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岁卿倏然瞪大了眼眸,良好的记忆力瞬间让她想起她八岁刚入门时,唐宣离时常看着她发呆。
那时她按捺不住好奇,追问唐宣离为什么面对她总是走神,唐宣离避而不谈,被问得紧了,才含糊说她想起一位故人。
原来故人,是另一个五师妹。
林岁卿被锢着肩膀跪坐在地上,身后人的存在感过于强烈,寒凉的气息如丝如线,穿过轻薄衣料,搅弄她背部的皮肉,令她尾椎发麻。
林岁卿下意识抿紧唇,在满目的血色中质问,“你究竟是谁?”
“是谁呢?”
魔头的语气带着几分轻慢和审视。
与此同时,林岁卿头皮一紧,发觉这是孟郁疏自她进门后第一次将目光放在她身上。
脑海无法控制地浮现出孟郁疏那张脸。
琉璃塑的骨,其上肤肉如朦胧雪霜,冰冷苍茫的冷色调之上,缀出刺目的绯红唇眸,像是吸饱了人血的梅花,凌霜盛放。
分明是一样的脸,长在孟郁疏身上,却变得格外妖冶寡薄。
林岁卿挣扎着,指尖触到身后人的手腕,便一把攥住。
好冰。
不愧是魔头。
林岁卿思绪游离了一秒,接着正色道:“孟郁疏,我不太了解你的事情,但是师姐对我有恩,我不能坐视她不明不白地被你重伤,如果可以,我希望你能和我谈谈。”
“可笑,我做事情,还需要经过你的许可。”
孟郁疏冷笑,甩开林岁卿的的手,“你与唐宣离情深义重,何不让她告诉你真相。”
她闪身到一侧,林岁卿抬眼,发现那副面具不知何时又回到了她脸上。
她好像习惯在人前覆面。
林岁卿膝行几步,握住唐宣离鲜血淋漓的手,悄悄为她输送灵力止血。
“师姐。”少女轻声呼唤,语气饱含痛楚。
拜入宗门后,林岁卿虽明面上是赵驭寒的真传徒子,但实则教导她修行的是天道,她听从天道的指引,常年在外历练,一边修炼天道给的功法,一边深入秘境搜集天材地宝淬炼体魄。
也因此,她在宗门内熟识的徒子很少,除去未曾见过面的赵淮波,几位师姐师兄是她最亲近的人。
唐宣离抬起鲜血淋漓的面庞,往日柔情似水的美目此刻盛满了怨怒,“你是她的分身?!”
林岁卿瞳孔一缩,“我不是!”
她可是有天道指引,从21世纪穿越过来的人。
不说其它的,单论她在另一个时空的经历以及与修真界完全不同的世界体系,就不可能被人轻易杜撰和想象出来。
林岁卿握紧唐宣离的手,恳切说:“师姐,把真相告诉我,我会帮你的!”
林岁卿破门之前,没有听到两人的交谈,她对于孟郁疏的了解,仅限于赵驭寒跟她说的那番话。
不过天道那句摸不着头脑的话她也放在了心上。
唐宣离感受到林岁卿注入自己体内的灵力,那股灵力温和舒缓,一点点将她的伤势平复。
若真是分身,何必做这多余的戏?
唐宣离将信将疑,但她穷途末路,也只能将希望寄于眼前人身上,“岁卿,你修行数十载,当知魔头就是魔头,纵她现在与常人无异,但终有一日她会被魔气反噬,神智尽丧,杀戮成性。”
林岁卿不答反问:“师尊说她堕入魔道残害同门,这是真的吗?”
唐宣离目光一闪,“师尊为人你最是清楚,何必再来跟我求证。”
此话一出,林岁卿便明白了唐宣离同赵驭寒一样,是站在孟郁疏对立面的。
天道说孟郁疏会毁灭世界,赵驭寒说孟郁疏要灭门玄境宗,而现在,厉琼被害死,唐宣离也被废修为。
她的所作所为可谓凶残暴戾的魔头,她确实应该替天行道,与魔头为敌。
可是……
林岁卿抬眼,正好对上了孟郁疏的目光。
因这意外的对视,后者血红剔透的眼眸里讥讽的情绪被怔愣撞散。
孟郁疏倚在角落里,红衣被黯淡的光影压暗,刺眼的艳色消减,因着身形清瘦,单薄的衣裙没有依托地浮着,她远远站在那儿,如晚间的风吹后轻轻落在阶上的花瓣,竟显出几分出尘。
为什么,她给她的感觉,如此地……有吸引力。
林岁卿必须坦白,孟郁疏对她来说,具有无法忽视的、非常强烈的存在感,哪怕是她刚刚在和唐宣离谈话,她脑海里都紧绷着一根神经在悄悄关注孟郁疏的动静。
而且,这种关注性是十分正向的,并非以往她面对敌手时的状态。
这……?
