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家老太太高声打断了三婶母的话:“应元钧!你爹就是这么教你的!抢你亲叔叔的孙子当嗣子,亏你想得出来!”
应元钧听见这话一脑门子官司,他总算是知道为什么他爹不愿意回家了。
应老太太继续发力:“要我说,老二家也就是个商人,下九流的东西,办什么丧事!草席一卷扔出去就算了。”
应元钧原本打算徐徐图之,再劝一劝老太太,可眼下这话未免太难听。
他沉下脸:“祖母,二房供养你多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二郎如今走了,您这个做祖母的怎能如此不慈?”
应元钧是个讲理的人,讲理的人无法说服胡搅蛮缠的老太太,眼看着老太太扔了拐杖坐地上大骂应元钧不孝。
祝语此时开了口,她声音柔柔弱弱,说的话却惊起平地雷:“若是祖母不愿意,我们不如去县衙让县令评评理,看看二郎配不配办丧礼?”
应元钧站在祝语身侧,听见她的话后应元钧觉得这是个好主意,只是不该由她来做,她一个深闺妇人若是得罪死了祖母,往后的日子该怎么过。
应元钧伸出手臂挡住祝语的去路,自己则跨步上前,将老太太拉起来。
“祖母,孙儿觉得这个主意不错,我这个当将军的也难断家务事,不如让县令来替咱们应家审审这个案子,看看为应家当牛做马多年的二房能不能照常办葬礼?”
应老太太被应元钧的话吓到了,应家在安县是数一数二的大家族,应老太太也是有头有脸的人物。应元钧要是去县衙状告应老太太,这是把他们一家的脸扔在地下踩。
三婶母拦住应元钧:“元钧,老太太也就是一时糊涂,咱们做小辈的再多劝劝,何至于闹到县衙呢?”
劝过应元钧,三婶母又去拉老太太。
老太太终究是怕了应元钧的威胁不敢再闹,可让她主动低头那是不行的,如今三婶母递来台阶她也就顺坡下驴。
“罢了罢了,你们一个个如今翅膀硬了,不听我这老婆子的话了,你们爱怎么办就怎么办吧。只是立嗣我是万万不会同意的。”
应元钧对这个结果不满意:“葬礼没有孝子怎么行?谁来给元和摔盆。”
三婶母出来打圆场:“元钧,你别着急,我家二郎有三个小子,就让他家二小子给元和摔盆吧。”
说完后也不待应元钧说话,架着假装头痛的应老太太就走了。
应元钧明白三婶母的意思,当孝子的人多半会继承死者财产,三婶母的意思是选中了自己二郎的二儿子给元和当嗣子。
眼看着今天嗣子这事是办不成了,元和的丧事又耽误不得,只能先让侄子给元和摔盆,等日后老太太忘了这事,再去族里把这过继文书悄悄办了。
立嗣子一事到底是未办成,应元钧多少有些歉疚,他向祝语保证:“弟妹,二房这一脉不会就此断绝,日后我会做主给二房过继一个嗣子。”
祝语微微笑着点头称是,可她心里半分也未信。
应元钧私以为他和三婶母已经达成了共识,眼下不过继只是顾及应老太太。
可祝语却知道今天这一出都是三婶母搞的鬼,她先撺掇应老太太来大闹正厅,然后自己当好人提出过继三房的孙子当嗣。若是今天顺顺当当的把过继文书办了事情也就了了,但若是过继文书办不了呢?
那就是三房这个侄子给应元和摔盆,自古无嗣者财产由摔盆的孝子继承,那在外人看来那就是应家大房默许三房在不过继的情况下继承二房遗产。
一旦有了这个默许事情就容易多了。
应元钧打的主意是等老太太不再胡搅蛮缠了就去过继嗣子,应氏家族素来仰仗应家大房,就算应老太太不在场,族里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就给办了。
可族里的人看到侄子摔盆后却会有另一种想法,那就是大房默认三房侵吞二房财产,只要三婶母能想办法把应元钧弄走,在老太太和族里的默许下,祝语很快就会被弄死,二房财产被侵吞。
祝语必须得想办法让应元钧知道他们的真面目,否则别说让他庇护自己了,说不定应元钧会成为三房的武器。
人常说耳听为虚,眼见为实,祝语心里很快有了一个计策。
不管人心如何浮动,丧礼照常举行,接到讣告的人陆续赶来。
祝语换上由粗糙麻布制成的衣服,这种衣物名为斩衰,意为用大刀斩出来的衣物,制作工艺粗糙简陋,意在突出亲近之人去世时仓促着急的感觉。
可这种衣物终究太过粗糙,行走间祝语脖颈被磨出了道道红痕。
应元钧看到祝语脖子上几近渗血的痕迹皱起眉,作为应元和的妻子,祝语按照规制应该穿斩衰,可富贵人家不少会选择更加柔软布料绣在里面,自己这位弟妹倒是一点水分也没掺。
