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初猛地低头,看见自己和姚允墨的袖口都沾着红泥,泥里混着细小的蟋蟀卵,正慢慢裂开。
手腕上的腕表依旧停在23:59,但表盘玻璃上开始凝结水珠,水珠里映出的不是他们的脸,而是几十张一模一样的、带着笑的村长的脸。
"外面要起风了。"村长走到门口,灯笼的光从他背后透进来,在地上投出个扭曲的影子,影子里有无数只蟋蟀在爬,"鹰始鸷,小暑夜,最适合待客了。"
窗外传来翅膀扇动的声音,越来越近。姚允墨突然抓住元初的手,他的指尖碰到元初手上刚捡的羽毛,那根沾着血渍的羽毛不知何时变得柔软细腻,像片刚剥下来的皮肤。
"周先生当年也住这个房间。"
村长的声音从门外飘进来,带着股泥土翻动的腥气:"他说要把这里的事写成书,最后……"
“他还是选择留在这里了。”村长咧着嘴笑着,逆光看过来元初只觉得他的牙白的吓人。
房间里的蟋蟀突然全安静了。
元初看向床头,那里摆着只旧木箱,箱盖缝隙里渗出暗红的液体,液体在地上漫开,渐渐聚成"1934年"的字样。
箱角压着张纸,上面的字迹已经模糊,只依稀能辨认出"血米养虫""人蜕壳""全村皆一"几个字。
他选择留在了这里。
村长的佝偻的身影出现在窗纸上,轮廓随着呼吸膨胀收缩,像只即将破茧的蟋蟀,"羊已经杀了,今晚不会再有事了。"
姚允墨突然掀开桌布,桌下的地面爬满了蟋蟀,它们正往木箱里钻,箱盖被顶开条缝,露出里面层层叠叠的白骨,每根骨头上都刻着相同的名字。
古怪的是,不姓周也不姓陈。
元初刚刚铺好床就觉得脸上痒得厉害,伸手摸了一下,却摸到一片红泥,触感黏腻,像刚凝固的血。
“你准备睡吗?”姚允墨突然探头问。元初愣了一下,随即看了看窗外又看了一眼不知道在捣鼓什么的蟋蟀点点头,砰的一下倒在床上。
元初看着自己的手,指甲缝里的红泥正慢慢变成半透明的胶状,他突然想起村长的话——那位来考察的外乡人不肯喝茶,可另一位喝了。
喝了茶的人,变成了村长。
而不肯喝的人,变成了井里的碎骨,瓮里的枯骨,红布衫里的白骨。
姚允墨的呼吸越来越急促,他指着元初的脸,嘴唇哆嗦着说不出话。元初摸向自己的眼角,那里的红泥已经凝固成痂,抠开时露出的不是皮肤,而是片苍白的、正在蠕动的组织,像有只蟋蟀正要从里面钻出来。
窗外的蟋蟀突然齐声鸣叫,盖过了所有声音。元初最后看了眼腕表,咔嗒一声,指针终于跳动了一下。
00:00。
新的一天,也是1934年前的同一天。
他听见自己的喉咙里不由自主地发出咳气声,喉咙痒嗖嗖的,像有什么东西正顺着气管往上爬。
“可你没喝茶。”
“记录是错的。”
姚允墨一个翻身立即坐起来,翻阅着记录本试图找到解决的办法。小暑的热风中他急得满头大汗,双颊涨红。
元初一手按着眼角跳动的皮肉,一手难耐地去抠喉咙。一股巨大的不安瞬间席卷了全身。
为什么?为什么身体里会有蟋蟀?他们到底做了什么?
当年周先生喝了茶成为了村长,小陈没喝茶按理说也留在了这里,为什么村长没说?而且村长提起小陈的语气是相当不忿的。
为什么?他讨厌他?只是因为没喝茶?
元初的脑子忽然极速转动起来,一个可怕的猜测顿时在脑海中浮现:“姚允墨,你来这里好像变了很多。”
他竟然还有功夫探究地打量低头翻书的姚允墨,眼角处的蟋蟀砰砰砰砰地跳,如果不是时机不对,元初竟还感觉,还挺好玩。
“或者不是来着之后,是在家的时候就是。”
姚允墨果然停顿了一下,随后抬头盯着元初讪讪地笑:“怎么会呢?我哪里变了?”
“比如说……你做事开始不动脑子了,在村口丝毫没有防备地接茶,又”而且你异常胆小啊,你发现没有?”
“小道长怕鬼怕虫子,怕的要死,这我知道,还怕看得见的人那我第一次知道。”
盯着元初冷硬的眼神,姚允墨知道他是来真的,顿时慌张地放下手里的活,解释道:“这里氛围还是有点可怕的,你当时光看文字都能吓到……”
话还没说完,元初啪嗒一只腿伸直了搭在床沿,一只腿挂在下面,把捂着眼角的手放下,声音淡淡的:“村长可是说了,今晚没事。”
“只是他从来不会在事情未明了之前斩钉截铁地说前人的结论是错的。”
姚允墨刚喘了一口气,元初又冷冰冰地抬眼看向他,眼神锐利如刀,像要将他剖开看看。
说着,元初一把抱过床头的箱子,抬手作势要砸在姚允墨脑袋上。姚允墨一个矮身堪堪避过,抓过桌上的背包像阵风一样撞开门就往外跑。
外面的红布衫被风吹得猎猎作响,不见五指的黑暗中姚允墨循着记忆回到了祠堂。
他知道元初的意思。
外乡人不可能只有陈周两人。要不然祠堂目击杀羊那段和小说会有出入。而作者既然写了,就几乎没有作假的动机。
他说要把这里的故事写成书。
但他还是选择留在了这里。
“他”是谁?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