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明觉得，自己生前一定是炸了庙，折了香，才摊上这破事儿！
“我去你大爷的，哪个缺德鬼坑的我！！”从不可置信到愤怒，魏明一边口吐芬芳，一边两只手往外比划，张牙舞爪的。
“知白，知白，冷静！注意仪态，仪态啊！”同僚苦口婆心，手忙脚乱地想拦他，声音却淹没在魏明的咆哮里。
眼见现下场面乱成一锅粥。方才递来文书的小差赶忙溜走。
魏明还想不依不饶追问，但那小差已经跑远了，声音也越来越远：“小的也只是个办事儿的，您就老实接着吧啊～”
一颤一颤，尾音也消失不见。
真够气鬼的！
魏明气不过，随手薅下旁人的乌纱帽，奋力往那小差跑的方向一击。
但人早已没影——
那黑红色小官帽‘啪嗒’落地，变成一张轻飘飘的纸片。被抢了帽子的人也顾不上他了，赶紧拾起帽子遮挡光秃秃的脑花。
“我真服了！”魏明大喊。
一时找不到出气筒，转身愤恨:
“……不是都说了别叫我知白吗，这阿猫阿狗的名字难听得要死！你们谁要再这么喊，别怪我去你们家里蹭吃蹭喝。”
“错了错了，你别来我家，我儿子刚给我烧了个老婆，她可不会做饭。”一人连连摆手。
“哎呀，不就是去人间出趟差嘛，何必动这么大火。”旁人劝道。
“就是，而且是去敛芳呢，你不是馋那儿的桂花糕好久了？”
话是没错，但。
“好个屁！这次出差的是谁你们刚刚没听到吗？”
听到了，当然听到了。
周围人互相递了个眼神，一个个嘴角都快扬到天上，幸灾乐祸。
魏明是低阶小鬼，前几年走运，被一位厉害的文官提拔，成了监察司少有的‘御’前亲卫，是个人物。
而这位一同出差的司长大人，更是个人物。
自打四十年前恶鬼入世，其后二十余年里，地府混乱，其他几司的司长要么无能要么不干事。唯有这位力挽狂澜的奇男子上任——虽说刚开始好像也不想干事，可等他一出手，仅仅六年，监察司从群龙无首变成了如今最有效率的机构，连带手底下鬼差的功德也水涨船高。
只是听说这位大人的鬼牌有残缺，无法在地府随意出行，一般鬼差难以见到。
容貌，身形，来历一概不知。
这跟大小姐出阁一样的稀奇事，偏偏挑中魏明这只胆小鬼作陪，众人没来得及生出疑惑，反倒先笑破肚皮。
“沈大人带着你不是更好吗？”有崇拜这位大人的小鬼羡慕，“有他在，你很快就能回来了，而且这一来一回，得拿多少功德。”
“你懂个屁！”
这帮家伙脑花都不全，什么都不懂。
上面那么多鬼差没接，让他这小鬼接住的事能是好事吗？
魏明深知官场黑暗，好不容易抱条大腿，今日竟阴沟翻船！成了那唯一随行的倒霉蛋。
翻来覆去，实在想不通自己得罪了谁。
可再抗拒也没用。
待到出行那日，他被捆成个粽子，直挺挺扔上船尾。
去人间只此一路。
船头，一道清冷的背影静立多时，同僚面前的嚣张气焰，在见到本尊的瞬间，“噗”一下漏得干干净净——魏明没了脾气。
倒不是怕，只是本能的想远离这种类型的人。
沈司长的能力让文司殿那帮眼高于顶的家伙都折服。
性格也好——‘品性温良不妄咎，行事笃实有准绳。‘文司殿说得文绉绉的，要魏明说，就是不随意冤枉好人，不随意惩罚恶人，老实做事，一丝不苟。
相貌也好，五官端正，至少，比那帮缺眼断鼻的好看多了。
……哪儿哪儿都好。
就一点让魏明觉得难受——在他旁边说话，光听声音，还以为旁人唱独角戏。
更惨的是这位大人于禁言术颇有心得。
这对一个话痨来说简直就是折磨。
可行至半途，不管如何，他也不能游回去。
过了一会儿，等身上的绳子消失。魏明揉着手腕坐起来。四周雾茫茫的，连水声都听不见。他知道水下藏着什么，默默往船中央挪。
心中再次无奈叹息自己真是倒了大霉了！
不过，这次出差到底是干嘛的来着？
魏明突然反应过来。
见旁边有个包裹。
魏明瞧了瞧那背影。
不回头，那好。
