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祟是当世三界的大事,作为上仙界的顶梁柱、仙门之首,不灭天自当站在最先。
晏笙远远趴在仙鹤的背上,远看主峰乌泱泱全是人头,拥挤得很。
他不甚耐烦地闭上眼,呼噜噜地吹着狐狸的胡须,垂直的四只爪子反复地收紧放松,在仙鹤光滑的羽毛上留下几道微不可查的压痕,像是在借此排遣心中的躁郁。
直到天边一道剑意,裹挟着刺骨的寒意与尖锐的破空声呼啸而至——
他倏然睁开眼,
只见仙风道骨的人刚收起长剑,冷然瞥向一众向他俯首恭敬的弟子。
早就挂在谢时渊身后的窃听咒把底下的动静带到敏锐的狐耳里。
“弟子等——见过弄云仙尊!”山呼海啸般的恭敬之声整齐划一,久久在峰峦之间回荡着。
常香见与孟扶光亦在人群中躬身行礼。
趴在鹤背上的狐狸,嘴角极其细微地扯动了一下,将下巴枕在交叠的前爪上,眸中翻涌着显眼的鄙视。
他可一点都没忘这人上一世对殷无暝的折磨,更不可能忘每当刀刃划破皮肉时,弄云那双眼里的着迷和癫狂。
道貌岸然的疯子。
呸。
晏笙在心里反复骂着,再低头看去时,不灭天的四位仙尊已然到场三位——掌门余玦、奉阳以及弄云。
而这些人连同妖族的祭司正在商讨着什么,说着说着,昙清招了招手,便见弟子中走出一人来,正是白攸弥。
白攸弥生硬开口,晏笙听不出半分热心和神性,反而隐约觉得他应该是不情愿的。
身为青丘神裔,他的话,晏笙都听见谢时渊仿佛松了口气的声音。
白攸弥:“我会尽力相助。”
晏笙皱着眉,视线瞥过白攸弥的后脑勺,乘着仙鹤径直飞远了。
-
海边的风带着咸味。
“喂,你为什么还不理我?”
“和你不熟。”
殷无暝头也不抬,一上岸便在礁石间寻了块平整处,利落地支起药炉,对紧随其后的鱼视若无睹。
鲛人不满地哼哼着,鱼尾在浅滩上一摆,瞬间化出修长双腿。
他凑到殷无暝身边蹲下,刚想靠过去,便被对方不着痕迹地避开,只能委屈地瘪嘴:“什么嘛!一回生二回熟,三回就该洞房花烛了呀。”
殷无暝:“……”
想骂脏话。
他蹙着眉,按腕间黑石的要求将妖丹投入炉火,这才拍去手上并不存在的灰尘,抬眸淡淡瞥了夙念一眼。
鲛人一对上殷无暝的视线就红了脖子,低头抚着自己的侧脸,带着几分羞涩:“我马上就要成人化形了,到时候我会选择做女孩子,你觉得…怎么样?”
殷无暝秒答:“不怎么样,你变人变鬼都和我没半毛钱关系。”
“半毛钱?”鲛人眨眨眼,没听明白他这词。
但想着想着,他又像发现了什么一样,猛地向前一凑仔细盯着殷无暝的腰看。
“什么东西?”他眉头一紧,话音未落便伸手探去。
直觉告诉他,那物带着另一只大妖的气息!
可还没等他的手指落到实处就被人一个欠身就躲开了。
“别碰!”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冷意。
鲛人瞪大眼睛,指着人语气陡然变得尖锐:“你身上怎么会有别人的味道?!”
像是确定了什么一样,瞬间将殷无暝视作了负心人:“明明是我先认识你的!是我!夙念!”
殷无暝默然望天。
如果可以,他真的宁愿没有路过起意想抓条搁浅的鱼BBQ。
谁想得到,那鱼居然要开智了,开智了在他眼里就是个活人,不能吃了,又丢回海里,谁曾想之后凡是再来东海,他都要被这条鱼[追杀]。
再再之后…追杀变成[求亲]。
他真的真的,没一点那方面的想法。
鱼在他的食谱上,真不能当老婆。
殷无暝扶着头,夙念面上装弱势,嘴里依旧不饶人:“哪儿来的东西敢觊觎我的人?让我知道,撕了他的皮!”
殷无扯着嘴角,索性灭了炉火把东西收起来就要走。
惹不起他难道还躲不起?
反正没成年的鲛人离不开海水。
殷无暝腾身而起,一眼不看站在地面上大喊的夙念,寻了个方向便极速飞去。
一边飞,他还一边疯狂给自己身上丢清洁术。
鱼腥味重的,好像在大润发干了很多年一样。
他这边一脸嫌弃,腕间的黑蛇还一直催着:“我的药呢?药呢药呢……殷无暝!我的药!!”
