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苦。
好苦好苦好苦好苦……
从舌根泛上来的腥臭味道在口腔中愈发浓郁。陆岫手撑在洗手池的台前,无可抑制地干呕起来。
“小陆你没事吧?”
那个在站台上自称前辈的男人此刻正堵在厕所外,一下紧接着一下,砰砰敲击着木门。
吵死了。
陆岫烦躁地抓了抓脑袋,用纸擦干净嘴。
自始至终,他都没动过眼前的水龙头。
外面的敲门声暂停了一阵,几分钟后,门外的人开始愈加猛烈的哐哐砸门。门锁疯狂转动着,在耳边发出尖锐的响动。
“小陆,你快点出来啊!”
随着外面的动静越发激烈,陆岫嘴中的苦味也达到了一个新的境界。他鼓起脸颊,低头,又吐了一波。
真是疯了。
陆岫深吸了一口气,把手伸向口袋。
在后界中,陆岫的各项能力都只能算中等偏下。但每次面临险境,他又总能靠着平时在副本里犄角旮旯处搜刮出来的道具躲过危机。
很多人都说他能活到现在全都是因为运气好,对于这些说法,陆岫从不反驳。
他单手捏□□袋的水球。
这个水球就是陆岫在一个ROOM里得到的,随着他的身影从镜子中消失,嘴里的苦味终于不再那么强势。
厕所的木门最终不堪重负地倒下,男人闯入卫生间,却没有看到任何人。
男人暴怒地摔砸着这里面的一切,而此刻,隐身的陆岫已经悄悄从门口钻了出去。
这次,他的味觉也没出问题。
陆岫的味觉超乎常人。
仅用超常这个词形容还不太恰当,应该说,这是他的超能力。
从进入后界的那天起,陆岫就意识到,自己的味觉异常灵敏——灵敏到,能准确识别出“危险”与“安全”。
陆岫就是靠这个能力从ROOM里找出那么多稀奇古怪的道具,他的味觉是他能在这个诡异世界里生存下来的最大底牌。
忽略掉背后卫生间里发狂的男人,陆岫站在卧室里,思考着下一步的计划。
在进入这个ROOM之前,他根本不认识这个所谓的“前辈”。在与对方见面的第一时刻,他就尝到了代表恶意的酸味。
陆岫脖子上的挂坠能免疫大部分精神类的道具,但他还是假装被对方催眠,其目的就是为了蹭男人的车票登上这辆列车。
左手边高挂的钟表悬在墙壁中央,陆岫抬头,看了眼时间。
23点14分。
已经到了熄灯的时间。
‘房间外面也是是苦的……但相比起来,还是卧室里的味道更让人难以接受。’
陆岫咂了砸嘴,想清楚这些后,毫不犹豫地推开房门。
卫生间里的男人听到这里的动静冲出来,最终停留在房间门口。
“你会后悔的!”男人好像是在畏惧着什么,不敢离开卧室一步。只是徒劳地朝外面吼叫。很快他的声音弱了下来,跪倒在地,绝望地低喃:
“上了这辆列车后,就再也不可能离开了……”
*
终于摆脱了对方的陆岫脚步很急,自然没听到男人在门前的低语。
没几分钟,他就意识到了外面的不对。
熄灯之后,原本一眼能望到底的走廊此刻无端延展出了无数条分岔的小径。陆岫站在小径交汇的中心口,停住脚步。
他回头,自己走来的路已经被吞没在一片死寂的黑暗中。
这里到底是哪啊……
陆岫紧张地咽了下口水,闭上眼,将全部的感官集中于自己的舌尖。
应该是走这条路。
在确认了最为安全的方向后,他睁开眼,谨慎地向前。
但其实走上小径后,因为绝对的黑暗,睁眼和闭眼感觉没差。陆岫小心挪动步伐,用脚试探着前路。
他身上带着能提供光源的道具,但只要陆岫试着使用,不,只要脑子里闪过类似‘要是能看清就好了’的念头,嘴里就会弥漫出生嚼苦杏仁般的灼烧感。
看来这里不能有光。
陆岫对自己的味觉向来给予着百分百的信任,他索性闭上眼,一路摸索着前进。
在某些情况下,黑暗反而是一种保护。
他现在就在纯粹的黑暗中无方向地行走着,唯一能倚仗的只有口中若隐若现的苦味。
突然,他的正前方响起他人的脚步,并且此刻正距离他越来越近。
陆岫停下了脚步,直直站在原地。呼吸都不敢用力。
身体吹过一阵风,陆岫知道,有什么东西正从自己身边走过,渐渐地,脚步声走远。
他现在安全了……吗?
自己是感觉出刚才的东西没有恶意,才停下来让对方先过去的。但随着他在这条路上行走的时间越长,嘴里的苦味就越浓。
必须尽快离开这里。
“你不应该出来的!”
一道突兀的声音在耳边炸响。
这个音色陆岫可不陌生,他瞬间就意识到说话的人正是带他登上这辆车的“前辈”。
只是从声音传来的方向判断,前辈此刻的位置应该在自己的正前方!
“你不该跑出来的,如果你不跑出来的话,我——”
前辈之后的话被陆岫物理打断。
“X的,都在后界活这么久了,来这和我装什么呢!”
