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师弟，休要无理。”领头端方君子轻斥一句，走上前来向林逸阳见礼，“在下顾穆清，千嶂峰大师兄，若你有事，可来寻我。”
“寒暄到此。”沈无愠袖袍一拂，淡声截入，对林逸阳说，“你随吾去辛夷峰。”
“小师妹可是生着病？”另一侧的师兄收起白金扇子，抵在唇角，眉头轻促，好像感同身受似的。
沈无愠抛出一叶扁舟，变成可容两人站立大小。
林逸阳眼睛一花，便站上小舟。平稳地被沈无愠带至辛夷峰。
辛夷峰绿意环绕，地势平缓，随处可见整齐栽种的药草，有着青衣的师姐师兄在其间忙碌。
飞舟停至殿门，已有小童立在门前等候。
小童冲沈无愠便恭敬行礼，说：“峰主说若您到了，可直接前往药圃。”
沈无愠颔首。
飞舟再次掠云，林逸阳趁机问沈无愠去辛夷峰缘由，他闻语未回眸，只表示她热疾初退，身子骨弱，且未引气入体，凡人之躯受不了他的灵力，只能寻辛夷峰的医者调养。
“沈师兄。”
药圃里走出一位中年女人，她身着青衣，挽起的袖上有泥土的痕迹。
“魏师妹。”沈无愠颔首， “我此次前来是为给她调养身体。”
“这就是那个孩子？”青衣女人说。
“是。”
女人的眼中流露出一丝复杂，但看沈无愠没有波动的面容，还是将目光转到了林逸阳身上，露出一个笑来，说道：“我姓魏，修医道，与你师尊同辈，你唤我魏师姑就好。”
“魏师姑好，我是林逸阳。”
林逸阳抿嘴，双手交叠平举在胸前，学着三位师兄给师尊行礼的样子鞠躬。
听到她的名字，沈无愠颇为意外地望向她，似乎没想到眼前就算穿得板正，也能从蜡黄的皮肤和枯草一样的头发看出生活窘迫的女孩，有一个正经的名字。
“是个好名字。”魏攸宁笑着说，“你跟我来吧，我给你检查一下身体。”
“是。”林逸阳在师尊点头后，应了一声，跟着魏师姑走进了旁边的小草房。
魏攸宁是个很负责善于交流的医者，恐她不安，便将每一步检查的缘由都告知，在林逸阳小心试探追问几句，发现她都不敷衍的回答之后，林逸阳更是把自己想了解的都问了一遍。
她小心的注意着魏攸宁的语气和神色，只要一有不耐烦，她就立刻住嘴。
但没有不耐烦，魏淑宁柔软的眼神落在她的身上，并不在意一个孤立无援的孩子的试探。
她温暖缓慢的灵力流转在林逸阳的体内，烘得她眼眶发烫。
“睡吧，睡一觉起来就好了。”
手掌扎实地拂过林逸阳的头，让她进入了梦乡。
*
“在下阮放怀，行二，你叫我二师兄就好。”
三位师兄于第二日上午，来辛夷峰拜访暂住在此的林逸阳。
自称阮放怀的青年笑着说，他有一双潋滟的桃花眼，眼尾轻弯，漾出一汪春水。他折扇合拢在手里，掌根抵胸，微微俯身，算是行了一个礼。
“二师兄好。”林逸阳规规矩矩地准备再次模仿当初刚到千嶂峰时候的行礼动作，被阮放怀的扇尖轻抵肩膀。
“待正式拜师那日，小师妹再给师兄们行礼不迟。私底下我们就不拘泥于此罢。”扇子的主人歪着头笑得十分可亲，说话时习惯性地拖着尾音，显得有些亲昵似的。
“好。”林逸阳颔首，她嘴角止不住地翘起又立刻压下，眼睛亮晶晶的，又故作从容地挺直脊背。
这是她处在摸不准环境时的惯用面具。
二师兄阮放怀眯起眼睛冲林逸阳笑了一下，手腕一翻，扇尖往身边抱胸而立，臭着一张脸的男人一点，提醒道：“小师弟。”
“霍子踽，师门排行第四。”四师兄霍子踽姿势不变，勉强把顶到天的眼睛往下一轮，瞟了林逸阳一眼，又把眼睛顶了上去。
那说明还有个排行第三的师兄或者师姐了？
林逸阳心下疑惑，但此时并不是打听这个的好时机，于是她根据霍子踽的态度，做出明显地无措表情，等三位师兄都看清，又转成抿紧唇的坚强模样，规规矩矩地说：“四师兄好。”
“别露出这副表情。”霍子踽皱起眉头**地说道，话音刚落，背后的长剑突然出鞘，他跃起身，似乎极不能忍受似的，踩着剑头也不回离开。
林逸阳几乎看傻了。
好没礼貌一男的。
把剑送她她就原谅他。
“小师妹不必理会，他就是这个狗脾气。”阮放怀亲亲热热地凑到跟前来，“快看我们给你准备了什么。”
他的手在腰间挂着的芥子袋前一扫，便有三个包袱出现在面前的桌上。
“师妹初入宗门，还未引气入体，我们暂备了几件衣服，你将就着穿。”顾穆清接过话茬，指着眼下的几个包裹。
“谢谢几位师兄。”林逸阳面露惊喜，手轻轻搭在包裹上摩挲，一时间不知这宗门收礼后是当面拆开表示喜欢，还是第二次见面再表示喜欢。
“让桃红给你收起来吧。”似是看出她的为难，大师兄顾穆清开口解围。
“一定要穿哦。”阮放怀好看的脸在林逸阳眼前放大，琥珀色眼睛盯着她，口吻中带了几分严肃，“这都是师兄们认真给师妹选的。”
“嗯，我一定会穿的。”林逸阳示意桃红将衣服收进卧室里，眼含感激地保证。
