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如同被淡雅的水墨轻轻渲染,透着一抹抹寂寥的淡蓝。
街边的落叶如同疲倦的蝴蝶,经历了春的生机、夏的繁华,终在寒凉的秋风中缓缓飘落,轻盈的落在大红的轿顶上,衬得那抹红色有些刺眼。
在敲锣打鼓声中,花轿渐行渐远,喧嚣声远去,街上也慢慢的恢复了平静,只余下看热闹人们的几句闲谈。
“哎呀,不愧是官宦人家嫁女,瞧瞧这场面大的,这得花多少银子!”这会子还早,没什么客人,街边铺子的老板也愿意瞧个热闹,指着远去的花轿,眼中闪过一抹艳羡。
“那可不,你看那些箱子,刚才都排到街尾了,光嫁妆都不是一笔小数目!”旁边一个书生打扮的男子附和着,手中紧紧捏着几个铜板,眼睛却始终瞄着迎亲队伍离去的方向。
爱凑热闹是人的心性,见有人开口,其他人也七嘴八舌的搭着话。
“我听说新郎官家里不显,但为人上进,今年考中了秀才,这才得了这大好的姻缘。”
“瞧瞧,还是得读书,这一下子就翻身了,有个当官的岳丈,这以后的仕途还用发愁吗!”
听了这话,那书生脸色越来越难看。他叫宋川,同秦文本是一个书院的学生,还在一个课室,素日虽说不上亲近,但也没有什么仇怨。
他们同时中了秀才,本是一件好事,却不想秦文心思歹毒,在知县大人设宴的前一日,给他送了家里做得卤味,害得他腹泻不止,硬生生的错过了宴会。
没多久,就传来赵三小姐对秦文有意的消息,连带着夫子对秦文也多有照看。秦文已经定亲的事他是知道的,原想着是谣传,没成想这个秦文心计如此之深,恐怕早就打定了主意,要攀上赵家这艘大船,才会如此害他,那日的卤味定然被了做手脚。
这让他怎么能不恨,要是没有秦文从中做梗,说不定今日成婚的就是他宋川!
宋川冷哼了一声,从人群中退出来,眼中却全是怨毒。
今日出门没看黄历,遇上了秦文这薄情寡义的畜生,顾清远敛了情绪,有些忧心的将目光投向江云,见人神色并无异常,才松了口气。
江云看似温婉乖顺,实则骨子里有独属于自己的骄傲,否则也不会在成婚当日那般决绝。
再者,秦家本就不是多好的人家,秦父为人虚荣,行医也多有手段,这些年没少诓骗银子。秦母精于算计,惯会见人下菜碟儿,常常是嘴上说的是一回事儿,做出来的又是另一回事儿。村里人不是不知道,只不过碍于秦家父子的面子,这才多有忍让。
可婚嫁向来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父母都已离世,他的亲事自然落在哥嫂头上。哥嫂的品行,江云自是清楚,也知自己的婚事做不得主,少不得时时提防着,生怕被卖给什么不堪的人家。
当秦母上门说亲事时,他也不知是该忧还是该喜,嫁到秦家,总好过嫁给年过五旬的刘地主做填房。他想着秦父秦母虽不怎么样,但秦文好歹是读书人,明理知事,名声也不错,应该断不会如他爹娘那般才是。
况且嫁人哪有容易的,谁家的新媳妇新夫郎不受些搓磨。他也不奢求浓情蜜意,只盼能相敬如宾就好了。
却不知,读书人若是算计起来,才真真叫人害怕!