陆岫不知道从哪变出一块板砖,胡乱朝前面挥舞着。他能感觉到自己砸到了某种软趴趴的东西,很明显,这个前辈至少在肉//体上,已经不能用“人类”来形容了。
他对利用这个前辈的事没有丝毫的愧疚。从最开始他们就是彼此图谋的关系:他想要对方的「钥匙」,而对方想要自己的命。
“我脑子锈了我不跑?”
陆岫骂骂咧咧,也顾不上其他了,扔掉砖块拔腿玩了命地狂奔。也不知道跑了多久,迎面撞向一堵墙壁。
他弯下腰,痛苦地捂着自己鼻子。
嘴里味道太浓了……没尝出来这一遭。
再站起来,鼻血吧嗒吧嗒往下掉。陆岫用手背擦了几次,擦了继续流。就干脆没再管。他伸手摸索着面前的墙壁,最终握住了一个把手。
陆岫毫不犹豫地扭开把手,推门,隔着眼皮能感受到这里的光亮。
安全了!
陆岫欣喜地睁开眼,眼前所见的却是他这辈子极尽想象力也想象不到的场景——
“我只剩最后一张了。”
倪舟冷清的声音尾调微微上扬,可以听出他现在心情不错。
对面的白诏就明显没有他这样的从容,看着有些急了,见到陆岫的出现却还是热情欢迎:“你也过来了这啊!”
陆岫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他艰难地开口:“你们……在干什么?”
“打扑克啊。”白诏一副你难道这都看不出来的语气。
怎么会有人在副本里聚众打牌的啊!
*
新闯进来的那个人看进来狼狈不堪。对方鼻子流的血就这么干在脸上,显然没精力去擦。
看着对方惊愕的眼神,倪舟就明白,等出去后有关直播部的不好传闻恐怕又要多添一项。
倪舟没想解释。他眼睁睁看着来人身上已经缠绕至脖颈的透明触须,在进门之后渐渐如脱水般干瘪,最终落在地上,变成一层干枯的皮。
倪舟由衷地感慨:“你运气不错。”
要是再晚来出来一步,眼前的这个人就要死在走廊的黑暗里了。
看不见自己身上东西的陆岫茫然地眨眼,下意识回了句谢谢。
倪舟没有再把目光放在他身上,转头,催促着:
“别挣扎了,我知道你最后两张是散牌。”
到了牌局末期,各方手里的牌其实已经被算得七七八八了。
白诏不甘心地扔出最后一双对子,没人接,干脆把手一甩,说不玩了。他抱怨着:“和你俩打牌像坐牢。”
“是你先提出要玩的。”秦牧丞也把手里的牌放进去,顺带整理起牌堆。
他们几个此刻蹲在这里斗地主的理由很简单——那就是打发时间。
“你来的刚好,”秦牧丞语气友好,对尚且不明情况的陆岫说道:“马上就到时间了。”
什么时间?
还没等一头雾水的陆岫开口询问,列车突然剧烈颠簸起来,毫无防备的他差点原地摔个狗吭泥。
0点了,根据车票背后的小字,列车已经进入了环形隧道。
通往餐车的大门随着车厢的抖动,蹙地在所有人面前打开。
小字里还有一条:
【列车长建议,开放时间外请不要进入餐车。】
“只是建议,”似乎是察觉到陆岫的紧张,白诏耸耸肩,说道:“建议就代表着,不用非得遵守。”
陆岫干笑了几声,身体却没有一点放松的意思。
因为在门打开的瞬间,他的舌头就已经把未来告知他了——这里面,很苦。
倪舟若有所思地看了他好几眼,靠近对方,以旁人不可查的声音问道:“是舌头吗?”
陆岫当即被吓出了一身冷汗。他向后连退好几步,惊恐地看着倪舟。
倪舟没有继续追问下去,他看向陆岫,比口型:
【注意表情】
当人尝到苦味时,身体会通过一系列本能反应来应对。在突然尝到苦味的时候,他在那一瞬间露出了类似嫌弃的表情——
自己应该就是这么暴露的。
得知缘由的陆岫并没有感到轻松,这个技能作为他苟在后界的底牌,自然没主动向任何人说过。平时尝到味道后,在对外表情上也是极力克制。
而对方却在这次失神的一瞬间,就捕捉到了自己的失误。并且把自己老底都猜了出来。
陆岫搓了搓手臂上的鸡皮疙瘩,发现自己已经快落队了,快步追了上去。
餐车此刻灯火通明。
数道影子跟随着主人的动作起舞,在音乐的旋律下萦绕缠绻,相互覆盖、重叠。车厢墙壁上被裙摆剪碎的光影摇曳,留下舞者旋转时的梦幻轨迹。
而看清餐车里这一切的陆岫,却只觉得脊背发凉。
“哇哦。”白诏的语气充满赞叹。
在管弦乐吹奏声中,这场舞会在氛围的营造上堪称上流——如果这里的舞者都是活人的话。
残破的死尸仿佛被无数看不见的丝线缠绕,松松垮垮的脚踝在地上转出一个又一个圆圈,腐肉随着他们僵硬的舞步簌簌落下。
倪舟抬头,瞳孔微微睁大:
他所能看到的,是餐车里铺天盖地的粉色触须。它们此刻正纠缠在每一具尸体之上,伴着不知名的舞曲,欢快摇晃。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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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永恒辉光号(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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