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食堂吃晚饭的时候,陈嘉恩忽然问程千绘:“千绘,你是不是少数民族的?”
程千绘不知道陈嘉恩为什么会忽然问这个,但犹豫几秒,她还是点了点头。
“那……你们是不是都很能歌善舞?”陈嘉恩眼睛亮亮地看着她,好像在打什么坏主意。
程千绘心生警惕:“这要看具体情况,我们那边很多彝族都融入汉族一起生活了,连自己本民族的话都不会说,更别提保留歌舞了。”
“那你们家呢?”
程千绘心里唯一承认过的那个家在云南的大山深处,村庄与外界的沟通只有一条九曲十八弯的盘山公路,一切彝族的传统都保持的很好,包括歌舞。
“还保留了一些自己的特色。”
陈嘉恩来了兴趣:“你们是不是会有什么火把节,然后男男女女手牵手跳什么……左脚舞?”
“是的,还有打跳之类的。”
“哇塞,听起来好有意思,那你会不会唱彝族特色的山歌?”
程千绘不回答了,而是直接反问:“所以你想干什么?”
陈嘉恩搓搓手,一双大眼睛水汪汪地看着她,她眼里的期盼仿佛滔滔江河,奔涌着非同一般的希冀:“我和我男朋友,还有我男朋友他发小,组了个乐队,本来说好一起参加文化交流迎新活动,但是我男朋友他发小下周二没空,没办法参加,你能不能江湖救急,来帮我一把……”
程千绘嘴角一抽,手里的勺子没拿稳,勺子里的汤抖出来了。
-
“我觉得你现在的状态不适合写歌。”唐春山今天来陆衡工作室的时候,看见了垃圾篓里溢出来的纸团,都是陆衡写歌的草稿。
“不不不,我已经有灵感了,我甚至觉得,今年能出一张专辑。”
唐春山略感意外,陆衡去年就计划出一张流行专辑,结果年底的进度堪称为零,今年与去年的进度大差不差,出专辑遥遥无期。
唐春山当然知道陆衡不是故意拖延,只是他想亲手完成所有歌曲的作曲,而他去年的状态又太过糟糕。
他去年每天冷脸对着媒体,该严肃的场合又嬉皮笑脸,面对父母、粉丝却又风度翩翩,整天烟不离手,明明知道自己酒精过敏,结果还一周总有几天醉生梦死。
去年一次活动结束,唐春山偶然发现了陆衡在酒店的天台抽烟。
陆衡站在天台边上,抬头看向天空,城市的天空看不见星星,只有如墨汁一般深沉的黑暗,他站在全市最高的建筑上,头顶的天空没有任何建筑物遮挡,黑暗宽阔而无边无际。
他似乎对头顶黑暗的天空厌倦了,低头看繁华街道上的车水马龙。
唐春山冲过去一把抱住他的腰,嘴里大喊着:“别冲动!别冲动!跳下去你父母粉丝该多伤心!”
陆衡满脸黑线,指尖一松,剩下的半支烟掉落到唐春山的手背上,烟头的火光烫过唐春山的手背,但唐春山禁锢着他的腰不肯动摇。
唐春山感受到陆衡忽然愣了一下,似乎想起了什么。
唐春山的视线重新聚焦到眼前这个少年身上:“我能问问,是谁成了你的缪斯,给了你灵感?”
“我的……”
姐姐?
朋友?
似乎都不合适。
“……一个故人。”
唐春山挑挑眉,没有继续问下去。
正好霍菁从外推门进来,唐春山估计他们有更重要的公事,很有眼力见地出去了,他站在走廊上,隔着玻璃窗看见陆衡仰着头与霍菁说话。
陆衡表情很淡,没有装作开心,也没有表达冷漠,只是很简单地认真倾听。
有那一瞬间,唐春山忽然觉得陆衡又开始像正常人一样生活了。
程千绘在课间刷手机,偶然在知乎看到一个提问——陆衡究竟是一个怎样的人?
