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头被厚重的云层遮盖,日光忽浓忽淡,阵阵秋风掠过,更添了几分凉意。
苏禾村并不算大,一共不到七十户人家,抬头不见低头见,见了面都是叔婶儿、哥嫂儿的叫着。其中还有不少同宗同姓的,有点什么事儿,想瞒都瞒不住。
秦家独子今儿成婚的事儿,村里人几乎都知道了,这娶亲变成纳妾,可是难得一见的稀罕事儿。秦家门口堵满了人,几乎整个苏禾村的人都在这了。
江天和钱丽枝自然也得了消息,慌着就赶了过来,并非是他们有多看重江云,说到底,还是因为那十六两银子的彩礼钱。
这都进了口袋的银子,自然没有再拿出来的道理。况且,秦家都把人接走了,那就跟他们没关系了。进了秦家的门,那生是秦家的人,死是秦家的鬼,秦家人一个铜板,都别想着再要回去。
他们赶到的时候,江云正被两个膀大腰圆的妇人摁着,强行要他给公婆敬茶。脸上挨了巴掌,整张脸都肿了起来,连唇角都撕裂了。
秦文就站在一旁,冷冷地看着,丝毫没了一开始想要亲近的心情,无非是个乡下哥儿,眼皮子太浅,要是不好好教训,日后少不得搅得家宅不安。
也有看不过眼的,忍不住替江云说两了句话,全被宋秀兰骂了回去,村长也在堂上坐着,只说是家务事,不便插手。
村长都这么说了,其他人就算是心里忿忿,也只有默默忍下。这日子,到底是得关起门来过,他们这些外人,也管不到人家家里。
江天见弟弟被欺负成这样,立时就要发作,也不是多心疼江云,只是顾惜着自己的脸面。这打狗还得看主人呢,就这么欺负他们江家人,日后他还怎么在村里呆。
钱丽枝是个有主意的,在路上就问清了事情的始末,知道秦文傍上了有钱人家的小姐,这样的好事儿,定然不会轻易转圜。江云要是打定主意不肯做妾,秦家定然会让他们退还彩礼。
那十六两银子还过赌债,本就剩的不多,余下的还得留着置办年货,开春买种子,说什么也不能还回去。
这事说到底还是秦家理亏,他们若是大吵大闹,正好中了秦家的圈套,到时候秦家真不要江云了,他们掏不出银子不说,嫁过一次的小哥儿也不值钱了,卖不上好价钱,家里可不能养一个吃白饭的。
她打定了主意,用手拽了拽江天的袖子,一屁股就坐在门口,嘴里还止不住的哭嚎,“我这苦命的弟弟啊,在家千娇万宠着啊,是一点儿重活儿都没干过,油皮儿都没破过一点啊,如今落了个这样的下场,公公婆婆就算是在地底下,都闭不上眼啊·····”
江天也不是个蠢的,立时就明白了媳妇儿的意思,也跟着坐在地上哭嚎。他一个大男人嗓门本来就粗,这一嚷嚷起来,声音传出老远,隔着好几条巷子都听的真真的,着实是不好听。
“爹,娘,你们走的早,把云哥儿交到我手上,我千挑万选的,给云哥儿选了户好人家,谁知是家子狼心狗肺的啊,发达了就不认人了,我好好的弟弟,给他们家这么挫磨,我也不活了,我今儿就撞死在这!”
他说着就要去撞墙,周围全是看热闹的人,也有秦家的亲戚,自然不能让他真撞墙,离得近的几人,连忙上前拦着,可江天到底是个汉子,他玩了命的挣扎,一时还真有些制不住。
“江天媳妇,还不拦着点你家男人!”秦秉生见状连忙招呼了一声,大喜的日子总不能真闹出人命。
秦家本就是外来的,因着家里懂点医术,这才在苏禾村安稳下来,如今秦家老人都不在了,便只有大房这一门子正经亲戚。江天两口子的为人,村里人都知道,生怕被讹上,就算拦着,也不好敢十成的力。还是秦文堂兄从后面制着江天,秦文大伯在前面挡着,这一番折腾下来,两人都出了一身汗。
钱丽枝充耳不闻,依旧稳稳的坐在地上哭嚎,一边拍着大腿,一边哭诉秦家的不是,连头都不抬,不知道的还真当她对江云有多亲近呢。
宋秀兰气的直哆嗦,她早就看钱丽枝不顺眼了,定亲的时候就狮子大开口,足足要了他们家十六两银子,更别说年节的礼品,下聘时要的猪肉、布匹,哪一样不要银子!
别家谈婚论嫁,都没他们家这些事,她看在儿子的面上一一忍了,偏还娶回这样一个不知好歹的东西。大喜的日子,就敢忤逆婆母,丢他们家的脸。
左右面子里子都丢干净了,宋秀兰也不忍了,上去就和钱丽枝厮打在了一起。
江天见媳妇挨了打,也不撞墙了,扑上来就要拉扯宋秀兰,“好你个死老婆子,这么作践我们家,还敢打我媳妇,真当我们江家没人了!”