事后，他们又关心几句，例如“可曾进学”是否识字”之类。
万幸，这个世界用的正是她原来世界的繁体，林逸阳大体认得，就是不会写。
“无妨。“顾穆清却一副颇为满意的模样，掏出一本字帖，“小师妹可先看看，待正式拜师，你有了洞府，我再来授你笔墨。”
“是，谢谢大师兄。“林逸阳双手接过，躬身一礼，这次的感激发自肺腑。
不论他们这莫名其妙的热情从何而来，能学习知识总是一件好事。
一周的调养时间一晃而过，四师兄霍子踽竟是三位师兄里来得最勤的人。
第二日午后，林逸阳正坐院中翻字帖，霍子踽大摇大摆闯进，目光从头到脚将她扫了个遍，十分不满意地丢下一句：“皮肤暗沉，发质枯涩。”
当夜，千嶂峰的外门师姐便送来发油与擦脸膏，并手把手教桃红如何替她养护。
第三日清晨，林逸阳在院中散步。霍子踽忽然自树缝间居高临下冒出，声音凉凉：“脚步拖沓。”
第四日黄昏，她站着发呆。霍子踽背剑路过，冷哼：“肩不平，颈不直。”
林逸阳其实并不在意霍子踽的态度。若把旁人的轻慢与侮辱都放进心里，她根本活不到现在。
何况霍子踽说得句句在理，也确实是自己能改进的地方，毕竟她相当向往成为身姿挺拔的少年侠客。
但这明明是为她好的话，却偏偏反着说。
林逸阳本来想猜测霍子踽是爱在心口难开，可他几乎藏不住的嫌弃又让她不能确定。
但没关系，林逸阳发现只要对霍子踽睁圆眼睛、露出无辜又无措的神情时，霍子踽便会眸色一沉，好像再也憋不住胸口腾起的无名火，炸毛似的低喝：“不准露出这种表情！”随即转身大步离开。
于是，这表情成了她对付他的惯用伎俩。
毕竟谁也不喜欢说话难听的人。
*
清晨，林逸阳被窗外的小鸟唤醒。
今日，是她的拜师之日。
拜师前会测灵根。
林逸阳的心，从来万溯宗起，就悬在空中，从未落下。
她时常会在夜间惊醒，懊恼自己睡得太沉，再从窗外透进的月光中意识到自己暂时脱离了流浪；她也会在吃饭的时候想可以将这些饭菜带给孩子们的时候，告诉自己不仅已经离开了小丐帮，这里给她提供治病调理身体的药；她不用思考即将来临的冬天该怎么办，要去哪里给她和丐帮的小孩们找干草和碎布料保暖。她怕那场高烧其实没有过去，她现在经历的这一切，只是根据她看的小说，给自己编织出的“仙人抚我顶，结发授长生”的剧本。
不过，她摩挲身上白色衣袍上凹凸的云纹，触感真实，让林逸阳稍微踏实了些。
这都是师兄们送来的衣服，从发饰到鞋袜均有，款式素雅非常，有一种刻板印象下的修仙清冷女主扮相。
“小师妹。”大师兄顾穆清御剑前来。目光扫视她收束整齐的头发，与规整的衣袍，有几分满意，“若已准备妥当，我们便动身前往问心殿吧。”
等林逸阳点头称是，顾穆清的手在腰间一划，便带她飞上小舟。
这应当是万溯宗统一制式，和沈无愠带她去辛夷峰的小舟大致相同，只是沈无愠的更白，顾穆清的带了点翠绿，应当是与灵力有关。
顾穆清与林逸阳并肩而立，侧首看她，声音沉稳，向她解释此次拜师不曾广邀宾客的理由：“……并非万溯宗开宗收徒之期，你根基尚浅，若贸然露迹，恐惹人注目，生出不测。”
林逸阳点头称是。
飞舟行不过一刻，就到了问心殿。
大殿穹顶高悬，由十二根玉柱支撑，中有一柱格外粗壮；有着不同色长袍的人坐落于此，应是掌门和不同峰的长辈。
在辛夷峰修养期间，因为林逸阳无法擅出院门，她根据桃红打听以及师兄们探望时收集的消息，大概总结出一点常识。
比如她当前所在的万溯宗，正是当前世界第一宗门，收徒之严，堪称万里挑一。
此界亦有灵根之说：金、木、水、火、土五行，单灵根为优，五灵根最次；然品相更关天赋，有甲乙丙丁四个等级，一级之差，也是云泥之别。
纵是单灵根，若只为丁等，反成鸡肋，不如无根；反之，五灵根内只要有一个甲等，亦可与甲等单灵根并肩，一跃登天，其他多灵根亦是如此。
林逸阳与各位师长见礼后，被引到大殿正中的问灵柱。
“将手置于此处。”大师兄指着问灵柱前刚好比手略大的法阵。
“是。”林逸阳深呼吸，将手覆于法阵上。
有四根不同颜色的线从玉石的低端向上延伸，甚至不能用延伸来形容，只是缓慢地迈了一步，就停下。
柱子中间显示出林逸阳的灵根——
“丙等四灵根”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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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第 3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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