命运安排让他遇见了顾清远,才是老天对他最好的惠赠。
在村里时,他也见过别家夫妻相处,不打不骂的都是顶顶好的人家了,如同顾清远这般体贴,这般好的人,他便是做梦都不敢肖想。
更有甚者,一家子都是刻薄的,跟掉进了虎狼窝,也没什么区别,才真真是叫天天不应 ,叫地地不灵。像是村头孙家的新媳妇巧慧,进门才一年多,就被逼上了吊。
那一家子都不是好人,孙父专横不讲理,孙母也是个难缠的,孙强更是个混不吝的无赖。
可怜巧慧每日天不亮,便被孙母指使着做活儿,割草喂鸡,洗衣洒扫,回来还要操持一大家子的早饭。饭食儿上稍有不如意,就得挨打挨骂。就连有孕时也未能幸免,可怜肚子里都成型的孩子,就这么活生生的被打掉了。
江家与孙家住的远,江云只在买豆腐时与她一面,寒冬腊月还穿着不合身的单衣,见了人也畏畏缩缩的,连头都不敢抬。
其实,他也是身不由己之人,可见巧慧这样,还是动了恻隐之心。他等着人都散了,才悄悄地追了上去,入目便是青紫的一张脸。
他身无长物,便将身上仅剩的八枚铜板都给了巧慧,巧慧是隔壁镇的,若想回去,得做牛车,一趟就得六文钱。想来有了路费,巧慧便能逃回娘家去,避开孙家这一家子恶人。
他悄悄的提了一嘴,巧慧却只是对他笑了笑,那笑里有感激、有心酸,也有些他看不懂的东西。
这世道,对女子小哥儿本就苛刻,他实在是做不到袖手旁观,哪怕只是微薄之力,也总盼着能有些用处。谁知,没过几天就传来巧慧自杀的消息。
也是直到那时,他才听村里人说,巧慧她娘早就不在了,家里是继母当家,她那个爹根本就不管事。她后娘才会为了八两银子的彩礼钱,将人嫁进孙家这个虎狼窝。
他有些懂巧慧那抹笑里包含的意思,可又不全懂,一直到他站在河岸边上,才真的懂了。身逢绝境时,大概死也是一种解脱。
正因为见的多了,他才更知道顾清远的可贵,没有嫁进秦家,才是最大的幸事。
顾清远并不知道江云的这些心思,他想着江云是个小哥儿,面皮薄,成婚当日受了这么大的委屈,如今见到秦文成亲,心里定然不舒服。
他有心想要安慰两句,这个时候又不知说什么是好,又怕说错话,惹江云更难过,话头到了唇边又止住了。
街上人群熙攘,也不太好有什么亲近的动作,迟疑了片刻,他终是将手搭在江云的背上,轻轻拍了拍。他站在巷口,借着高大的身体优势,将江云挡的严严实实,即便有人路过,也瞧不见什么。
猜想顾清远是误会了,江云有心想要解释,无奈此处这里人多嘈杂,实在不是说话的地方,只摇了摇头,示意自己没事儿。
太和镇算不得大,甚至比起周边的几个镇子要小不少,得益于交通便利,街面上的繁华程度,丝毫不逊色于府城周边的几个镇子。
街道两旁店铺林立,从早点铺的香气四溢,到绸缎庄的华彩熠熠,无不彰显着繁荣与热闹。街角那家老字号的茶馆,更是庭若市,说书先生急缓有度的声音,吸引了好些挑着扁担的货郎驻足。
因着要赶路,早饭用的早,这会儿虽还不到吃午饭的时候,但走了这么久,腹中也空了,路边正巧有卖米糕的。
顾清远扬手要了两块,小贩动作娴熟的用油纸包好,递了过来。他从袖中摸出几枚铜钱,放在小贩摊上,转身将米糕递给江云,“先吃些,垫垫肚子。”
白糯糯的米糕,如初降的雪花般洁白,上面还铺着一层鲜红的果干,清甜的果香混着独有的米香味,格外开胃。
顾清远不喜甜食,但瞧着递到唇边的米糕,再看看夫郎期待的眼神,还是象征性地咬了一口。糯米的绵软与果干的甘甜交织在一起,滋味似乎也没那么差。
以前在江家时日子艰苦,能吃饱饭就不错了,江云虽生的好,但是过于清瘦了。这些日子养的好,也长了些儿肉,身上虽不大瞧的出,但脸上已经圆润了几分。吃起来东西来,双颊圆滚滚的,十分可爱。
这次来镇上,要采买的东西不少,两个人过日子,就不能像一个人那般随意将就。江云对镇上不熟,自然都是听顾清远的,见男人连杯盘碗碟都买了,便有些心疼,家里的碗碟虽旧了些,但也能用的。
铺子里的的东西都不便宜,几个碗碟杯子就要两钱银子,着实有些贵了。他本想劝劝,见顾清远已经掏出了银子,就没有开口,外人面前,他自是不能拂了夫君的面子。
掌柜的似是看出江云的心思,笑着打圆场,“小店的东西价钱虽高了些,但品质都是上乘的,您拿回去用用便知晓了,保管这银子不白花。”
掌柜的开铺子也十来年了,整日待客,别的本事没有,看人的本事却相当不错。他见面前男子衣着朴素,身旁跟着的小哥儿却着一身新衣,看衣角的绣的暗纹,便知这衣裳是东街华云纺的。
华云纺也算是镇上比较有名的成衣铺子了,他们这些个商户也没少光顾。师傅个个都是老师傅不说,衣裳样式也新颖,唯一不足的就是价钱不便宜,便是最普通的也没有低于一两银子的。
寻常百姓自然舍不得日日光顾,也就是家里有喜事时,置办上一身,撑撑场面。眼前小哥身上这身虽不华贵,可也是绣了不少花纹的,少说也得四两银子。
他听这二人的口音,估摸着就是附近村上的,乡野人户舍得花这么些银子,给夫郎置办衣裳的,着实是少见,可见是极受看中的。
况且男子出手大方,一下子就买这么多的,在散客当中也不多见。掌柜的是个人精,这样的客人,自然得维护一二。
“这位夫郎好福气,嫁的这么好的夫君,不仅陪着上街,连家里用的物件,都考虑的这般周到。”
掌柜的这话将两人都夸了进去,江云面上带着几分羞涩,心里却是欢喜的。饶是顾清远性子冷,出门时唇边也挂着浅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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