锣鼓声终于飘进巷子口,不是散碎的脆响,是排着队、踩着点的沉,像从地底下冒出来的闷雷。
姚允墨拉着元初往门后缩了缩,木门的缝隙里漏进两道不知名的目光让两人顿感不寒而栗。
老人手里举着面褪色黄旗,旗角绣着模糊的“后土”二字,风一吹就打卷。
身后跟着八个扛锣的后生,红绸缠在手腕上,每敲一下,土坯墙都跟着颤,震得墙角的蛛网簌簌落。
再往后是抬供桌的,漆皮掉得斑驳,桌案上的东西却透着新鲜气:竹篮里码着新米,旁边卧着只褪了毛的肥鸭,翅膀下压着几枝稻穗;还有个粗陶碗,盛着深绿色的茶汤,热气裹着茶香在热浪里飘着。
元初鼻子动了动:“是苦荞茶的味道。”
可元初攥着他的手腕,指节泛白:“不对,七月半哪会祭后土?我们这儿七月半是给祖宗烧纸、放河灯。你是不是记错了?”
说话间,队伍已挪进右侧的古庙。先前盖着“老年活动中心”木牌的红布被风一吹,露着底下“后土庙”三个朱砂旧字,颜色暗得发褐。
姚允墨拉着元初贴着墙根跟过去,躲在庙门外侧的柱子后,能看见庙里点着两盏牛油灯,昏黄的光映出满殿的团状阴影,想必是当年那些村民。
大家都安安静静站着,没人说话,殿里一时间静的能听见姚允墨和元初的呼吸声。
台上人手里捏着桃木剑,走到莲台前。
莲台左边是后土娘娘的泥塑,脸上涂着薄红,手里捧着谷穗;右边就是一尊观音瓷像,白得晃眼,嘴角弯着诡异的笑。
元初自小就怕这个,只一眼便躲到了姚允墨身后。
处暑至,禾乃登,恭请后土娘娘受荐新……
空旷的大殿内骤然回荡起老人沙哑的吟诵声,一股莫名的凉意细细密密地刺入肌肤,把两人惊得一激灵,砰的一声直直撞上门边的柱子。
殿内众鬼缓慢又机械地回头,浓雾中,姚允墨似乎看见他们不怀好意的脸。他立即拽着元初趴下,一点一点爬进最近的供桌下大气不敢出。
那声音又干又哑,念完祭文,就有人把供桌上的新米倒进石臼,捣得“咚咚”响,还有人把苦荞茶分进小碗,递到前排村民手里。
脚步声哒哒哒的不停。
元初听得发懵,凑到姚允墨耳边:“七月半不是鬼门大开吗?这架势还是处暑吗?这能是七月半前后吗?”姚允墨刚要接话,突然“咔嚓”一声脆响,满室寂静忽然炸开。
所有人都顿住了,目光齐刷刷钉向观音像。瓷像的胸口处裂了道缝,先是细细一条,接着越扩越宽,裂纹里渗出道暗红,像凝固的血。
“咋了?”
元初话音未落又是一声巨响,观音像猛地炸开,瓷片飞得到处都是,疼得那些东西惨叫出声。
凄厉的尖啸若有实质,好似要冲破房顶。两人不得不在逼仄的空间里捂紧了耳朵。可此起彼伏的叫喊声越发尖锐越发恐惧。
对,恐惧。他们在怕。
怕什么?
碎片堆里突然钻出来个蓬头垢面的野人。头发乱得像枯草,遮住大半张脸,只瞪着双赤红的眼睛,衣衫褴褛的像动物一样手脚并用地一点一点爬出来。
她趴在地上,手指抠着碎瓷,喉咙里发出“嗬嗬”的闷响,像被掐住喉咙的野兽。
“是严家那个疯女人!”
有人喊了一嗓子,庙里瞬间乱了。村民们蜂拥着往门外跑,踩翻了供桌,新米撒了一地,苦荞茶泼在青砖上,清苦混着尘土味呛得人咳嗽。
元初吓得脸发白,姚允墨眼疾手快地伸手拉了人一把,又将桌布重新拉扯好。
两人心脏都在颤抖,喉间像是有一团棉絮堵着,不上不下的让人直犯恶心,也叫人说不出话来。
逃窜的脚步声、尖叫声、东西倒地的碰撞声,混着疯女人的怒吼,在庙里翻涌。
不知过了多久,终于声音渐小,只剩蜡烛芯烧得“噼啪”的轻响,连风都停了。
元初屏住呼吸,手心全是汗,刚想动一下,一股强劲的罡风就冲破桌帘,爪子在桌底左右挥舞了两下,像是在找什么东西。
接着,一个脑袋垂了下来——疯女人的头发垂在地上,只露出那双红眼睛,直勾勾地盯着供桌底下。
她勾着脖子,像只进攻的大鹅鹅,瞪着滚圆的眼睛,呼吸粗重,带着股腥气,喷在元初的脸颊上。
盯着眼前明显违背万有引力的诡异景象姚允墨把元初往身后护了护,手悄悄摸向口袋里的折叠刀。
疯女人盯着他们看了几秒,突然咧开嘴笑了,露出一口黄牙,声音又尖又细,像细长的指甲慢条斯理地划过黑板。
“找到你们了……两个外来的娃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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