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晚上,喝了半瓶威士忌的顾言洲,终于被这种焦躁和挫败感激怒了。他跳上跑车,引擎发出野兽般的咆哮,一路风驰电掣,闯了两个红灯,直奔秦曼的公寓楼下。
刺耳的刹车声划破夜的宁静。他用力推开车门,靠在车身上,拨通了秦曼的电话。
“下来。”他对着话筒命令道,声音因酒精和怒气而沙哑。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然后传来秦曼平静无波的声音:“太晚了,不方便。”
“我就在你家楼下。你不下来,我就上去。”他几乎是咬着牙说出这句话,带着明显的威胁意味。他知道她不喜欢这种场面,他偏要这样。
又是一阵沉默,然后他听到一声轻微的叹息。
“等着。”
五分钟后,公寓楼道的门开了。秦曼走了出来。
看到她的那一瞬间,顾言洲感觉像被人迎面泼了一盆冰水,酒醒了大半,随之而来的是更深的恼怒和一种难以言喻的狼狈。
她穿着一套洗得有些发旧的浅灰色家居服,外面随意套了件宽松的针织开衫。那头总是打理得精致妩媚的大波浪长发,此刻乱糟糟地挽在脑后,几缕碎发不听话地垂在颈边。脸上干干净净,没有任何化妆品的痕迹,眉毛比平时看起来淡了些,嘴唇也没什么血色,显得有几分稚气和苍白。最刺眼的是,她的嘴角边,还隐约能看到一点白色的牙膏沫,显然她刚才正在刷牙。
她就这样不修边幅、睡眼惺忪地站在他面前,与周围高档小区精致的环境形成荒诞的对比,更与他记忆中那个无论何时都保持着得体优雅的秦曼判若两人。
她怎么敢?怎么敢用这副样子来见他顾言洲?
“你……”顾言洲一时语塞,准备好的质问和怒火都被她这副形象堵在了喉咙里。
他幻想过她匆忙下楼,或许会带着哭过的痕迹,或许会强装镇定却难掩憔悴,他甚至准备好了欣赏她强忍悲伤的倔强模样,戳穿她欲擒故纵的把戏,好好出一口最近闷在心里的恶气。
唯独没有想过,她会是这样一副完全“不在状态”,甚至可以说是“毫不在意”的形象。她似乎根本懒得为他花费一丝一毫打扮的力气。
“你饮酒驾驶了,根据当前的交通法规,会被暂扣6个月驾驶证,罚款1000-2000元,记12分。”秦曼开口,语气里带着被打扰的不耐烦,没有他期待的愤怒或悲伤,甚至带着数落,“你到底想干什么,顾言洲?”
这句话彻底点燃了顾言洲。
他猛地站直身体,指着她的鼻子,因为极度的挫败感而口不择言:“你看看你现在像什么样子!秦曼!你就这么不在意在我面前是什么形象吗?你是不是从来就没看上过我?”
秦曼微微蹙眉,似乎不理解他为何如此激动。她抬手,用指尖随意地擦掉嘴角的牙膏沫,动作自然得近乎残忍。
“我看上你了啊。”她的语气平淡得像在陈述今天天气不错,“是你要分手的,我有什么办法?”
这句理所当然的“我看上你了”,比任何否认都更让顾言洲难堪。它轻飘飘的,没有任何分量。
“那你不会争取吗?”他几乎是吼出来的,声音在寂静的夜里格外刺耳,“我说分手你就同意?我给你打电话你问一句就挂?你就这么轻易放弃?”
话一出口,顾言洲自己都愣住了。他在说什么?他难道在指责她没有死缠烂打?这和他预设的剧本完全相反了!他本该是那个冷漠的、被纠缠的、不耐烦的施舍者角色才对!
秦曼静静地看着他,路灯的光线在她脸上投下淡淡的阴影,让她的表情有些模糊。
她的眼神里,似乎闪过一丝极其细微的、类似于怜悯的东西。
“我争取过了啊。”她轻声说着,带着一种奇特的耐心,像是在对一个胡搅蛮缠的孩子解释,“我给你打过电话,问过你原因。可是你在电话里把我骂了一通,然后就挂了。顾言洲,你告诉我,我还能有什么办法?”
顾言洲张了张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他想说,你可以再来找我,可以哭,可以闹,可以质问我到底有没有爱过你!就像其他所有女人一样!这才是正常的反应!
但这些话他怎么可能说得出口?他顾言洲,竟然在内心渴望着一个女人的纠缠和失态?这简直荒谬透顶!
他深吸一口气,试图找回主动权,找回那种游刃有余的掌控感。酒精和混乱的思绪让他做出了最冲动的决定。
“那我们复合吧。”他盯着她的眼睛,语气强硬,试图用这种方式掩盖内心翻江倒海般的无措和羞恼。
他甚至在心里给自己找好了台阶:先复合,然后再找机会甩了她,这次一定一定要看到她崩溃的样子。
秦曼没有说话。她只是微微偏着头,用那种让他心慌意乱的眼神看着他。几秒钟的寂静,漫长得像一个世纪。然后,她的嘴角缓缓勾起一个冷嘲的弧度。
“我拒绝。”她明确地吐出这三个字。
顾言洲彻底懵了,大脑一片空白:“为什么?”
