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地风雪尤盛,南山已披青衣。
不知名的山麓,背阴,晓雾朦胧,春风柔情,景色好到醉人,就是有点儿冷。
符离吊着一只胳膊,不好掌握平衡,看那细皮嫩肉的模样也不像是走过山路的,所以张天爻不敢选太陡峭的路,只能绕着山腰缓慢上行。
路还算平缓,走着不累,符离一边走一边欣赏风景。
掠过与视线齐平的点翠树梢,淡绿的山线之外,是黑瓦白墙的老街,老街另一侧是光秃秃的田地,还有在田里移动的,米粒大小的人影。
“我们进山干嘛?”符离折了一根柔韧的树枝,无聊的抽打着路边去年枯死的蓬蒿。
“那株山茶花被人发现了,如果不做处理,或许往后年年都会遭殃。”
张天爻走前面带路,她背着个大包依然脚步轻盈,气息绵长。
原来是要去看成精的千年茶花吗?
符离兴奋起来,“那你打算怎么办?给它挪个窝?”
“人挪活,树挪死,它的根系比枝桠还贵重,不能断。我只能给它造个迷踪阵,让人找不到它。”
张天爻不是第一次处理这种事了,人类总认为山里的一切都归人所有,随意取用,从不愧疚。
动物可以舍弃栖息地逃走,植物则更加悲哀,如果无人帮助,大多死路一条。
“你前天走了个来回,说明它离城镇不远吧?”
两人说话的功夫,山路拐了个弯,路转景移,符离仰望着一直延伸到树林深处的小道,心里升起一丝不祥的预感。
“你走就知道了。”
这里离小镇不远,害怕符离往回跑,抄近路都在山里奔波了8个多小时的张天爻,可不敢说真话。
她带了足量的包子,够两个人吃2天的。
人在爬山,太阳也在爬山,等阳光和山势平行,斜照在脸上时,符离已经有些脚痛了。
汗水从耳朵后面往脖子下流,痒痒的,他伸出完好的右手抹了一把,抹到满手亮晶晶的汗珠子。
前方林深不见路,身后草浓掩行踪,已是进退两难,知道上当了的符离喘着气问道:“张天爻,你跟我说实话,到底还要走多久?”
选了平缓远路,又被娇娇少爷严重拖累行进速度的张天爻抬头,仔细打量了一下四周。
“哦,按这个速度,天黑之前我们能到。”
符离震惊,“什么?天黑之前?你之前不是只走了几个小时吗?!”
“我之前是请老乡骑车带我绕去山背后,走的另一条路,那条路太陡,你走不了。”
“天黑才能到,那你带我进山干嘛?军训拉练?你让我呆房间里不行吗?”
面对漂亮小少爷的控诉目光,张天爻毫无愧疚的摊手,“我答应了郑尚罡要保护你,不容任何闪失,我进山这段时间,万一有邪灵根据新闻找过来,把你杀了怎么办?”
符离仰望青山,痛苦哀嚎,“去一天,回一天,你还不如把我留在镇子里,让我自生自灭啊!”
他的嚎叫,惊起山中鸟雀,鸟儿们扑簌簌腾空,绕着树梢盘旋。
吼声继续飘荡,隐隐回声之后,是一声不太响亮的呜鸣。
听着有点像哈士奇的嚎叫。
张天爻眼珠子转了转,“听见没?忘记跟你说了,这山里有狼的,冬天食物少,狼几乎天天饿肚子。”
“……”
刚准备蹲下耍赖的符离僵住,一张俊脸有些发青,“你、你骗谁呢?这座山离村镇这么近,怎么会有狼?”
我骗的就是你啊!
张天爻一脸严肃,“冬天山里没吃的,狼只能冒险靠近村落,抓羊抓鸡填肚子。你还走不走了?听声音那家伙可离咱们不远。”
“我踏马……下次再跟你进山我就是猪!”
