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秋上午的阳光反射在玻璃橱窗上十分刺眼,林雨眯起眼睛第一次从门前看小店的全貌。
曾经和他一起在门口的滞销的龟背竹已经换成了铃兰和茉莉,小巧玲珑的花朵在微风中摇曳的样子十分揽客,穿着卫衣和短裤的年轻绿植店老板坐在门口的铁艺架子上背光刷手机。
林蒲发觉,自从被那位西装财神买走了发财树,店里生意一下子旺了许多,营业额像春天施了肥的藤蔓一样节节攀升,只要把想出手的花草往门口摆,往往不过几日就卖了出去。
接手绿植店三年,小店主终于过上了不用靠林女士接济的日子,正在手机上看附近的房子准备搬出去,已经预约了几家价格合适的房东。
在成为小绿植店老板之前,林蒲已经坚持创业了四五年,但资金有限又毫无人脉的美大毕业生实在无法扛起一家小小的设计公司,最后破产清算时只勉勉强强没有留下债务。吃饭都成问题的林蒲厚着脸皮搬回家里,被林女士讥讽了几句,说他两眼乌青像恐怖喜剧里的恶鬼,随后带他去童年常吃的小饭店包了个厢。
无所事事了两周,家里的另一位林女士去世了,优雅的银发老太太穿着青绿色的旗袍在躺椅上晒太阳,没有再醒来,林蒲无比庆幸自己即时破产得身无分文,才能在姥姥最后的时间里陪伴在旁,今后,这座弄堂里的小楼只有一位林女士了。
这家小绿植店已经由林女士经营了百年,但几代单传到林蒲的母亲那儿家里却只有一个儿子,还恰好待业在家,忙完葬礼的林氏母子在墓碑前起誓将来至少会领养一个女孩儿,把店交给了家里唯一的年轻人林蒲。
不久后拆迁,林女士拿着钱租了一间街角的铺子,虽然面积不大但是地段很好,更重要的是四周少遮挡,能给绿植提供不错的光照环境。
搬迁得有点远,小店流失了大部分常客,路过时看到陌生的男老板也以为只是同名的店,但时不时有人认出门口的发财树进来问这是不是林女士那家芳町,得知丧报后还提出想去墓前献花,上一位表示想悼念林女士的年轻女人买走了门口的龟背竹。
每次遇见姥姥的故友客人林蒲都会回家和林女士提起,好奇怎么会有这么多面容姣好的年轻常客,林女士只说是你姥姥活得久,把同龄朋友都熬死了,那些常客也没看上去年轻,现在医美发达得很。
直到两个月前,一个西装墨镜男进来就拿出卡要买门口那棵树,还扬言随便开价,小市民林蒲很没见过世面地狮子大开口了个十万,就这么以双方都满意的价格成交。
财神再次出现在门口,林蒲把搪瓷杯顺手搁在旁边的花盆里,直起身拍了拍起皱的上衣。
“老板,我想从你这儿批发点绿植。”
偶尔还会梦见的声音在面前响起,林蒲一下子来了精神,财神爷时隔两月不改豪爽本色啊!哟!还带了个小年轻!郎财郞貌啊!小店主露出发自内心的笑容迎上去,“进来挑吧!外面晒!您前两个月在这儿买了发财树吧,怎么样?”
“非常灵!比我妈去庙里烧香灵多了。”司砚沉随即侧身,露出一直藏在他身后的林雨,嘴角上扬地介绍道:“这是我的私人园艺师,林雨,植物研究所的!他来给我挑。”
林雨看着开朗许多的老熟人点了点头。
见了财神言溢于表的炫耀,再加上这位“园艺师”出色的小脸,林蒲还有什么不明白的,更别提财神发布完任务就在旁边坐下专心致志地看美人,嘴角都没下来过。
“您随意看,里面品种更多些。”听说这年轻人是研究所的,林蒲也不班门弄斧地介绍了。随着小园艺师往里走,观赏中的财神像个伴生灵似的不远不近跟在侧边,林蒲索性回收银台等着,决定给小情侣加个20%的秀恩爱价。
深处密密麻麻的绿植摆满能透进阳光的玻璃墙,只从叶片缝隙里时不时射出几条尖细的光线,照在正抚摸其中一盆的林雨的腕上,形成星星点点的光斑,皮肤下青色的血管又细又淡,像树叶的脉络。
司砚沉想起在网上看到的冷皮暖皮分辨方法,冷白皮的血管是蓝色紫色,反之是绿色,可林雨明明这么白……
“这盆南天竹状态不太好。”小树精摸着叶片问诊了一番,这颗年幼的南天竹长不赢上下左右的邻居,一个夏天过去身体愈发羸弱,已经到了变黄的边缘。
但人类通常只买健康的绿植,刚学做人的树精有点后悔把刚刚的话说出口。
林雨轻轻抚着弯卷薄嫩的叶片,像安抚生病的孩子,光线在他的睫毛下投出细碎的金色光影,司砚沉看得入迷,已经不自觉走到他跟前。
似乎终于鼓起了勇气,林雨把小小的幼苗盆栽抱在手里试探问:“能买它吗?”