秦曼摇了摇头,目光像手术刀一样精准地剖开他所有的伪装,直抵他最不堪的核心。
“顾言洲。”她声线很平,却字字清晰,砸在他的心上,“你这幅德行,还真是一点都没变啊。”
“没变?什么意思?我们以前见过?”顾言洲愣住了,这是个完全出乎意料的答案。
“问我,不如问问你自己呢。”
秦曼的话像施了魔咒,顾言洲拼命地想,不停地想,想到头痛欲裂,可就是想不起来。
“你到底是谁?”顾言洲将头发抓成一团乱麻。
“五年前,我们交往过。”秦曼眼底带着嘲弄,“那时我刚毕业,社会阅历很浅薄,很容易就落入你的围猎。喜怒无常,践踏自尊,分分合合……这些招数你用多少年了,一点新意都没有。”
“不可能……”顾言洲惊呆了,“如果是这样,那你应该……”
“应该怎样?一蹶不振?甚至轻生?”秦曼浅反问,随即笑着道,“三年前,我读到一本关于‘烧仓房’的书。有些不缺物质但精神十分贫瘠的富人,总觉得内心空虚。他们喜欢找那些刚步入社会的年轻女孩,带她们感受不一样的风景和更浮华的世界。等她们一点点被蚕食,快要忘了自己来时路的时候,再一脚踢开。看着她们绝望崩溃,就这样去折磨这些年轻鲜活的意志——这就是他们眼里值得烧的'仓房'。就是喜欢看着她们一点点被点燃,短时间内就将自己的灵魂以无比绚烂且浓烈的方式燃烧,最后化为灰烬。”
“不是这样的……”顾言洲想要反驳,却发现自己的声音虚弱无力。
“你知道最可笑的是什么吗?”秦曼步步紧逼,“是你以为这次会和以前一样,你以为你掌控着游戏规则,却不知道从我们重逢的第一天起,真正的玩家就是我。”
“不,我不认识你……你……你是不是改过名字?”
所有隐晦的恶意被明明晃晃揭露出来,顾言洲满头冷汗,迫切地想找到对方的破绽。
“没有,我一直都叫秦曼。你祸害过的女孩太多了,记不全也很正常。事实上,从一开始,我就没打算掩饰这一点,只要你记得我,哪怕只是模糊的一点印象,也能早早明白,我的来意并不简单。只不过,你没有。”秦曼淡淡道,“加害者都是健忘的,只有受害者会永远记得。这是最拙劣的陷阱,而你是最愚蠢的输家。”
顾言洲猛地抬头,有些恼羞成怒:“你明知道我不是好人,为什么还要答应交往?”
“有高富帅主动倒贴当我的短租男友,为什么要拒绝?你看,我什么都不用付出,就能让你满门心思地陪着我到处玩,哄我开心,还可以这么身临其境地欣赏你的表演和演技。”秦曼轻轻耸肩,“我要做的,只是不动心罢了。多简单的事。”
这些话像一记记重锤砸在陆言洲心上。他想起那些精心安排的约会,那些他自以为掌控全局的时刻,原来都只是秦曼眼中的一场滑稽马戏,而平日里高高在上的他,是其中表演最卖力的小丑。
“秦曼!你把我当什么了!”顾言洲几乎是吼出这句话。
“仓房啊。”秦曼理所应当地说,“你就是我选中的仓房,高、富、帅,但是灵魂干涸,头脑空空,你在我面前拙劣地表演着,企图用假意换真心……世上还有比这更精美的仓房吗?”
她的每一次微笑,每一次迟疑,每一次恰到好处的回应,原来都不是偶然,而是一个清醒的旁观者精心计算的结果。
一阵没由来的心痛突然吞没了顾言洲。
“疯子,你简直是个疯子……”他不断喃喃,踉跄着后退,“你爱过我吗?在雪山顶上,壁炉旁边,彼此依偎的时候,或者……是那天游艇落日时的那个吻……你动过心吗?哪怕……只是短暂的一瞬。”
他紧张地伫立着,等到她的回答。
可秦曼只是轻轻反问:“那你呢?”
顾言洲呼吸一滞,狼狈地垂首,然后沉默。
某一个瞬间,他是真的希望时间能够停止,可是到了现在这个地步,承认了又有什么意义呢?
“你想要的……到底是什么?复仇么?”许久,顾言洲才艰难开口。
“不,我只是很想知道那究竟是什么感觉。”秦曼静静望着他,迷茫的神情转瞬即逝。
她注视着濒临崩溃的顾言洲,绽出一个堪称残忍的笑容:“你看,我的烧的仓房燃起来了。”
她说完,头也不回地走了。
至于顾言洲会如何,已经与她无关了。毕竟,仓房烧尽之后,剩下的只有灰烬。而灰烬,终将被风吹散。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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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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