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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8章 夏日清供

祁韫当然不知绮寒作何感想,步入厅中,倒先见祁韬早已在内候着,这却是意外之喜。

她心里高兴,又不免担心哥哥暑中奔波。五月初为瑟若庆生后,她匆匆将他从诏狱中接出,未及细叙,便即启程,如今见他面色红润、精神甚好,方才安心几分。只是仍柔声道:“这般热的天,路又远,哥哥怎还亲自跑一趟?”

春闱案后,林璠不但宣示来年重开会试,更下诏分南北榜以取士。自科举设制以来,南北生员同试一榜,早有地域不均之讥,此举虽一时哗然,但既然是瑟若让林璠出手,自是筹划已久,朝议旋即平息,反得民间颂声,称其公平得当,南北各得其所。

祁韬眨眼一笑,意味深长道:“我可是肩负上命而来。你房中自有惊喜。”

祁韫瞬间明白,想来是瑟若托哥哥给她捎东西了,即使素来沉稳,此时也忍不住心绪大动。好在众人方归,一路风尘,皆各自更衣歇息。她上楼时,几乎要三步并作两步。

房中除原有行李外,果然静静卧着一只乌漆描金的黑箱。祁韫开了箱盖,只见内里妥贴分隔,是一匣夏日清供:

大半箱冰片香丸,自用定是用不尽的,显是要她分赠亲友与下属。梅子膏、玫瑰露、木樨露等饮品,共十二瓶,皆是上贡珍品,寓意消暑清甜、与君同享。更有茶饼、香珠、香炉、折扇、团扇、玉制冰镇酒器等物,雕琢玲珑、设色雅淡,俱是江南匠制,精巧不俗。

最下层竟还有四件冰绡衫,以江南贡绢所制,轻薄如雾,触手便凉意沁骨,乃宫中新制的中衣,民间难得一见。如此贴肤之物,她一眼便知是瑟若亲自挑的,心下又暖又窘,不觉脸红,好在也没旁人看见。

箱角另有一只小匣,以彩钿镶嵌琉璃,内里是一方玉环,压着数十枚工致花笺。

祁韫先取玉环细看,纵她见惯珍宝,也不免赞叹。此物通体清润,以老料青玉雕成烟云之景,几处似断非断,刀法极细,结构又不失古雅端凝。

正面青玉沉静如云开月明,素而不寡,背面却微隐五彩,光影间仿佛云霞蒸腾,绚烂却不浮艳,正所谓“青云之后,霞蔚天光”。

她转到内圈,见玉环上下各凿有一细孔,忽而心中一动,取下日常所戴昭示身份的青玉佩嵌入其中,果然严丝合缝,无论玉质玉色皆十分相宜,竟如天成。

那方玉佩是她十二岁初涉商道时自绘样式,以八角四耳为形,镂刻苏子《赤壁赋》中“月出于东山之上”之景,取“清辉遍撒,拂照山川”之意,暗合她的字“辉山”。当年体格尚幼,这佩玉虽极合心意,日久却稍显小巧。

如今外加玉环维护,自是盼她早“还”,更寓意完满,方圆并济,是“青云绕月,霞光映辉”。内佩清雅沉稳,外环灵动华美,正面素净可配朝服,反面彩光洒然亦不失风仪,不增分量,却添一层氤氲光晕。

祁韫捧着细细端详,只觉此物极静、极美,又极懂她。

瑟若未言一字关心,却在这箱中,把夏日能做的温柔都试遍了。祁韫唇角不觉含笑,指尖摩挲那烟云彩霞,仿佛触到她眼中深意,一切不言而喻。

至于那叠花笺,正是分别以来瑟若每日亲笔所写。或一阕小词,借景抒情,字里行间皆是思念。或怨两句信还不至,怒言要重修驿道,语气却软得似在撒娇。有时不过寥寥几句,说她近日夏热头昏,吃不下饭,许愿她归时要用什么好吃的补偿。

