视频被接通。
洗衣间里还没来及开灯,疏淡的月影成了唯一的辅助光,也更好隐藏他的本色。
熟悉的摆设,夏裴言还是待在他家。
手边摆着刚从花市买来的茉莉,像是什么都没发生过,“之前说过要教你养花。”
他说过也做到了。
而这次先打破约定的人是江予执。
看着夏裴言解开包装上系得蝴蝶结,把茉莉一支一支挑拣出来,根部斜剪出切口。
全程,他们几乎没怎么说过话,就连视线撞上也少得可怜。
情绪捉摸不透。
直至新剪出的切口沾了水。
夏裴言说,“这段时期茉莉结花很快,记得不要去施肥。”
可情绪越隐藏越慌。
“...夏裴言。”
喊他名字那声被人忽略。
“结花后,要经常去修剪花枝。”
看着夏裴言收拾掉自己剪完花枝的残局,又把没用到的茉莉挑拣出来。
江予执想让他注意到自己,想和他说清楚,“...夏裴言。”
“...茉莉喜阳,也不用遮荫。”
透过屏幕视线撞上,就像这样沉溺在他瞳孔之中,本松动的束锢在此刻不堪一击。
“江予执,我这样,你难受吗?”
为什么偏要问?为什么不能过了今晚?
失去伪装,是他的爱人一层层亲手凿开的,然后任人观赏。
就让它过去不好吗?
“江予执,你没有心。”
看见夏裴言眼里发了红,心脏像猛被人狠揪起,剧烈颤几下,再被夏裴言挂断的视频盖灭。
情绪总是最难解的,解不出来的那部分始终坚信会通过躯体表达。
月光随着他手在不明显地发抖。
明早,江予执起来后没见到小吴,整个人像凭空消失了一样,门锁还是开着的,估摸是自己溜出去了。
关键小吴溜去哪,什么时候去的,他都不清楚。看着映在地上的光照静默几秒,最终决定起身出门。
除了那个女生,小吴没和他提过别人。
去那女生家的路上,他只走过一次,那一次还是小吴带他走的。
天明着总比天黑要好认路得多。
这次去,江予执才注意到她家被挤在村角落的一堆贫困户中,每户贫困家门上都会挂个小牌子,但唯独她家没有。
记得,王叔说过,她连土地都没分到。
家门是锁住的,他走近试着敲了敲。
……
好久没人回应。
留着侥幸,再抬手去敲。
有个和老王岁数差不多的叔推着手推车过来,看了他会儿后停住,“...她已经好几天没回来过了。”
江予执反应过来,转头问,“这家?”
那叔手推车里装得是黄瓜。
村里有地的农户会种些西红柿,黄瓜,然后打着哪哪地区的名义卖出去,也算是个谋生的手段。
似乎觉得黄瓜沉,他松了手推车的柄。
“要不然呢。”
这柄放了后那叔就没再抬起来过,似乎不像是要赶早会的人。
有种带给江予执要促膝长谈的感觉。
江予执看他的反应,猜到应该是这儿的贫困户,住得也近,可能知道的要比他和老王都多,“那叔知道是为什么吗?”
中年男人奇怪的基因被唤醒,似乎只是因为江予执这句话。
那叔左瞅右瞅见没人,压低声音,“她前夫不是出了事么,这事她照样也脱不了关系。”
那叔:“估计害怕那边的人找上门来,她自己又不好应对,干脆躲出去了。”
从他来这儿开始,所有人都说她前夫出事了,但具体什么事也没听人说起过,试着去问那叔,“...她前夫因为什么逃走的?”
“这个,说来话长啊,他之前说他接了个企业的项目,要带村民们致富,但前提是还要往里砸本钱。”
“可没保障的活谁愿意干,但他拿出了许可证件,又以家家都成万元户的名义集资。”
“生活在这村里,半辈子的积蓄也没多少,还集资不小十万块钱,有人把家当都放进去了。”
那叔叹口气,“我还往里放了几百。”
“后来企业那边说我们集资的只是本金,别的设备还要用钱,要50万,这辈子没见过这么多钱。”
“没办法,村民们实在凑不出来,他就去借了高利贷。那时候所有人都认为以后能挣到更多。”
“等再把50万汇过去后,那位和他一直交接的老板就不见了,证件也是假的。”
“集过资的村民天天跑来他家堵门,欠下得债也还不完,后来就听人说他弃母子跑了。”
再敲得门果然没人回应。
……
“行,谢谢叔了。”
那叔重新抬起手推车,问他,“真是,谢啥。来根黄瓜不?”