林岁卿懵了,不明白自己是怎么回事。
她摇摇脑袋,握着本命剑站起身,将唐宣离挡在身后,
“对不起,我必须阻止你。”
“这么说,你是相信了她的话。”孟郁疏语气里又涌现了奇怪的戏谑之意。
“我……”
林岁卿正欲说话,就被狂躁的魔气轰撞至五米外的墙上。
“蠢货。”
第三次。
林岁卿一边想着,一边呕出口血来。
同时,她背上的骨纹瞬间变得灼痛无比。
孟郁疏遭到反噬,身形一歪。
孟郁疏心里涌出几分恼怒,指尖凝聚出魔气,正欲教训给她下咒的林岁卿,但她旋即意识到此法杀敌一千自损八百。
她还要复仇,修为不能折损在这种地方。
“嘶……”
孟郁疏冷静下来,按了按刺痛的太阳穴后,她走到林岁卿面前,将林岁卿从地上拽起来。
“你做什么?”闻见孟郁疏身上那股带着涩意的冷香,被按在墙上的林岁卿颤着睫羽,难以自持地睁开眼。
孟郁疏朱唇轻启,吐出两个字,“回去。”
“回……哪?”
“你的洞府。”
林岁卿瞳孔一缩,不知想到了什么。
孟郁疏松开手,转过身,目光冷冷划过空荡的殿中。
唐宣离逃走了。
孟郁疏心里毫无波澜。
她本就没打算要唐宣离的性命,念在过去的恩情,她只决定一报还一报,彻底废去唐宣离的修为和仙骨。
即便唐宣离这恩情,只有一分真情,九分假意。
不过其它人就没那么好运了。
他们的命,她都要。
*
守天山石阶,两位被安排来洒扫的年轻女孩因漫长的劳作,已疲惫坐在石阶上,头碰头肩靠肩聊起了八卦,
粉衣女孩打了哈欠,“我们什么时候才能不干这些杂务啊?玄境宗仙人那么多,何不让它们来施个咒法,这不事半功倍?”
黄衣女孩摇头,“想啥呢,仙人都是要做大事的,这种小事对它们来说,太掉价啦!”
见粉衣女孩还是无精打采的,黄衣女孩继而说:“你知道嘛?林师姐也是这住在这里,我们天天洒扫,说不定能碰见她呢。”
粉衣女孩微微睁大了杏眼,“真的?”
“嗯!我们要是被林师姐指点,修为肯定突飞猛进,明天的宗门大比就能进入内门了!”
她异想天开的话并没有被泼冷水,粉衣女孩弯了弯眼睛,顺着她的话畅想,
“到时候,我们就拜入婉菁峰主门下,成为名扬天下的剑修搭档!”
黄衣女孩振奋道:“把握当下,一起努力吧。”
她站起身,正欲朝粉衣女孩伸手,抬眼之际,生生愣住了。
“怎么了?”粉衣少女顺着她的目光回头。
却见台阶之上,朦胧的素雪花和山雾被吹开,明眸皓齿的年轻剑修从中踏出。
像极了听到她们愿望的神明。
“这么晚了,你们怎么还在此处?”林岁卿走近问。
两个不过十二三岁的女孩涨红了脸,挨挨挤挤站在一起,“回林师姐,我、我们这半月奉命洒扫守天山石阶,想着早点做完能空出时间修炼,今日便自作主张洒扫到了现在。”
“勤勉尽职,其心可嘉。”
林岁卿点点头,扫了一眼两人修为,发现都是即将筑基的好苗子,爱才之心升起,她从随身空间拿出两块白玉佩递给她们。
分别摸了摸两人脑袋后,林岁卿不忘鸡娃,“玉佩里面有帮助你们筑基的灵气和材宝,但它只能使用半年,时限一到即刻焚毁,你们要把握时间,抓紧修炼。”
原本还在欣喜的两个女孩登时心一紧。
寻常筑基不说两三年,就是耗时四五年者也屡见不鲜,她们虽对自己的资质有自信,但也不敢打包票能在一年内就筑基,更何况是半年!
但是……
眼前这八辈子都难撞上的机缘,如果把握不住,只怕以后回想起这件事,会把自己脸抽烂。
顶着林岁卿期盼的目光,两女孩绷着身体异口同声说:“我们定能在半年内筑基!”
林岁卿满意点头,“知难而进,愈挫愈勇,有此道心,我相信不久之后你们定能名扬天下。”
遣走两个女孩后,林岁卿负手站在原地。
此时已落日西斜,霞云布满天空,守天山被一片粉紫笼在其中,纷纷扬扬的素雪花晕着点点暖色飘落,美景浑然天成。
而那抹红影从上方遥遥出现,似宣纸信笺上不小心滴出的红墨珠,在雾中慢慢晕染变大。
魔头逐级而下,讥讽:“你莫非散财童女转世,别人以富济贫,到你这,倒成了以贫济贫。”
林岁卿眼睛微微睁大。
她的语气,像是十分了解她的生活作风。
林岁卿问:“你到底是谁?”
孟郁疏眼神漠然,“我是你。”
“你怎么可能是我?!”
孟郁疏没说话,顾自下台阶。
但从林岁卿身边擦肩而过时,林岁卿抓住了她的手腕,
“告诉我。”
孟郁疏垂眸,目光落在完全圈住自己手腕的修长手指,盯了两秒后,猩红魔气震开了林岁卿的手。
女人声音阴郁,“我和你,还没亲近到这个份上,再把爪子伸我身上,你就别要它了。”
林岁卿痛得皱眉,低头看手,发现虎口已渗出血珠。
她抬头,见孟郁疏又准备无视自己的问题,一股邪火难以遏制地从心里蹿出来。
“孟郁疏!”
林岁卿怒火冲冲地在她身后喊。
孟郁疏听了,也带着挑衅的目光回头,“凭你的修为还想……”
她还未说完,少女如脱缰的犬,将她扑了个满怀。
修长的手指,缚在她腰身上,藤蔓似的收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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