她知道自己不该浪费时间点进去,但鬼使神差,她的手指就触到了屏幕,画面立刻一转,跳到了回答界面。
也许是陆衡粉丝太多,基础受众太广,问题有超过五万个回答。
其中顶部最高赞的回答有一万多条回复,程千绘受好奇心的驱使点开了这条回答。
“他是个矛盾的人,虽然他在镜头面前常常带笑,但我觉得他身上有一种冷漠感,偶尔还有点阴郁。
15年的时候,我买了他采访的杂志,他说他喜欢极限运动,他说他最喜欢跳伞,跳下的那一刻有一种濒死感,他说他爱那种感觉。
谁懂!他那时候才十五岁!让人感觉好叛逆!好厌世!他根本就没表现出来那么乖!
如果有一天他会进军影视圈的话,那种病娇年下小奶狗最适合他了!求陆衡演戏造福颜狗的眼睛!跪求!”
程千绘失笑,小女孩对他有很多神秘夸大的幻想,网络喜欢造神,喜欢把人想象得极端,陆衡并不是这样的人。
可神奇的是,她刷了好几个其他回答,都在说他不是一个性情简单的人。
“像他那样的人,很难只用简单的一个词来概括他,他一直都很有争议性,但他的性格和他的家庭肯定脱不掉干系。
首先,陆衡父母都是国内首屈一指的大富豪,他家为家产明争暗斗的情节肯定少不了,他从小就看着这些现实版电视剧长大,性格肯定不会是傻白甜。
他十一岁的时候有个直播采访,记者问他会不会觉得娱乐圈很复杂,他直接摇头,住持人开玩笑说是不是家里尔虞我诈更可怕,陆衡笑笑没否认。所以我觉得他离经叛道一点我也能想通。”
程千绘手掌撑着下巴,没有再继续翻看下去了,她停下来几分钟,写下了自己的回答。
“他只是在上流社会中浮沉,但仍有自己的初心。”
写下这个答案后,她便把手机灭屏,下一节课的老师进了教室,她便把网上的事情抛在脑后,翻开自己的书开始看了起来。
下课后,陈嘉恩缠在程千绘的身边不依不饶:“千绘,一起去交流活动玩一玩嘛,除了国内的少数民族,南美洲土著、非洲土著也会过来,分享他们的文化。”
程千绘提醒她:“你不觉得你和你男朋友单独参加比赛会更难忘吗?”而不是非要把她这个电灯泡拉扯进来。
“哎呀,这是个少数民族文化交流会,我和我男朋友都是标准的老汉,我男朋友他发小也是个彝族的,我们还是靠他发小才能参加这个活动……”
“可我又不是专业唱歌的,到时候丢脸了怎么办?”
“绝对不会的。”陈嘉恩对这有绝对的自信。
陈嘉恩大一生日的时候,宿舍里一起去了KTV,刘霖霖、钱清和她自己都是麦霸,小包间只有两个麦,要么两人共用一个,要么被她们三个霸占了去,程千绘其实很多流行歌都不会,跟她们听得歌也听不太到一起去,一般就充当气氛组听她们唱。
钱清在唱一首英文rap,气氛又吵又嗨,陈嘉恩的气息跟不上,干脆放下话筒回复父母朋友送来的生日祝福,她聊天聊得太过投入忘了时间,忽然,一阵清新亮丽的女音像流水一般洗过了她的耳朵,原来rap掀起的燥热平息了下去,KTV内狭小空间内的浑浊气息似乎都变清澈了。
她抬起头,凝望着独自坐在旁边高脚凳上的程千绘,她的长腿弯曲着踩在踏脚上,单手搂着复古麦克风的杆,像个很有气质的民谣歌手。
她唱的歌陈嘉恩没有听过,语言很特别,像是少数民族的文字。
“阿加咯~”
“阿加咯~~”
她的嗓音很纯真,像是住在桃花源的人没有受到过外界任何污染,陈嘉恩一下子就被吸引住,KTV内安静下来,只有程千绘的声音余音绕梁。
后来陈嘉恩才了解到程千绘是彝族,她身上确实有点和她这种从小住在大城市的汉族人不一样的气质,特别神秘,特别吸引人去了解她。
陈嘉恩围在程千绘身边狂吹彩虹屁。
“千绘,你唱歌这么好听,不去露一手真的很可惜。”
“我真的很想跟你同台一起唱歌。”
“你那声音一出,肯定把所有人都听呆了。”
“你的音色别说在音乐学院了,就算整个华语乐坛都很特别,区区一个文化交流会,这还不轻松拿下!”