食物在张天爻身上,水也在她身上,空手进山的符离半残,不认路,更怕狼,只能跟在那个黑心女人身后,在一声声催促中咬着牙硬往前走!
一边走,一边骂骂咧咧!
每次他累到要耍赖的时候,张天爻就跟背后长了眼睛一样,适时停下休息,给他塞两颗糖。
那糖还是廉价的散装冰糖!一点都不好吃!
符离就着矿泉水,“哐哐”嚼着冰糖,那对漂亮眸子像是要喷火,直直瞪着靠树干休息的张天爻。
张天爻也在嚼冰糖,她见符离狂喝水,忍不住提醒,“水没带多少,你省着点。”
“你少管我!”
符离咽下冰糖碎块,仰头“咕嘟咕嘟”把那半瓶水全喝了!
他喝完,还示威一样冲张天爻晃了晃空瓶子,随即振臂一挥,把矿泉水瓶扔进了旁边的一丛蕨草里。
张天爻拳头硬了,她沉了沉气息,站起身踩进半人高的蕨草堆,把瓶子捡回来。
“别乱扔东西在山里。”
其实,在瓶子脱手以后,符离看着满目嫩绿山野,就已经后悔了。
他本想自己爬起来捡,但张天爻捡了,还数落他,这让符离心头大为羞恼。
“哼!我就要扔!”
“不要试图激怒我。”
面对符离的一再挑衅,张天爻五指收紧,以一种让人恐惧的力道,把整个矿泉水瓶揉成密实的一小团,收进了背包里。
“上一个在我面前跳的男人,断了一根肋骨住院2个月,你手还断着我不想动你,要惜福。”
张天爻眼中的煞气,以及瓶子“嘁哩咔嚓”的哀鸣,让符离不自觉咽了咽口水。
他鹌鹑一样缩在岩石板上,闷了一会,又深觉不愤,明明是她有错在先,骗自己进山的!
“我饿了!”
他找茬一样喊出声,随后惊觉,自己好像真的饿了……
肚子也适时发出哀鸣,早上他喝的那半碗白粥,不顶事儿哦。
张天爻提过背包拉拉链,“能吃冷的吗?不能我给你加热一下。”
“不能!”符离答的飞快!
张天爻摸出一个饭盒大小的电池版加热器,往里面放了两个包子,自己则直接把冷包子塞进了嘴里。
“……除了包子没别的?”
符离还记得那包子馅儿里有葱花……
故意只带了包子的张天爻淡淡瞟他一眼,“你不要告诉我,你一个北方人,挑嘴到不吃面食。”
符离美目顾盼,轻轻斜睇她,带了些他自己不曾察觉的娇纵气,“我不吃葱!”
张天爻心里早就有数,“我只带了包子,吃不吃?”
“不吃!都说了我不吃葱!”符离气的直捶石板!
“不吃拉倒。”
张天爻嘀咕了一声,把加热器关了,随后,那两包子通通进了她嘴里。
她吃东西,符离饿着肚子看她吃,边看边撮牙花。
他想打退堂鼓,想回镇子上去,不想去看什么茶花精了!可他不敢自己往回走!
深觉被阳谋了的符离越想越气,恨不得冲上去给她一拳!
当然只敢想想。
他预估了一下形式,觉得自己八成干不过她……
啊啊啊啊!更气了!
可恶的女人吃完东西,又开始爬山了。
气到脸颊鼓成青蛙的符离,眼见她的背影快被毛竹林遮完了,这才在恐惧的驱使下,拍拍屁股跟了上去。
走啊走,走到太阳偏西,走到符离浑身疼,脚都快抬不起来了,张天爻才停在一处小溪边休整。
溪旁黄色小花一簇簇,浅水潺潺,灰色小鱼在清澈的像玻璃一样的水中快速游动。
满头大汗的符离挪到溪边,蹲下,想掬水洗一把脸。
张天爻赶紧冲过去把他拽起来,“你干嘛?你走的浑身发热,现在去碰冷水,冷热相冲,你不怕发痧?”
