低头翻着菜单,手指在“云吞面”那一行顿了顿,对服务员说:“云吞面,谢谢。”
姜瑶低下头,盯着自己碗里的云吞,突然觉得眼睛很酸。她能感觉到他的视线偶尔扫过来,像羽毛,轻轻落在她的帽檐上,又飞快移开。
面很快上来了。他拿起筷子,却没动,只是看着热气在眼前散开。
“你……”他终于开口,又停住了,像是在斟酌。
姜瑶没接话,冰凉的指尖摩挲着碗边,筷子还在无意义地搅动。
“什么时候回来的?”他问,声音很轻。
“昨天。”她听到自己的声音在抖,像雨里的树叶。
他“嗯”了一声,没再问下去。
两人就这么坐着,各吃各的面,谁都没再说话。窗外的雨渐渐小了,阳光从云缝里漏出来,照在他手背上,那里有块小小的疤——是从前做实验时被烧杯碎划伤,那时只顾着姜瑶的手烫到了,没顾得上沈易岩的伤口。小小的伤口变成了小小的疤痕,证明当年的一切都不是姜瑶的一场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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