更多时候,是温声细语,回忆某日某景、某句话,轻描淡写,却将情意一点点浸透纸上。

祁韫翻看良久,只觉每一笺皆有她眉眼之影、语气之柔,几胜相见。其情致缠绵,几乎要将人心揉碎。她一向言语节制,难得写下如此多字,分明是日日都在想她的。

其中一纸,竟是将祁韫早前笑谈“鹅来犯”之语,改作一首打趣小诗。通篇语气夸张,绘声绘色:

“一鹅东来步铿锵,雪羽如刀气满廊。怒啄香罗撕玉腕,惊飞午梦落花窗。小婢持扇奔如猎,红袖乱挥掩风凉。祁卿袖后偷看久,笑把惊魂记成章。”

祁韫笑得眼角沁出泪来,险些将那笺揉皱,心里却是一片柔软满足。

她轻轻抚了抚那一叠花笺,神情得意,暗想:戚宴之还说殿下不肯回信,这不都回在这儿了么?她不知道也罢,不知道……更好。

其实瑟若还有一个用意,惜她克己淡泊,无一物温软享乐。既然出差在外,必然更是处处凑合。那些小物,都是哄她摆在房中使用的,如此慢慢渗透,总有一日给她这个坏毛病扳正过来。

当晚一行人热热闹闹吃了顿饭,次日起又重归忙碌之中。

……………………

这十日,方砚生开始翻看那位不知名善人留下的书。

那并不是四书五经,而是一叠实用又不失格调的读物。几册《通鉴纪事本末》节选,省去繁复编年,重在因果脉络。一本字典,另有《商贾便览》、《易算法初阶》,讲的多是度量权衡、账册格式、日用价格。最末甚至还有两册唐人传奇,可供疲倦时消遣。

方砚生父亲去得早,教他识字不多,如今只得对着字典一笔一划地查,慢慢啃。做工本就辛苦,他却常在灯下熬到后半夜,宁愿头点在书上,也不肯放下。

让他咬牙坚持的,是那些书里附着的批注。扉页上往往标着哪年哪月起读、何日读毕。正文旁或行间则用一手漂亮的小行楷写下批语,记录所思所得。

批注绝大多数都是言语犀利,一针见血,总结文中真意,却也有时冷嘲热讽,多为激愤之语,斥世道不公。偶尔几句,不自觉吐露些旧事与苦楚,让方砚生读着读着,忽然怔住。原来那样的富人,也曾是这世道里挨打受苦的人?

他更为那字里行间不屈不挠的意气所感动。一本《通鉴》节选,对方不过两月便读完,每一页都写得密密麻麻。既有人能从泥里爬出去,他便也不该服输。

这日,蔺遂再来时,正见连玦与方砚生在院中“对练”。

二人一高一矮、一壮一瘦、一攻一守,步伐分明,气力悬殊。少年虽动作尚稚,出拳却已有几分章法。连玦身手老练,招招带着调教意味,像逗小狗崽玩耍。

最终,方砚生自然被连玦轻松放倒在地,却笑着扑上去扯他胳膊,嚷嚷道:“你又藏私了!”被连玦一把按住额头揉了揉,仿佛兄长戏弟。方砚生笑得仰倒在地,喊疼也不躲,最后还是被连玦一手拉了起来。

院中药香温润,是高福坐在小凳上扇着炉火给方母熬药,边擦汗边看他们两个打闹,脸上也带着笑。

蔺遂懂一点千金方,就算不通医理,也能识得药味,那炉中煎的,不再是以往那种草叶枯黄、寒凉寡淡、聊胜于无的“穷人药”,而是实打实的好料子,温补得宜。

而这两个随从,方砚生只模糊觉得眼熟,蔺遂却是过目不忘,正是他初来那日主动避让他的富家公子的下仆。

他一时五味杂陈,眉头轻蹙,终是冷冷一句:“教他拳脚,是让他打人,还是挨打?”

