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的主演迟到了，片场等许久都不见开拍。两人角色小传都编完了两圈，也不见演员到场。
很多等在片场的群演们都忍不住抱怨起来，就连场务人员都在嘀咕。
钟离正也有些受不了。大热天里穿两层，里头是他的T恤，外头罩着长袖大褂不透风的戏服。他背上都冒了汗，尤其是戏服贴近皮肤的地方，又热又燥扎得慌。
偏偏影视城在这一片都是建筑，他们这场戏用了个宫殿前头的大平台和底下的台阶，顶着太阳吸热。
有好心的工作人员宽慰他们说：“快了快了，里头说妆已经画完了，很快就好。”
有人不买账：“半个小时前你就说快了！”
“天将降大任于你们。”工作人员笑着，也是等得无聊了，跟他们闲聊，“透露个消息，有个国际名导在筹备新电影，点明主演要中国人。这两天回国挑演员，你们谁运气好，说不定被他挑上，一夜成名指日可待！”
群演们对这种大饼嗤之以鼻：“要挑也是挑大明星吧，我们只想赶紧拍完戏了领工资。”
他们躲在阳伞下边缘，借着一点阴影勉强躲点凉，像罐头里的沙丁鱼似的，连闲聊的时候都没有做梦的兴致。
只有钟离正兴致高昂，亮着圆圆的眼睛，追问工作人员：“什么导演啊？”
“好莱坞的大导演，拿过不少国际大奖，叫严什么来的……你还真感兴趣啊？”
“不是你说的吗？”
“我就只是说说啊。”
凌遇礼不知道从哪里摸来一把折扇，一手摇着给钟离正扇着风，一手捏着他的衣领抖着散汗，问他：“你有兴趣吗？”
“什么兴趣？”
沿脖子往下淌的汗遇到凉风，惬意得令人长舒一口气。钟离正感受着凉意，握着凌遇礼执扇的手多摇了摇。
“严导的新电影。你若有兴趣——”
“没兴趣。”钟离正直接打断了他。
然后，他忽然想起来，凌遇礼是演过电影的，还拿过奖，算有点名气，更紧要的是，这人敲诈勒索诈骗还强那个什么，惯爱走旁门左道，无恶不作还是监狱候选人员。
危险得很。
他松开凌遇礼的手，“劝你——”发现凌遇礼另一只手还拎着他的衣领，他又推开凌遇礼的手，很认真地告诫：“劝你也别有兴趣。”
凌遇礼扇扇子的手顿了一下，“为什么？”
钟离正倾身靠近他，低声爆料：“这种放话挑演员的，都不是正经挑演员，是给潜规则造势抬价用的，要参加就要接受潜规则。你没有背景，就算潜规则也是白白被潜。”
“也不一定吧？”带着挑演员任务的凌遇礼默默反省了一下。
“一定的。”钟离正高深莫测地“哼”了一声，把他的扇子拿过来自己扇，视线无意识地去找片场外面的甄歌。
找了一圈没找到，他猜甄歌大概是转去后台了。
今天的主演就是朱子昱，朱子昱又迟到了。够他们写一篇黑通稿了。
他心满意足，转回头对上凌遇礼，带着点夸耀的口吻伸出五根手指说：“我在这里摸爬滚打五年，我说一定就一定。”
还颇有些高处不胜寒的味道。
完了看凌遇礼似乎不相信他，他合上扇子，掰着手指详细列证：“现在那些大大小小叫得出名字的明星，谁有个什么黑历史我都能挖出来。你别不信，我现在片约不断，都是用他们的黑料换来的。只要我想挖，没有黑料挖不出来！”
三两句把自己老底曝了个光，就差指天誓日义不容辞，好像做的是一件很光荣很高尚很了不起的事。
其实就是娱乐圈里最讨人厌的狗仔。
凌遇礼拉了拉他的袖子，把扇子打开挡着两人的脸，小声问他：“你这个角色，拿谁的黑料换的？”
钟离正差点要脱口而出，还好他记得自己的职业素养，及时刹了车，“那不能告诉你，我有保密义务。”
凌遇礼：“……”
挖别人的黑料，换个尸体角色。
这不是大费周章地送上门被人打么？图什么？
凌遇礼想再问，但场务拿着喇叭来吆喝开工了。
“起来喽，起来喽，准备开拍了！”
主演快到了，群演场景要先准备好。钟离正尽职尽责，说当师兄就是师兄，带着小师弟凌无虑到指定的躺尸点。
今天的拍摄场面不小，尸体角色很多，躺尸位置差不多就行。场景工作人员根本不关心谁有个师兄师弟，指了几个地方需要躺尸的地方，让大家自行躺下。
钟离正看到外面甄歌回来了，跟他摆了个OK的手势，认真地表演了自己设计的临死动作，最后咬破血包倒在地上，把自己完全当做了一个尸体。