这一幕在上头的司砚沉眼中就如母亲抱着殉难的孩子,背后是洁白的圣光,身旁是哀悼的天使,而自己耳中响起的是福音曲……“我起誓……不,我是说,当然可以,绿植采购全权交给你,需要的话也可以在阳台建个温室。”
得到老板的许诺后林雨安心地把小南天竹抱到收银台,转达绿植的生存状况,“店里的摆放太密了,也不要把成年花草树和幼苗放在一起,平时空调不要开那么低,铃兰不喜欢被放在外面……”
一个小时后,店里的老弱病残被一扫而空,只夹了二三成身强体壮的,当初搬发财树的两名肌肉男再次出现,在老板的叮嘱下小心地一盆一盆把绿植运上车。
林蒲本想帮着搬点,但财神已经拿出黑卡,匆忙拿起计算器按得噼啪作响,完了,没数,也没细看。好在财神交出卡就走回自己的观赏位,不,更近了,伸手把小园艺师头发上粘的土捻了下来,而这位十分懂行的爱植人士园艺师正在给一株有点软塌塌的龟背竹系保护绳。
作为一名非常有良心的小店主,林蒲通常会提醒客人哪盆状态不好难养活,第一次见主动把病草带回家的,还是老板的家,今天这些绿植算是遇上活菩萨了,菩萨配财神,到小店里普渡众生来了。
“这些植物是您店里培育的吗?”
盆栽菩萨突然问话,林蒲一愣,计算器发出“滴——”的报错。他下意识瞥了一眼里间那扇锁住的小门,干笑一声:“都是从城南市场进的货,还有就是分装的新苗。”
林雨没再追问,若有所思地点点头,这家店远不止自己一个成精盆栽,刚刚还找到了许多有灵气的花草,店外这些都是非常非常罕见的,或许……这家店就是老树说的天地灵气聚集之处?考虑到这点,林雨带走的大多是平凡花草,有灵气的植株实在病弱需要照顾才会带上。
林蒲非常心虚,他的确经常去花鸟市场借鉴同行经验,偶尔买点,具体说是三年买了8盆特价出售的,其余全是从那间紧锁的小育苗室产出的。林女士每周来一两次,会在可以上架的苗上贴个标签,标准只有她一个人知道,同一种植物有的很小就能搬出来了,有的从苗长到一米高了还不能上架……
林蒲好奇过,但每次问林女士时不出两分钟就被密集的专业名词撂倒,三年下来已经完全躺平,安心当盆栽的搬运工。
如果不是林女士下令要把育苗室当商业机密任何客人问起来都当不存在,林蒲很想请这位研究院的老师看看自家植物到底是按什么顺序出栏的。
怕随口扯的谎被专业人士戳破,林蒲努力回忆着前两年从母亲那儿听到的专业名词,试图从破碎记忆中拼出句人话来,好在财神先发话结账了。
司砚沉不等小老板手忙脚乱地继续按计算器,爽快地说凑个整吧,林蒲心一横,又刷了个十万。
临走,司总裁和绿植店老板互换了名片,今天买的这些盆栽全放阳台上也只能算个植物角。虽然小园艺师穿梭在绿植中的样子像个小精灵可爱得不行,但上上下下又爬梯又弯腰的难免太累了,良心老板小司总决定日后少量多次地来此处采购。
司砚沉本想着趁正午先请马上入住的同居人吃个饭,再谈谈搬进来的事,最好今日事今日毕,下午就找个搬家公司把一切办妥!再说,新来的花草也离不开园艺师啊!
奈何第一步都没能迈出去,一听要吃饭林雨像遇到洪水猛兽一样坚定拒绝了,“不行。”
回绝速度之让两人都是一愣,林雨连忙补充:“我……我不想吃……”对还在学做人的树精来说吃人类的事物实在太超过了,林雨再次感激自己的报恩对象是个温柔体贴的人类,很快就不再追究他的窘迫,转而提出那一起喝奶茶吧。树精喝过前任老板不爱喝的奶茶,是一种很有营养的饮料。
树精不知道的是,司砚沉没有喝过奶茶,作为曾经的健美先生预备役,奶茶这种高糖高脂甚至可能高碳水的“垃圾食品”从没被司砚沉列入自己的食谱。
但是人已经假装娴熟地走到了奶茶店门口扫码点单,按粉粉绿绿的新品海报点了两杯椰椰四季春,考虑到林雨体型纤瘦还疑似不爱吃饭,两杯都不加糖不加小料。
作为一棵树,喝叶子汤加油脂是很诡异的,但此刻用人类味蕾品尝的林雨觉得,好喝!
两人喝着奶茶回到公寓时,采购的绿植已经被整整齐齐摆在阳台上,其中一些已经因为整颗泡在阳光里比先前精神了许多。
除新盆栽外空无一物的阳台让扬言要建花房的小司总从甜蜜约会中醒过来,“温室……已经定好图纸了正在审批!加上施工……两周内就能建好!现在这样还是太随便了!我现在就定一批手作花盆……”
“小司总,你看。”被林雨笑盈盈打断的霸总意志模糊地忘了接下来要说的话,顺着少年的手指看向空荡荡只摆了些低矮盆栽的阳台。
“你的阳台采光很好,大家晒得饱饱的都很开心,要我替它们谢谢你呢。”
司砚沉愣愣看着再次闪起圣光的小园丁抱起一盆粉粉紫紫的小花到自己面前,伸手接过。
“这盆月见草不喜欢太晒,想住朝南的卧室窗台,小司总收下它吧。我会负责浇水和照看……”
司砚沉在同居人期待的眼神中把草搬到了自己卧室,挨着奖牌和纪念品柜安置下来,燃起初为人父的责任感,这和爱情的结晶有什么区别!
他还叫我小司总……好有情趣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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