殷无暝更觉头疼,只得寻了处僻静林地落下,闷头重新开炉炼药。
在这破烂修仙界,他就是个当牛马的命。
黑蛇满意地探出虚影,盘踞在空中,信子吞吐,紧盯着药炉:“快些,莫让我家阿引等急了。”
呸,臭情侣。
殷无暝想自己到底作了什么孽,先是被一条鱼追着杀,又是被蛇贴脸喂狗粮。
啊,好想回家…
白月光,我的二十一世纪,你到底在哪儿啊——
他长吐一口气,见火候差不多了,又把鳞片磨成粉丢进去。
东西刚一进炉子就起腥膻黑烟,呛得他扭头便咳,还不忘吐槽:“真够味的,这千年大妖多少年不洗澡了。”
黑蛇嘶嘶反驳:“他住海里,还用特意洗?”
殷无暝不服:“被盐腌入味了也臭。”
他控着炉火,想起什么,把腰间的鹤首玉拿了出来。
说是鹤首玉,其实是一只完整的仙鹤,只不过唯独鹤首是人工雕得,剩下的部分保留了玉石的纹路和模样,原汁原味。
刚才差点被旁人碰到。
“这要是给他知道,浑身的毛都得气炸。”殷无暝想了想画面,不禁笑了一声。
可笑过后,他又垂下手抬眸望向碧蓝如洗的天空。
“还没来得及问呢,痛不痛啊…”
幻境里玩命,好傻一只狐。
现在的他一回想起皇宫阵心处那半截还滴着血的尾巴就心颤。
可他又有些庆幸。
上辈子…不,或者应该说,之前的每一次人生,幸好都不认识这只有点傻又很轴的狐狸,否则他真是不敢想象自己一次次走向死亡…
嘟嘟,他的[玉牌款定制手机]响了,是常香见:“师兄,我们已动身,会在山下镇子落脚,稍后传你位置。”
“对了师兄,给我劈的图呢?我等着给书颜看呢!”
糟,忘了!
殷无暝一拍脑袋,又摸出自己研发出来的平板(其实是一块石板改造的),指尖凝起灵光作笔,盘膝坐下便开始专注修图。
黑蛇好奇地凑近:“你的东西一个比一个奇怪。”
殷无暝苦笑:“知道什么叫发明家吗。”
黑蛇扭着身子,看着殷无暝认真的眉眼,嘶嘶吐舌头。
它忽然又问:“你最近天天念的直男,到底什么意思?”
殷无暝手下不停,“就是说我不会与同性在一起。”
某蛇的阿引正是男身,顿感七寸被刺了一下,当即不服:“小小年纪怎么搞歧视?”
殷无暝头也不抬:“不过个人所好不同罢了,犯法?”
甚至不只是不喜欢同性,他活这么久连女孩子的手都没正经牵过。
想起这里,觉得自己命更苦了。
寒窗苦读考上大学又熬过毕设,眼见好不容易就要进入社会迎接光明独立新未来,转脸就被车创死了。
然后来到这里,本以为即将手捏龙傲天剧本,都准备指着老天爷大喊“我命由我不由天”了,结果又被系统骗来打白工。
这乱七八糟的人生,不值得。
想死,好想死。
黑蛇一看殷无暝脸色灰败就暗道不妙,忙一尾巴抽在他的脸上,大喊:“给老子清醒一点!别又给我找死!我家阿引还等着呢!”
“殷无暝!醒过来啊!”
“不准又跳崖!割腕也不行,把白绫也给我放下啊啊啊!”
“这什么毒药啊!不准吃!你信不信我给你的小狐狸告状!就说你整天没事干就找死——!”
万米高空之上,趴在仙鹤背上、正在前往不周山的狐狸冷不丁打了个喷嚏。
“啊秋!”
怎么回事,着凉了还是被风吹的?
晏笙低头揉了揉鼻子,同疑惑回头的仙鹤对视一眼。
仙鹤:大人,你没事吧?
他笑笑,拍了拍仙鹤的脖子:“没事,你保持这个速度就行。”
仙鹤:哦,行吧。
晏笙收回视线,心想反正现在没事可做,在空中也不能入定修炼,索性掏出每日清晨收集的花露,嘴巴叼着梳子,两只爪子一只举着玉瓶,另一只则是踩在自己的尾巴上来回按,按完再整齐梳一下。
嘿咻嘿咻,九条尾巴一条都不能放过。
可真是个大工程。
感觉到背后正在发生什么的仙鹤:瞧瞧,不愧为九尾狐大人,就是精致。
真乃吾辈楷模!
也就是他有眼力见,老远看着大人站在阳关峰上要乘鸟,一溜烟就飞到了人跟前。
沾着九尾狐大人的妖息,如沐春风啊~
殊不知,在他想象中应当一丝不苟梳毛的晏笙其实不知不觉已然放空了大脑。
梳理毛发的同时,他也在脑中梳理思绪。
只因离开不灭天时,听了一耳朵的…无用消息。
“这次殷师兄怎么不在?”
“你天天就知道殷师兄殷师兄,怎么,连你也喜欢他?”
“我…你乱说什么呢!”
“别装了,你们这些人真是俗得很,都喜欢殷无暝,一点都不独特~”
晏笙皱起眉,反复品着这个[俗]字。
喜欢师兄,怎么就俗呢?
师兄明明就很值得。
喜欢师兄的人也很有品味,他认可。
喜欢粉毛狐狸的师兄也很有品味,他同样认可。
好奇怪,您半点不把喜欢往自己身上想,被抽了情丝吗?晏小朋友?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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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章 不周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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