祝语走到灵柩右侧跪坐下来,纤瘦的脊背挺得笔直,自是一番坚韧之态。
应元钧这两天倒是对这位弟妹改观不少,她虽行事柔弱,却真心爱重元和,大事上总是站在元和这边,也算是位好妻子,可惜元和没有福气。
应元钧心中虽感慨,面上却不露声色,他站在灵堂应家众人的最前方,迎接前来吊唁的宾客。
安县应家素日往来的都不是什么大人物,前来吊唁的大多是应家本家的人以及与应元和有往来的商人。
前者还好,后者登门吊唁却见到了传说中应家在京都做官的长房,别提有多惊异了。
商人本就逐利,为了拉近和应家长房的关系自是做足了悲痛之情,连一旁答谢的祝语也被扯进了这场大戏中,陪着演了大半天的戏,整个人都疲惫不堪。
应元钧刚送走一波宾客,见祝语面色苍白,有心让她去厢房休息一会儿。
可突然到来的一行人打破了这一切。
一个面向刻薄的妇人踩着夕阳踏入灵堂,身后跟着一位消瘦的中年男人以及一位面相刻薄却又带着三分俊秀的书生,三人一来便直奔祝语而去。
祝语苍白着脸说:“舅舅舅母,你们怎么来了。”
舅母一把把祝语抱进怀里,不住的叫着心肝儿:“我的语儿,你的命怎么这么苦啊,这才嫁了人,怎么丈夫就死了。”
祝语原本跪坐在软垫上腿已经麻了,舅母这一揽让她直接摔倒在地。
舅母见状一脸愤怒地站起来,怒斥站在灵堂里的应家人:“你们应家不做人,二郎才刚走就虐待媳妇,你们真是丧良心。”
祝语狼狈地独自歪倒在冰冷的地面上,熬了几个大夜的她已经疲惫不堪,现在还要听舅母给自己添乱。
祝语纤细的手指紧紧捏住麻布,指节绷成白色,她清凌凌的眼睛死死盯着地面,等待着腿麻过去,等待着反击的时刻。
“表妹,你没事吧?”一只白皙的手欲扶起祝语。
按常理说祝语此刻应该感激涕零,可祝语是寡妇,而扶她的人是个男子。
祝语看着表哥那故作关怀的假面,心中愤恨,每一次都是这样,在她受欺负时从不出现,事情过后却来一脸虚伪地关怀自己,丝毫不顾会不会伤了自己的名节。
他们母子两个,一个斥责应家苛待她,一个当着应家众人的面想跟她有肢体接触,他们是要应家猜忌自己这个寡妇,然后逼自己离开应家。
在舅母尖叫着要让祝语合离回家的刺耳言语中,祝语深深看了应元钧一眼,然后强撑着痛苦踉跄起身,她躲过表哥的手,一头撞向应元和的棺材。
“舅母!我不回去!我这辈子死也是元和的人!”
在场众人大惊,纷纷伸手阻拦,三婶母离祝语最近,可她只虚虚地伸出了手,压根没拦住祝语。
眼看着祝语要一头撞死在棺上,一双粗壮有力的手拦腰抱住了祝语。
彷佛是真怕祝语撞死在棺上,这双手极为用力地把祝语揽向怀中,祝语微凉的脊背撞进了一个极为炽热的胸膛。
祝语余光看到应元钧冷峻的侧脸,放心地晕了过去。
应元钧双手揽住祝语的腰,至今心脏还在激烈的跳动,她怎么这么鲁莽?若是自己没有察觉异样,觉得祝语像是要做傻事所以提前阻拦,她岂不是真的会触馆而死。
祝语昏迷后身体软软地滑了下去,她的身体极软,像是一团水一样,软到应元钧无法仅凭两只手扶住她,似是环抱才能接住这如水一般的人物。
可再多的应元钧也不好做了,他把祝语交到了梨花和桃花的手中:“扶你们娘子去厢房,找大夫来给她看看。”
安置好祝语后,应元钧对祝语的舅舅一家再没了好脸色:“祝语既然嫁进我应家,那就是我应家的人。各位如果是诚心吊唁我们自然欢迎,若是想强逼祝语改嫁,我应家也不是吃素的。”
身后的应氏诸人站在应元钧身后一起怒视他们,舅舅压根扛不住这股阵势,直接就跑了。
应元钧看他们落荒而逃,甚至都没关心祝语一句,更明白他们并不在乎祝语,只是想逼祝语合离。
他不是不食人间烟火的公子哥,自是知道不少贫苦人家会把守寡的女儿二嫁以换取钱财,如今看来祝语舅母家也是这个情况。
搅事的人已经离去,可应元钧抑制不住的内心怒火翻涌,他在沙场征战不就是为了守护百姓的安危,人命是多么珍贵的东西。
可祝语一声不吭的就要撞棺,应元钧想到这更生气了。
无论是什么事情祝语都可以跟自己说,他这个将军还护不住一个小娘子吗?
应元钧不顾礼法地盯着沉睡的祝语,平静的目光下怒火潜藏,撞棺这件事不能就这么过了,他要跟祝语好好谈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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