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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5章 溃堤

自中秋次日起,自静海来的一位老匠人老薛开始主持修复制卤分池的木闸。此闸为盐田首要关口,控水导卤,若无此步,晒盐无从谈起。眼下已有数块废弃盐田初步清理完毕,灌海试水在即,后续还需依池形地势逐一调试,而木闸,正是开启工艺的第一道门槛。

因闸口临海,风浪骤起时极易出事,素有“工不慎则人命换”的旧例。老蔡心中不安,尤以近日天象反常,担忧突遇暴雨,便极力主张暂缓施工。但老薛自恃手艺老到,拍胸脯道包在他身上。

两人争执不下,闹至祁韫面前。祁韫细细听完,沉吟片刻,终道:“人命为重,闸事暂缓。”她语气平静,却不容置疑:“眼下可做之事还有许多,不妨先行他项。”

老薛当时勉强应下,谁知三日过去,老蔡所言风雨未至,老薛心下不甘,夜里竟悄悄带人前往海边闸口勘查,架起工具与设备。

未曾想,自第四日拂晓,天象突变,台风骤起,乌云压海,天地昏沉,狂风卷浪扑岸而来。

木闸首当其冲,危在旦夕。老薛却满脑子只想着那台设备,那是一套从静海运来的重型翻水木车,造价连同配套逾三百两银子,按与祁家的契约,此物虽由祁家出资采买,但一旦因操作不当损毁,仍须由施工方按比例赔付。

眼见风雨倾盆,他竟擅自组织五六人前去抢救水车,未曾禀报祁家任何一位管事。这一举动,直接触发大祸。狂浪扑岸,有两人不慎坠海,再未浮起。

偏偏这二人正是赤礁村民,素日敬服老薛技艺,早与他言明,待盐田成事便随他南北接工程糊口,更因熟知本地水情,自以为没事,哪知竟因此丢了性命。

此事一出,赤礁村顿时哗然。天又连日暴雨,海势愈发汹涌,村人悲愤交加,纷纷指责祁家纵容外人,激愤之声不绝于耳。祁家盐田工程只得紧急停工,满场皆陷愁云惨雾。

祁韫原要亲自出面应对,被承淙一手按回去:“得了,你那张臭脸,从不会装怜悯博同情,大伙儿一看你冷血无情,更要坏事。我顶着,你去请蔺老爷来,他说话比咱好使。”

其实祁韫绝不是不拿人命当回事,何况老薛此举正是违反了她的命令。面对群情汹涌,她怎么解释都像借口。并且她这性子,旁人越激愤她越冷,越不屑开口。即便再自责,面上也绝不会露出一分悲情动容。

承淙所言正是对她性格的深知,她也觉如此更好,于是披上雨衣,带着高福、连玦冒雨骑行入县城寻蔺遂。

谁料衙门早空了,仆役慌张道:“上游连日暴雨,滏阳河水猛涨,昨夜决堤,淹了三村,如今死了几十人,蔺大人连夜去了河堤抢险。”

祁韫三人顾不得休整,又催马奔赴滏阳河畔。远远便见河水漫过田堤,泥浪滔天。岸上人影憧憧,军士扛着沙袋奔走,民夫抬尸呼号,物资堆在高处,用帆布遮盖,一派人力与天灾角力的惨烈景象。

此时天已入夜,又逢浓云暴雨,天地漆黑几乎不见五指,只能循着稀疏灯火摸索前行。堤上人声鼎沸,喊话呼救交杂在风雨之中,祁韫四下打量,逢人便问蔺遂身在何处,却无人说得清。

高福见祁韫冷着脸,雨衣被风吹翻,衣服早就湿透还不管不顾,就说让她在高处雨棚下等着,他和连玦分头寻人。

祁韫哪会听他的干等,连玦也说:“天黑湿滑,咱们三个不可走散,万一落单失足掉进水里,连个响都听不见。缓缓再找,别出岔子。”

她终于停下脚步,垂眸望着脚边泥水翻涌,眉头紧锁不语。正要寻个军士问险情最关隘在何处,蔺遂必定在此,却转念一想,他自是以抢险为优先,祁家这事再急也得放一边,寻到人也无用。冷静下来,倒觉来这一趟是无用功了。

于是祁韫干脆转身,说:“不寻了,回。”还没走出一步,却觉身侧有个半人高的孩子飞奔而过,紧接着一声惊叫,似是踩到湿泥打滑,随后便是扑通一响,极轻,像是石子坠入水潭。

三人都反应过来了,连玦最是果决,一跃入水去救人。就算祁韫向来镇定,也被此突发险状惊了一惊,连忙对高福说:“寻长绳和浮木!”