少年笑声戛然而止,低头搓了搓衣角上的灰,像是犯错被拿住,一时无措。

连玦却清楚这话是冲自己来的,拱手答道:“蔺老爷安。只是耍拳强身,等他日后识得轻重,自会知该打、还是不打。”

话不重,却句句有骨,蔺遂听了,发作不得。

他原意并非责难,只是心头一时刺痛。这些他无力给予的,旁人竟不动声色地替他做了。方砚生那仰头大笑的模样,轻松、欢快,毫无阴霾,却不是他这个父母官带来的。

“罢了。”他转而问,“砚生,近日有没有读书?”

“读了!”方砚生眼睛发亮,骄傲地挺直腰杆,随口便背道:“高欢幼时家贫,长而深沉有大度,轻财重士,为豪侠所宗。及自洛阳还,倾产以结客。自是乃有澄清天下之志。”

这是《通鉴》里的一节,讲的是北齐神武帝高欢早年困厄、日后有为的故事,他语调虽略显生涩,却背得滚瓜烂熟,分明下过苦功。

蔺遂闻言,淡淡一笑,点头鼓励几句,便转身入屋看望方母。方母见他来,以为那些书是他送的,紧紧抓着他手,连声道谢。

再出来时,那两个随从早已悄然离去,只余一炉药香,静静萦绕在暮色中。

这一个多月,果如承淙所言,蔺遂初入县城便得罪了本地染坊大户周家,未出三日,满城士绅尽皆联手掣肘。

富户们轮番递交旧案翻案、田契纷争、民乱风闻等状子,芝麻绿豆的小事也要击鼓鸣冤,闹得县衙日夜不得安宁。更有甚者,唆使里正串联百姓围堵县门,或在坊间散布流言,说县尊动辄封坊罚商,怕是“外来清客、不识乡情”。

蔺遂不为所扰,照旧雷厉风行,强查税册、清丈田亩、停批徭役。但底下官吏也不乏阳奉阴违之辈,或迟迟不发通告,或暗改数字,一律推说“旧制不明,难以厘定”。

传召而来的大户们态度更是油滑敷衍,有人低头装聋,有人故意说漏话,甚至还有笑嘻嘻开口的:“听闻县尊老母病重,犹奔走县政,实为忠孝难全。不若暂交事务,由我等族中贤士轮流照拂一二,也可解县尊燃眉。”

这日是蔺遂第三次命周家到衙署问话,要其交出真正的账册税目。一月以来双方拉锯不断,自他到任便封了染坊,但查税需实据,周家一纸不交,蔺遂也寸步难进。

仍是周大出面,甫入便潦草一礼,反抢先奏事,说要认捐盐场边荒田设义学书屋,“以教化后人,扶助寒门”。

蔺遂与周家斗法次日,街头便传周家捐建“周氏药舍”,雇医施粥,声势浩荡。铺门张贴榜文:“朝廷恩泽,士绅共扶,乡官感念,百姓永赖。”街头巷尾皆在称颂周家仁义,衙门反倒成了冷面苛吏。

如今周家又听闻当朝富商祁氏中标南平盐场,正是乘风直上的好时机,周大所要设义学的田地,实际属于即将开垦的盐地外围,若蔺遂批复,等于让他们先行圈地,坐地起价。若不批,便是“妨教之罪”。

蔺遂自是看得通透,未与纠缠,只冷声一句:“账本何在?”

谁知周大却笑出声来,从袖中取出数本账册轻轻一摊,语气颇为闲适:“账是好账,年年都有人看过,巡抚衙门瞧过,布政司也批过,听说京里有几位老爷的门下先生也打过照面。”

他微微一笑,抬眼望来:“这账本给你,县尊……敢看么?”

语气不急不躁,倨傲中藏锋,一如手里那几册账书,表面整洁,内里千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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