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季忆所料,周继昊的新能源汽车工厂选址果然出了问题。具体情况不清楚,但岑煊说,景程的项目计划书要比周继昊的高明太多,景程的预设资金高达百亿,并且计划做相关产业链,周边城市共同发展。景程已经表达与各市政府达成合作的意愿,出资打造与周边城市交融共发展的新型经济圈。
只能说,这格局不愧是京城出来的国际大企业。
这份计划书景程不止给到上海相关部门,其他地区政府也已经收到消息。现在这事已经不是周继昊和景程争一个地皮那么简单。其实谁都知道,周继昊这盘必输无疑,只是时间问题,他现在就仗着自己先谈成的合作在那边和政府以及景程僵持。
商人只说利益,季忆知道周继昊现在都不肯认输,无非就是想要多余的赔偿。
而景程也是把双面玩得贼溜,一边放话说只要周继昊退出竞争,所有损失景程一并承担,但绝口不提给出多少的利益,另一边又动用京城的人脉,给有关部门施压。
双方这种你死我活的状态,真是让季忆兴奋极了。
现在只要一条导火索,就能让周继昊摔得粉身碎骨。
而这条导火索恰恰就握在季忆手里。
他本不想对付这个家伙,只不过有些人自己过来讨没趣,非要和他抢。
季忆的目光忍不住瞥向厨房里的人——哪怕是他玩剩下的,他不开口,谁也别想从他身边捡走任何一件他不要的玩具。
杨煜桁端着鱼汤从厨房出来时,正好看见这一幕——季忆坐在客厅,一本《国际贸易实务》搭在膝盖上,他的手覆着书页,眼睛却失焦地望着他,唇角还勾着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
他一个激灵,差点没端住砂锅,浑身起了鸡皮疙瘩。
这是他从未在季忆身上感受到过的毛骨悚然。
就好像……
就好像自己做,想的不可告人的秘密,都已经像那本书一样,一字一句一页一行摊在他的眼皮底下。
杨煜桁不由地抓紧了砂锅,哪怕手指已经不小心被锅壁烫到都不曾察觉。
“想什么呢?”
季忆的声音忽然在身侧想起,杨煜桁一个冷颤回神,不安地看向站在身边的男人。
他用力牵扯出一抹怪异的笑容:“没什么。”怕被季忆看出情绪上的端倪,他快步走向餐桌,“饭好了,你去房里喊季续。”
季忆眯着眼看向他被烫红的食指指背。
杨煜桁装作无事地往厨房去,季忆脚步一跨,迅速挡住他的去路,昂首冷眼盯着他看。
杨煜桁讪讪一笑:“怎么了?”
季忆墨黑的眸子往下一瞥,若有深意地冲着他的手指抬了抬下巴:“你手指烫伤了。”
杨煜桁眉心一动,似乎才意识到自己的手指有些不对,他迅速看了一眼,然后满不在乎地放下:“下厨嘛,很正常。”
季忆一瞬不瞬地看着他,故意延迟回话,故意用怀疑的神色对着他,故意扯出假笑,细品他这句话里隐藏的慌乱。好久,他才浅浅点头道:“对,正常。”
说完,他步伐一转给人让路。
杨煜桁却被他这样的表现激得有点慌乱,明知道他是故意的。
进了厨房,他默不作声地把已经做好的可乐鸡翅,油焖茄子一一端上桌。季忆也只看了他一眼,便转身去卧室喊季续去了。
杨煜桁暗地里瞧了一眼季忆的背影,松了一口气。
他在厨房盛好饭,端着饭碗往外走,一转身就见季忆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靠在厨房门口,正盯着他。
杨煜桁才放下去的心又他妈提到嗓子眼了。
季忆扯着淡淡的笑意,转头对坐在餐桌前的儿子喊道:“季续,快给杨叔叔来端饭碗,杨叔叔手受伤了。”
“没事,一点……”杨煜桁想阻止。
“来啦!”季续从椅子上跳下来,快步跑到两人身边,看了一眼爸爸又看了一眼杨叔叔,然后冲着杨煜桁举起小手,奶声奶气地道,“一个一个给我呦,我手太小,一手一只碗拿不稳的。”
杨煜桁低头宠溺地看着他,顺便把右手的碗递给他:“好,那就谢谢季续了。”
季续接过,冲着杨煜桁咧嘴一笑就抱着饭碗往餐桌去。
杨煜桁也准备抬脚跟着逃过去,但被季忆拦住。
杨煜桁看着他,心里愈发不安。
季忆目光如流水,又缓又轻地在他脸上徘徊,良久才从口袋里掏出一支药膏来。
他快速拧开药膏的盖子,淡声命令:“手。”他挤了点药膏在食指指尖,然后举着手指等他把手伸过来。可等了半天,杨煜桁也没动静,季忆亲自把他的右手拉过来,将白色药膏轻轻涂抹在他被烫伤的地方。
杨煜桁不敢动弹。
然后他突然意识到什么,手指一动,想把手缩回来,但被季忆用力一拉,硬生生地控制住。
季忆不悦,抬头冷冷看他:“干什么?”