此时已经是下午三点了。仙门天阶的场景被晒得有些发烫，他躺在暖烘烘的地上，头脑有些发晕，意识仿佛跟着死去的钟无忧一样渐渐飘远，身体变僵。
忽然，他的手指感受到了一丝柔软。
“师兄英勇就义，凌无虑也跟着一起死了。”凌遇礼的声音在他耳边小声响起。
钟离正从缥缈的意识中回了一下神，想起了凌无虑。
噢，对！师弟也是尸体，不能等山门再给他分配师兄。刚才的小传编得有点问题。
他默默地给凌无虑改了剧本。
小师弟亲眼目睹师兄被杀，奋不顾身地冲上来要和魔头拼命，被那魔头一挥手斩于剑下。
凌遇礼的指尖碰着钟离正的指尖，又沿着小指肚，一点点向上，最后慢慢握住了钟离正的手，“死在一起……”
可怜的小师弟拼着最后一口气，艰难地一点点爬到师兄身边，终于抓住了师兄的手。
钟无忧感受到了小师弟，渐渐地积聚起最后的意识。
一定……一定想要看小师弟最后一眼……
钟离正艰难地一点点扭过头……
凌遇礼躺在他身边，正弯着眉眼看着他笑。
“！”
钟离正差点没从地上跳起来。
幸好他还记得他已经死了，幸好他是个尸体，就算龇牙瞪眼……尸体死相不好看也是正常的。
钟离正心中气愤不已。
跟认识的人演戏就是这点不好，容易出戏！
他默默地又给钟无忧改了剧本。
钟无忧有个同门小师弟凌无虑，平时就嫉妒钟无忧笑口常开是个小太阳，没少给钟无忧阳奉阴违使绊子。
可是这一天，当魔头的剑杀来时，钟无忧在师弟前面死了。师弟追悔莫及，悔不当初欺负人，哭得肝胆俱裂，就……哭死了……
“真不喜欢他了？”
凌遇礼又忽然开口，打断了他的表演情绪。
钟离正恨不得爬起来打他一顿！
顺着他的视线，钟离正看到不远处，导演身边围着三个演员。其中两个穿着仙门的蓝白底色服装，比群演服装多了些装饰华丽一些。
另外一个则穿着与仙门服装格格不入的纯黑鎏金色，衬着那演员肤色白得发亮，十分出众。
正是当红顶流朱子昱，饰演主角之一的魔域少主。
钟离正看到就讨厌：“我从来没喜欢过他！我跟他有仇！”
那口气，恨不得张开双臂把天抱起来，表示像天那么大地不喜欢。
凌遇礼枕着一只手在脑后，微笑地看着他狡辩，附和地问：“什么仇？”
仇可大了！钟离正的嘴里简直有条悬河要喷薄而出。
“他——”但对着凌遇礼，他的悬河才溢出了一滴水珠，喷不出来了。
什么仇？
其实也不是跟他有仇。
他想了想，看着凌遇礼，陷入了纠结。
凌遇礼问：“他做了什么你不喜欢的事吗？”
钟离正纠结半晌后，严肃地点了点头：“他买水军网暴人，把人害死了。”
“把人害死了？”凌遇礼没想到会听到这么个大料。他原以为也就是艺人的惯常黑料，让小少爷塌房了……
“你不信？”钟离正凶狠地瞪圆了眼睛。
“……”实在是不太好信。
网暴几乎是娱乐圈基操，每时每刻上演。当年朱子昱的粉圈也没少网暴事件，没见谁要脱粉。怎么现在就脱粉成仇人了？
“他害死了谁？”凌遇礼问。
钟离正的眼神闪烁了一下，眼珠子在眼眶里左转转、右转转，就是不转到面对凌遇礼，“……我兄弟的家人。”
“方圆圆？”凌遇礼下意识反问了一句，但出口就意识到不对。方圆圆是钟离正的发小，家世比钟离正只大不小，给朱子昱一百个胆子也不敢网暴他的家人。
但除了方圆圆，钟离正还有哪个兄弟？
“不是。”钟离正松了一口气，不想再理他，“不信就算了。”
“没有不信。”凌遇礼抓住他的手，想的却是另外一件事。
钟离正的表哥封既宽，是朱子昱最顶头的上司，风雷娱乐公司的创始人兼总裁。但风雷娱乐也只不是钟家商业布局的一个小地盘。
钟家商业布局核心是钟离正父亲钟华澍创办的微望电子，全国数一数二的制造大厂。钟离正作为钟家独子，未来的掌舵人，封既宽对他一向是爱护有加，疼爱得不得了。
朱子昱当年能爆火，成为风雷一哥，很难说没有钟离正这个超级粉丝的一半功劳。
现在这个超级粉丝这么讨厌朱子昱，朱子昱居然毫发无损。倒是钟离正，从五年前风光潇洒的小少爷，混成演戏都只能演尸体的群演了。
还真是有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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