“...不用了。”
“来根尝尝,好吃的。”
……
回去的路上,江予执一手拿着那叔白给的黄瓜,一手给王叔拨过去个电话。
电话很快被接通。
王叔那边声音嘈杂,听声像是在打牌。
应该是赢了几把,赚了点小钱,心情好,“予执啊,找我有事吗?”
江予执没给他绕弯子。
“叔,小吴平常都爱去哪儿?”
对面沉默几秒,“这我,不知道啊。”
应该说是,他高估了王叔和小吴间的关系,听见王叔反应过来问,“小吴又咋了?”
他总不能说是走失儿童了。
“...今早,小吴跑走了,但我不知道他去哪了。”
对面又沉默几秒,但和上次性质不同,这次更像是消化。消化后连牌也不打了,慌张着,“啊?跑丢了?”
……
差不多,反正现在人是找不着。
王叔:“那现在咋整?”
其实倒没那么严重,赌定小吴会去找她,她又不在家,估计选择了他们熟悉的地方待着。
“叔,吃黄瓜吗?”
王叔被这突如其来的转折懵了下。
紧接着听见江予执说,“放心叔,事没那么大,你好好打牌。”
电话被挂断几分钟后,知道老王不可能安心,有条他刚发来的消息。
【老王: 予执,你去村东头那溪边看看】
【老王: 那孩子前几天哭得时候,好像和我说过要去溪边】
【江予执: 行,知道了】
溪边也确实是去了,但依旧没找到人。
不仅是因为这事心烦。
也不知道要和夏裴言怎么说。
看到他眼红第一反应就是道歉,可道歉后呢?
他在自家窗边坐了好久。
老王也在担心这事,不断在问他。
虽然心烦,但还是回了。
直到晚上,重新被他上锁的门再次被人敲响,走过去开门,视线下移,小吴就站在门外,拉人进来。
问他,“去哪儿了?”
屋内的灯也没开,有种带给小吴审讯犯人的感觉,他有点心虚,“我去哪儿用不着告诉你。”
……
视线撞上,明显感受到江予执其实是有点生气了,小吴不自觉把脸偏过去。
刚躲避开他视线,后脑勺就被人打了下,但打得不重。
小吴没想到他会打自己,哼哼地闹着脾气,但江予执语气没软,“告诉你,我不能一辈子待在这儿。”
“我能给你一段时间让你缓。”
“小吴,看着我。”他蹲下,让小吴正对着自己,“但别给我闹脾气。”
小吴什么话也没说。
他自顾自站起来,没再理会那孩子。
接着走向窗边,小吴跟在他身后。
晚上,星疏风过,吹起窗帘鼓动。
他承认,刚给那孩子说得那番话有自己的私情在的,见那孩子低着头站他身后也不说话。
他先是给老王报了平安,接着转头问那孩子,“我说的话听懂了吗?”
小吴不明白,为什么同样的语气听出了不同的态度。
乖着回话,“哥哥,知道了。”
“我不管你是不是去找她了,但什么时候去,去哪儿了,都得和我说清楚。”
“...知道了。”
“行了,先去睡。”
新的消息提示音,老王发来的,不知道在期待些什么。
【老王: 小吴去哪儿了?】
具体地点他倒也没问。
【江予执: 找那女生去了】
等了好久,才发来第二条消息。
【老王: 小吴这孩子就是顽皮了点,但心地并不坏。予执,这几天麻烦你了,一直在这儿待着也没回去过】
【江予执: 放心,叔。】
转身后见小吴偷偷摸摸的,很快把睁着的眼睛闭上,他没打算说话。
反而是小吴先开了口。
“哥哥,我睡不着。”
把刚闭的眼睛重新睁开,见江予执没说,便也就睁着了。
“哥哥,你是不是在别的地方也有想念的人?”
江予执背着光,“为什么这么说?”
小吴是怎么想的,他就怎么说了,“因为哥哥说不能待着这里一辈子。”
而这里却有小吴想念的人,“可我想永远待在这里。”
江予执没说话。
后脑勺被打的部分不疼,但更多是心理上的不解,“你们大人果然都很奇怪。”
他好像觉得怪人间都有相同之处,小吴接着问,“她不让我长时间和她待在一起,哥哥知道为什么吗?”
“...不清楚。”
他本以为他无人知晓。
或许对他来说,比隐藏情绪更难的是表达情绪,话到嘴边,却不知用哪种方式开口。
他依赖夏裴言给他的情绪,几年前就是。但他不应该让夏裴言去承担他的从前。
这个点,小吴早睡了。
屏幕还亮着,空荡荡的聊天界面上新增了条消息。
江予执说,“对不起。”
又接了几分钟,聊天框中早打好的文字被发出去:我想你了。
好像很久之前就是这样。
名不正言不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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