杨煜桁喉咙发紧:“我,我是不是又做错什么了?”这种感觉太不好了。
从那个让人发毛的眼神开始,他就浑身不对劲,慌张害怕。
他总为自己的掌控力而得意,但偏偏在季忆的事情上,他总是失控,毫无赢面。
甚至,他现在才是被掌控的那一个。
季忆神色稍缓:“没有。”
杨煜桁微微放下心来。
可他没来得及松口气,又听季忆漫不经心道:“我听说,有人联系周继昊想一起对付景程。”
杨煜桁神色猛然一紧,他看向仔细为他涂抹药膏的男人,慌乱异常。
季忆将他手指放下,忽地抬头,早预谋地撞进杨煜桁惊诧的目光,话锋一转:“杨煜桁,我以前喜欢你一百三的体重里有一百二十九的反骨。”他语气散漫,但听着寒气逼人,“但现在,我更希望你听话一些。”
他微微一笑,右脚往前一步,凑近他的耳边,“特别是,不要背叛和欺骗。”
他的声音极小却震得杨煜桁的心脏“地动山摇”。
杨煜桁身体发寒,手指的温度迅速降了下去。
季忆看似不经意实则打量地扫过杨煜桁的脸,察觉到他的惊慌后,心头又酸又胀。他沉默几秒,所有的猜测像一股股龙卷风不断侵袭着他的理智。
这人真好骗,轻易就试出来了。
可他真不甘心!
不甘心这个人在暗中选择周继昊。
尽管他知道杨煜桁这么做,是为了用极端的办法留下他。
但比起和他坦诚相对,杨煜桁还是选择用让他讨厌的办法!
他越想越气,往后退回一步,冷着脸转身离开:“吃饭。”
也许是在他们对峙的最后一秒季忆不爽的情绪表露的太明显,杨煜桁急慌慌地拉住了季忆的胳膊。
他语速极快,不敢有半点的迟疑:“我承认这几天我一直想联系周继昊。可我没有,我也不敢!我怕你知道后,就真的不要我了。”
他怕季忆更恨他,所以他没动,可也只是暂时没动。
说实话,他并未完全放弃这条路,但这些话他怎么可能和季忆说。他只挑季忆想知道的能知道的:“我只是放风出去,说我会和周继昊一起投资新能源工厂,让景程有点压力。你没那么快解决周继昊,就不会走,我就还有时间。”
季忆拧眉:“你怕我走。”他不是疑问句,而是陈述句。
“你怕我走,为什么不243”他挑眉,略是讥诮,“怕我?”
杨煜桁:“我不敢问。其实也不用问不是吗?”
“哦?”
“你对我,和以前不一样,爱和不爱,我能感觉出来。”
季忆听着气得要命,提着唇角冷笑:“你这么能感觉,那有没有感觉到,我现在特别不爽。”
杨煜桁当然能感觉出来。
“你有没有感觉到,我一直在等你坦白。”季忆向前一步,难掩失望,“我给你机会,你不说,非要我亲自问你。”
“我坦白什么?”