程千绘有点受不了陈嘉恩的吹嘘,她的实力她自己最为知晓不过,她按住陈嘉恩的肩,直白道:“那几个来我们学校交流文化的,有一个拿过非洲最佳r&b奖,还有两个拿过南美民俗音乐奖,我和他们完全不是一个水平的……”
“我也没说我们一定要怎么厉害,只是参与一下,分享一下彝族文化,而且……”陈嘉恩故意拉长腔调,吸引程千绘注意,“这个活动还有奖金呢,最受欢迎奖、最佳着装奖、最强实力奖都有五千呢,如果我们拿了名次,我把所有奖金都给你怎么样?”
程千绘可耻地为奖金心动了。
-
周二,会议厅,民族文化交流活动现场
程千绘唱完,最后一个音在空气中转了一圈,然后停住了。
台下一片寂静。
程千绘忽然不自信了起来,心里惴惴不安,我有唱得有那么差吗?
台下观众这才反应过来,雷鸣的掌声响彻教室。
看着台下一张张望向她的脸,程千绘耳朵尖微红,陈嘉恩牵住她的手,最后一幕是三人手牵手鞠躬谢幕,鞠躬时程千绘慢了半拍,还好起身时三人的速度保持了一致。
三个人下了台,碰巧后台过来的几个工作人员都是计算机学院的学生,程千绘全都认识,他们一看见程千绘三人就过来打趣。
“千绘,认识你这么久了,真没想到你唱歌这么好听……”
“不过我最意想不到的是,千绘你竟然是彝族的,你身上这套衣服很好看啊。”
程千绘谦虚摆摆手:“我真不是专业的,专业的你还得听几个外国选手。”
他们见围攻程千绘不成,改对陈嘉恩说:“嘉恩,你们宿舍什么时候再去ktv,我去旁听千绘唱歌行不行。”
陈嘉恩大笑:“行行行,付点门票费就行。”
“门票多少一张?太贵我可付不起。”
“哪会太贵,请我们千绘吃顿饭就行。”
程千绘:“……”
……
同学们太过热情,一个劲地调侃程千绘,她忽然有些社恐了,便推辞着说自己要上洗手间。
一楼洗手间的人也不少,程千绘见状直接上了二楼,二楼的洗手间分布得远,又上了三楼,三楼跟一楼有结界似的,蓦然就安静了不少。一楼同学之间各种交谈的声音远去,只有歌声通过音响放大数倍,清晰地飘荡在空旷的三楼走廊之间。
忽然间,程千绘闻到一股烟味,她随即顺着烟味望过去,空旷的楼梯间里,少年孤然而立,后背微微靠在白墙上,他似乎望着环绕在他周身的烟雾,又似只是望着眼前的虚空,他站在那里,仿佛隔绝了楼下所有的欢声笑语,像被孤单地锁在另一个次元。
程千绘心里一跳,屏住呼吸站在原地停顿了两三秒。
“陆……陆衡?”
陆衡看了过来,见到是程千绘后随即把烟掐了,然后向程千绘走来,最后在离程千绘有一定的距离站定。
程千绘眨了一下眼睛,上下地打量了一下他。
陆衡今天的穿着很简单,没有任何花纹的纯色白T,宽松的豆绿色工装裤,还有一双程千绘不知道什么牌子的运动鞋。
她的脑海里倏地闪回他刚刚抽烟的那一幕,烟雾缭绕在他脸庞,程千绘心里生出了一丝奇怪的感觉,小时候总乖乖跟在她屁股后的程千衡,跟眼前这个冷漠超然的抽烟帅哥不是同一个人。
她第一次生出她和陆衡确确实实分离了八年的实感,分离的岁月里,他的灵魂灌了很多复杂的东西,而她只能站在远处,偶然才能向他的灵魂投入一瞥。
“怎么了?”
程千绘回过神:“没事,你怎么会来这里?”
“来学校办些手续。”
“什么手续?”
陆衡轻轻一笑:“入学手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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