“发痧是什么?”
符离已经累到有点懵了,他被张天爻拽着倒退了好几步,这才想起来抽回自己的手。
“别碰我!”
“你别管发痧是什么,现在不能坐冷石头,不能碰冷水。”
张天爻见符离踩到青苔站不稳,又赶忙扶住他,“现在五点多了,你确定不吃点东西?”
符离像一匹愤怒的小马,蹦哒着挣脱张天爻的手,跳到几步之外开始龇牙甩鬃毛,“你踏马故意的吧?!”
“早上你看见我不吃包子了,你故意只带包子!故意要整我!”
张天爻懒得装了,“我就是故意的。昨天你不吃蒜,好嘛,我点菜之前没问你,我的错。可我替你吃剩饭你还发脾气,你哪来那么多事儿?”
“你大爷的,你就为了几口剩饭,记仇到现在?”符离觉得这女人简直离谱!
“你没有搞懂问题的根由。早上那个包子,你掰开不吃,直接扔桌上了。你一个大小伙子,昨天那碗饭你吃不完?你宁愿吃不饱,也要把它剩下。”
张天爻说着,就摸出了早间被符离掰开,并试图丢弃的那个白胖包子。
“你家境好,没挨过饿,不懂珍惜粮食我理解,可我昨天告诉过你了,你当耳旁风。这个包子我放这儿,你要吃吃,不吃就给我饿着!”
她板着脸,摘了一片翠绿的芋儿叶,洗干净,把那个包子裹了放石头上,随后自顾自拆包袱,准备搭帐篷。
符离抱着断臂站一边,同样臭着脸,默不吭声的看她忙活。
山中树高林密,遮蔽天空,所以天黑的很早,才6点多,天幕已蒙蒙,溪流四周起了虫鸣,气温也开始下降。
符离身上的衣服早被汗水沁湿了,剧烈运动带来的热力散去,潮湿的布料贴在身上,让他很不舒服。
张天爻检查完帐篷的拉链,从里面钻了出来,并冲符离示意,“山里冷,今晚你睡帐篷。”
石膏臂里痒的钻心,正隔着石膏板搔痒的符离抬头,一脸茫然,“啊?我睡里面,你睡哪儿?”
张天爻披了张防水布,坐在帐篷旁边的大石头上喝水,“我守夜。”
“不是……”
先前还针锋相对的人,现在又这么关照自己,符离心情挺复杂,“你一会儿凶我一会儿哄的,你是不是想PUA我?”
“PUA是什么?”传统道家修士张道人,听不懂洋文缩写。
符离如此这般解释了一通,张天爻仔细想了想,摇头嗤笑,“你说的'达到控制目的',我想控制你,还用那么费劲?”
她笑语未落,猝不及防的对着符离弹了个响指,清脆的“嗒”的一声,强势挤入淙淙水流声中。
符离骤闻其音,脑子直接一懵,随后便不由自主的起身往帐篷走,脱鞋,躺倒,还乖乖的盖上了小被子。
又一声响指,让他从那种玄奇惊悚的状态中脱离,他立马坐起身,把脑袋探出帐篷大喊,“我去,你这是什么妖法?“
张天爻摸出一盒药膏,开始涂抹脚踝和脖子等衣裳遮不到的部位,“控制人的小花招,人有防备的时候不容易成功,我一般也不用。”
帐篷里没有风,小被子又好暖和,符离不想出去了,摇摇欲坠的良心让他张了嘴,“你真把帐篷给我睡啊?”
“这帐篷是我今天专门给你买的,又辛辛苦苦背进山,你不想用?”
“……我当然要睡!不过我告诉你,这是你骗我的代价,我不会感激你的!”
符离凶凶的瞪她一眼,缩回去把拉链划满,彻底把自己藏了起来……
符离:我老婆对我真好!
张天爻:符离,来吃阳春面了!
符离:呸!葱花滚出地球!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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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山路难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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