“坦白所有。”季忆正色道,“瞒着我的,欺骗我的,都算!”
杨煜桁蹙眉。
他并不清楚季忆都知道些什么,他也不敢把自己做过的所有事都说出来。可什么都不说,季忆这关过不去。
就在他火烧眉毛的时候,季续可可爱爱的声音从客厅那传过来:“爸爸,吃饭了不,我要饿晕过去喽。”
季忆:“来了。”
他回完之后又横着刀了一眼杨煜桁,“你慢慢想,想到什么就来和我说,对完账,没有任何问题,那我们就继续走下去。”
那天后,季忆再也没找过杨煜桁说同样的话,说实话,他挺怕,怕杨煜桁不说实话,也怕他说实话,说出一些他还不知道的更可怕的事情来。
杨煜桁也怕吧,开始躲他,工作日一天比一天忙,几乎每晚都到半夜才回来。他们不睡一个房间,杨煜桁以为他察觉不到,但其实他每天都坐在房间等客厅里的动静,听到他进门关门的声音,他才会熄灯躺床上。
至于周末就更别说了,以前恨不得时时刻刻粘着自己,现在也开始加班。
之前说让他去公司看看,这次他提起来,支支吾吾找理由推脱。
杨煜桁这心惊胆战,杯弓蛇影的程度,很难让季忆为他开脱。
这种稀松平常又别扭的日子,终于在腊月二十八结束。
还有两天就要除夕,季忆带着季续采购年货。季续想吃一种红方年糕,可他带着孩子跑遍淮城都没见卖的,只好和季续去了一趟赵思洋的老家,果然在县城买到了。
返程时,车子在结冰的路上打滑抛锚,差点翻车。
杨煜桁火急火燎地赶到时,季忆的车已经被拖走。父子俩冻得哆嗦,但却坐在马路牙子上舔冰糖葫芦。
季忆远远就看见把车停在对面的杨煜桁,他挥了挥手,让杨煜桁把车开过来。
杨煜桁没听他的,下了车,胳膊夹着两件衣服就穿过马路冲到他们身边。
“把衣服穿上。”杨煜桁面露冷色,“这么冷的天穿这么点,冻着生病有你们受的。”
季忆道:“衣服忘在车上了。”他只记得当时挺暖和的,没想起衣服在后座。心里想着便低头看向季续,就是对不住儿子了。
“爸爸放心,我身体硬着呢。”季续还帮腔。
季忆欣慰一笑。
杨煜桁想翻白眼。
季忆帮季续把羽绒服拉链拉上,才看向正低头给他扣大衣前排扣子的杨煜桁:“我让你把车开过来,干嘛停那儿。”
杨煜桁没抬头:“吃点热乎的再回去。”他结束纽扣的工作,拍了拍季忆肩膀上的白色雪花,仰头看了看天,“又下雪了。”
季忆:“回去自己煮呗,等会要是雪下大,路不好走。”
杨煜桁闻言握住季忆的手,冰冷冰冷的。
他又牵起季续的手,小家伙还好,得亏让他多穿了两条秋裤。
“季续,你怎么说?”
“听爸爸和叔叔的。”季续仰头嘻嘻一笑,然后心满意足地舔了一口冰糖葫芦。
三人买了些火锅料理和蔬菜水果就上车回家。车没开多久,雪就下大了。
大片大片的雪花飞舞在空中,纯洁的白色此刻摇曳多姿。只是车子的速度虽然不快,但还是让那些雪花只从眼前一闪而过,得不到片刻停留。
季续趴在车窗前,一双大眼眨巴眨巴充满兴趣地数着从眼前飞走的白色精灵,数着数着便靠在季忆身上睡着了。
杨煜桁将暖气稍稍打高些。
季忆将小家伙的脑袋轻轻靠着自己大腿,忽而轻声问道:“今天都腊月二十八了,你公司还不放假吗?”
“嗯,挺忙的。”杨煜桁心虚地声音都轻飘飘的。
“年三十放吗?”