反正这包裹多半也是他来背，提前看看应该也没什么。魏明摸索起来，触到个方硬的物件，掏出一看，上书“监司亲启”——又瞧了眼船头的人，见依旧没有回头的意思，就悄咪咪用指尖挑开文书，借着微光看。
非帛非纸的材质上，只有一个没见过的印章和一串龙飞凤舞：
‘敛芳城疑有阴邪，扰及生灵，祈望核查’
魏明翻来翻去——可除了那枚模糊的印章和一行潦草小字，背面、边角，甚至对着光细看。
竟一点儿多的消息都没有。
“……该不会有诈吧。”
莫非司长大人也要遭受官场排挤，若真这样，那这次出差到底是何方小鬼作祟？
魏明嘀咕：“还这么急，这章也不知道是哪部盖的，要让我知道，事后非……”
他嘶了一声。
琢磨一下，若一切符合规程，他也只能生闷气，魏明咂嘴骂了一句：
“祝那缺德鬼趁早投胎当畜生！”
一连串牢骚如同石沉大海。
就在魏明以为沈恪已经神游天外。
一道清冷平静的声音穿透迷雾，在他耳边响起：“资料不足，奉书官自然不敢妄测。”
魏明被这突然的回应惊得一噎，缩着脖子扭头看去。
沈恪依旧一动不动，仿佛与这孤舟、迷雾融为了一体。
身似玉尺，气如雪松。
既没有对魏明方才被捆的疑惑，也没有出差的怨气，跟个玉石雕像一样。
“大，大人，那我们到了之后先去哪儿？”魏明试探问，“您是不是已经有了主意？”
沈恪面容隐在雾中，并未回头，思绪却顺着他的提问飘在那文书上。
敛芳女子早夭案。
既是早夭，要么被人改了命数，要么被恶鬼吞‘吃’。
前者只能一命换一命。而后者——恶鬼有束缚，必须遵循规则才能伤人。
奉书官预测此次受害者庞多。所以不论哪种方式，一定会留下线索。
道观散修常年与本地异事打交道，最可能知情。
“先去当地道观询问有无异常。”沈恪道。
道观？
“哦，是，大人高见！”
虽不知怎么得出这个结论。
但魏明已经习惯，毕竟这人和人之间的脑子就不一样，要不然怎么别人是司长，自己只能混成个小鬼呢？回想起之前偶然翻过的一本《阳世道观风水录》。
魏明道：“……这敛芳城内只有一座白云观。大人，我们就去那儿？？”
……
水波平息，雾气散开，露出烟火人间。
沈大人没出过远门，魏明没带地图。
敛芳街市上人声鼎沸。
两只鬼缩在屋檐下的阴影里。
魏明咬了咬下唇，实在不知如何是好，转头一看，司长大人面无表情，像是等着他继续带路。
行吧。
就在魏明犹豫是随机抓个活人问路还是继续乱走。
一个小不长眼的倒霉蛋撞了上来。
定睛向下一看——是个小姑娘，约莫七八岁，发间别了一小枝桂花，发现自己没摔在地上，眼睛顿时亮晶晶的。
孩童灵净，能见常人所不见之物。
沈恪出手快，将她放好后，小姑娘立马收好所有梨子：“谢谢！”
魏明帮着捡了梨，直起身时望向远处层叠的屋檐，心中一动，打算碰个运气：“小妹妹，你知道白云观往哪儿走吗？”
正巧了。
那小姑娘看了一眼沈恪后，居然真给他指了条路：“知道！转过糖铺子，往山上的小道走，看见有白云纹的青旗就是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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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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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冷香寄魂十七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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