秦文见他娘挨了打,有心上来拉架,又怕丢了读书人的风骨,犹豫间宋秀兰已经挨了好几下。她一个上了年纪的妇人,自然敌不过两个年轻人,特意做的新衣裳也扯破了,头发也被拽掉了一缕,正哀哀的叫唤着,狼狈至极。
还是李氏上来帮着,这才把人拉了出来。
宋秀兰脸上被挠了几道子,伤口深的还在往外渗血,喘了好半天,才指着两人骂道:“你们两个不要脸的下贱货,马上把你家这个小贱人领回去,把我家彩礼还回来。少一个铜板,我就去官府告你们,我儿子马上就是知县大人的女婿了,一句话就把你们全抓进大牢!”
她怒火攻心,什么也顾不上了,把秦文的嘱咐忘了个干干净净,直接就把秦文与赵奕欢定亲的事儿说了出来。见着江天两口子,变了脸色,才觉着胸中这口怒气消了些。
这话一出,屋里屋外瞬时静了下来。
就连村长都是一脸的震惊,原想着秦家小子,是被镇上哪家富户相中了,商籍低贱,想要找个读书人改换门庭,也是有的。却没想到竟然是知县大人,有了这样的岳家,难怪秦家要毁了与江家小哥儿的婚事。
江天和钱丽枝对视一眼,显然也没料到秦文有这样的本事,瞬时有些慌了。他们不过是普通百姓,家里有两亩薄田罢了,一提到官府自然是怕的。刚才的气焰登时就灭了,要不是有钱丽枝拉着,江天立时就想跑。
两人小声的咬了几句耳朵,这个时候不能软一下,一旦被拿捏住了,就得还钱,别说十六两银子,就算六两银子他们也拿不出来。
想到这,江天原本颓败的气势,又撑了起来。反正也撕破了脸,索性也不装了,两人指着秦家人的鼻子就骂,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架势。
“我呸!还想着退彩礼,好事儿都让你们家占尽了!当初说好了是做夫郎,现今你家攀上了高枝,就要反悔。我们家清清白白的小哥儿,抬进你家大半日,你们说不要就不要了,谁知你们有没有把人强占去,现在还想着问我们要银子,这世上还有没有天理啊,老天爷还要不要人活啊!”
“就是,人反正是抬到你家来了,生是你们秦家的人,死是你们秦家的鬼!”江天本就蛮横,此时见媳妇给秦家人问的哑口无言,也来了精神。这事儿,说到底是秦家不对,他媳妇说的对,光脚的不怕穿鞋的,真闹大了,看谁脸上更难看,说不准与知县家的婚事也得黄了。
江云原本被两个婆子牢牢摁在地上,不平的地面与细小的碎石蹭破了他的脸颊,留下一道道细长的血痕,这边一厮打起来,那两个婆子也去拉架了。
他费了好大劲儿,才从地上起来。整个人心如死灰,摇摇晃晃的,像一只在暴风雨中苦苦挣扎的蝴蝶,下一瞬就要被大雨无情的吞噬。脑海中不断回荡着刚才的屈辱和绝望,那些画面如同锋利的刀片,将他割的体无完肤。
苏晴忙上前扶住他,朝着江天两人的方向呸了一口!
这两人根本就是狼心狗肺,平时装的一副好哥嫂的样子,真到了关键时候,比畜生还不如。姑娘小哥儿的名声有多重要,他们怎么会不知道,说这样的话,分明就是要把人往死里逼!
“云哥儿,你别往心里去,他们·····”苏晴话还没说完,就被秦文的大伯娘拽住了,身上立时被掐了好几下。他惊叫着想要挣开,可何杏香做惯了农活儿,有些力气,苏晴哪里是对手,一番撕扯间身上又挨了好几下。
秦家大房有两子一女,大儿子早就成了婚,二儿子眼看着也到了说亲的年龄。何杏香早就相中了苏晴,托了媒人上门说亲,谁知道媒人连屋都没进,就被赶了出来。那媒人到了谁家都是好茶好饭的伺候着,哪里受过这样的气,回来就把气全撒在何杏香身上。
何杏香丢了好大的脸面,那段时间,一出门就被村里人指指点点,弄的她好长时间,都不敢往人多的地方去。
如今可算是逮着机会了,她说什么也得把这口恶气出了,“你个小贱蹄子,今儿落到我手上了,看我怎么收拾你!”
江云见苏晴挨了欺负,摇摇晃晃的跑过来帮忙,还没到近前,就被孙月扯了回去。好在苏晴的大哥也在外面,看见弟弟挨了欺负,一脚就把何杏香踹到了一边。
秦家登时就乱成了一锅粥,屋里屋外打得不可开交,好好的一场喜事,变成了这样,看热闹的人们,有进去劝架的,也有趁机拉偏架,浑水摸鱼的,总之是混乱不堪。
江云趁着乱,避开了人群,一个人从后院的小门,出了秦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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