“放的吧,我也不知道。”
季忆冷笑:“你这行为不像资本家倒像个奴隶主。”
听着季忆一嘴的怨气,杨煜桁假装没听懂,趁机转移话题:“不愿意加班的我都放了,愿意加班或者过年不回家,五倍工资还加各种福利。”
“你也冲着五倍工资和福利加班呢?”季忆怼道。
杨煜桁一听,歇火,抿抿嘴再也不敢说什么。
季忆看见他这死气沉沉的样就来气:“我买你七天时间,出个价。”
杨煜桁冲后视镜看一眼,见人一脸严肃,只好妥协:“不加班了,今天开始放假。”
过年除了备年货就是大扫除了。他们住的公寓小,也没什么好打扫的,杨煜桁端着水把里里外外的窗户都擦了一遍,季忆把两个房间好好打扫了下,小家伙端着水把客厅的桌子凳子从头到脚用洗得干干净净。两人忙活完回到客体,看见湿漉漉的实木桌椅和地板,长叹一声,然后给季续竖起大拇指,奖励他一盒巧克力。
两大一小忙活了半天,累得人仰马翻。杨煜桁看了眼时间,下楼去买菜准备做午饭。
季忆抓着两床被单丢进洗衣机后,手机突然震动,他也没看,直接接了电话。
“季忆。”
声音挺熟悉的,就是不爱听。
季忆按下启动键,洗衣机开始测量衣物重量。他瞟了一眼机子,便靠了上去:“我还以为周少爷这辈子都不会联系我了。”
周继昊大概被阴阳的不舒服,沉默几秒后才故作无奈道:“季小少爷,人不为己天诛地灭,我和你一样,只不过选择对自己最有利的路去走。如果你因为我和你小叔的合作生气,我可以补偿你,只要你不要再让景程集团和我们打擂台。”
季忆像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实在忍俊不禁:“你说什么呢,周少爷,我听不懂?”
“季忆别装了,我知道景程这次和我抢项目是你在后面做推手,我倒是小看你了,没想到你和景程都有联系。”
季忆轻笑,对他的指控完全不在意:“嗯,我做的,然后呢,你能把我怎么样?”
周继昊听着他得意的声音,简直气疯了。他以为自己防备的够可以了,哪里想到季忆这么大能耐,和景程搭上关系。他也查过了,杨煜桁和景程集团没有任何来往,所以他不是借着杨煜桁走上来的,而是真有点本事在身上。
他还以为季昀峰能把这小子压着打,结果这叔侄俩不仅把周家坑死,而且都赚得盆满钵满。
如果就这也罢了,偏偏季忆根本没想放过他,竟然开始搞他的新能源工厂。当初季忆找他说要用新能源工厂的股权换时初的股权,他还想着这买卖虽然划算但不安全,为了防止季忆对付完时初再对付他,他还忍痛拒绝季忆的那次提议。
可现在算怎么回事。
周继昊坐在椅子上,只手拳头却不敢敲桌子,用尽力气将愤怒压下去:“季忆,工厂也有你投的钱,要是这个项目真死了,你也讨不到好。”
季忆闻言慢步走向客厅:“你的威胁跟挠痒痒似得,实在好笑。你和景程谁输,我都不会输。”
“季忆!”周继昊再也忍不了了,哐地一声拳头重重砸在办公桌上,怒气冲天下,一声“季忆”都要撕破他的喉咙。
他当然知道季忆不会输,季忆玩得不就是对冲?两边投,无论谁赢,季忆后期挣得钱都能覆盖掉他前期的亏损。因为这本来就是符合趋势,政府扶持的大项目。他周继昊要不是知道这项目必赢,又怎么会联手季家叔侄把时初送上断头台。
时初死他才能吸到营养,才能让自己的公司活起来。
但现实的差距和他计划的……天差地别!
可他的愤怒不会让季忆感到丝毫的愧疚或害怕,听起来,季家小少爷反而更有玩性了:“想救你的MAK也不难。”
“说!条件你开!”
“你和景程合作,我拿大头。”季忆道。
周继昊瞬间懵在原地。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