高福也是慌得手脚打滑,祁韫按住他肩抚慰一瞬,示意他冷静,高福觉她那只手在雨里也发颤,不知是冷的还是紧张的。

两人快步冲向不远处物资棚,所幸那处正堆着些长绳与木板,当即扯下一根粗绳,绑好浮木,一边往下游跑一边高声呼喊连玦。

终于,隐约听见下方水声中传来一声短促回应。

连玦本就武功高强、力大无穷,且在漕帮混了三年,实打实水里挣饭吃,若非他在,那孩子早没命了。

他抓住那孩子后,勉强蹬住一块突出的岸堤石墩,手攀枯树才不致被卷走。却因水势太急又一手抱着孩子,暂时不好上岸。祁韫和高福寻来的浮木长绳正得其用,在军士们帮忙拉拽下,把一大一小两人救起。

所幸孩子只是呛了水,很快醒转。祁韫见是个六七岁大的女童,亲手接过军士们递来的软毯将她裹住保暖。

女孩冷得浑身发颤、咳嗽不止,更吓得哭不出声,祁韫轻轻抚她后背拍了许久,柔声安慰,她才终于哇地一声哭出来,口中散碎地说着“寻爹爹”、“奶奶和娘”之类的话。

祁韫慢慢哄她说清爹爹是谁,却是让众人都惊住:原来,她正是蔺遂的独女,因生在小满时节,小名就叫满娘。

……………………

蔺遂得了消息找到雨棚下,已是后半夜。一见灯火下女儿裹着毯子小脸煞白,缩手缩脚坐在木箱上,心中疼痛不已。

好在这将近半个时辰里,祁韫三人一直陪着满娘,祁韫柔和,高福更是亲切,没一会儿两人就把孩子情绪平复好了。几个大人却更加担忧蔺遂家中情况。

原来这孩子竟寻到江边来,正是因家中奶奶犯病,娘去搀扶时不慎也被带倒,肚里刚三四个月大的孩子估计保不住。

蔺遂一家就住县衙内,衙役自会处理,立即叫了大夫,也马上有人准备出发来寻蔺遂,一向乖巧懂事的满娘却突然大哭大闹,不带她找县尊她就不罢休。

其实世上哪有生来懂事、无欲无求的小孩?只不过平日体贴大人辛苦,默默压抑自己的情绪与需求罢了。她正是被这从未见过的情形吓慌,更内心不解,爹爹到底为什么事不回家?非要亲口叫他回来。

一见蔺遂,满娘扑到他怀里大哭,又踢又蹬。蔺遂知妻母都在危险之中,加上一昼夜没吃睡休息,眼前发黑,竟招架不住她撒泼。

祁韫示意高福上前解救,高福将孩子连哄带拉地牵过来,祁韫就拱手道:“满娘落水淋雨,需尽快寻个大夫医治。如县尊信得过,便由我们送她回家。”

蔺遂轻抚女儿发顶,愧疚不已:“满满,跟着这几个哥哥回去,好不好?爹爹承诺,天亮前必定回家。你替爹爹守着奶奶和娘,可以吗?”

满娘哭着点头,乖乖在他怀里蹭了蹭,被高福牵住小手,一步三回头地离开。

蔺遂又对祁韫一揖,祁韫连忙还礼,快步追上。

夜深,荒郊偏远,祁韫也不必费事寻车送满娘,直接将她抱在身前上马,兜在雨衣下。

好在暴雨已歇,只淅淅沥沥有点毛毛细雨,满娘还体贴地用手紧紧攥住雨衣斗篷的两边,不让雨飘进祁韫怀里。

说来这还是满娘头一遭骑马,祁韫又有意逗她开心,没一会儿就把孩子哄得眉开眼笑。至后半程,她已在马上睡着了。

等满娘送到,守着蔺遂妻母的大夫顺便给她医治,衙役连夜熬药喂下。这一宿折腾,天都快亮了,祁韫三人也懒得出门回大宅,就在县衙正堂一人一把椅子坐着睡了一个时辰。

蔺遂回来时,看见的正是这么个景象。

这主仆三人,连玦是武人,一身精肉如小山似的,抱臂睡得沉稳。高福手脚摊开在椅中,微仰头打鼾。

祁韫则是披着雨衣斗篷正坐,身姿并不松散,只略垂头而已。今日因是入城寻人,仍着公子哥儿服饰,可这一宿下来衣服湿了又干,皱巴巴的,袍角更溅了泥点,可谓狼狈,她却安之若素。

连玦最为警觉,听见蔺遂的脚步声,立刻睁眼。祁韫第二个醒,将高福唤起,低声一句:“给县尊寻碗粥来。”高福抹了把脸就往后厨走,蔺遂要拦,祁韫就笑道:“我们也饿了,向县尊讨碗粥喝,不过分吧?”

蔺遂只得依她,四人无分尊卑,就在这县衙正堂喝粥嚼馍。见祁韫眉都不皱一皱,仿佛早就习惯了箪食瓢饮,蔺遂至此方觉,他此前确实“着相”。这年轻商人跟那些奸商确实不同,应以君子视之。

知蔺遂挂心,祁韫三言两语交代了他母亲和妻子的情况,万幸的是,嫂夫人腹中孩子保住,七旬老母也不过是气血亏虚,又挂念儿子,一时晕倒。就是满娘发低烧,还需几日把肺里脏水慢慢咳出来。

蔺遂默默听罢,只问:“祁爷冒雨来寻,想是遇上难事,但说无妨。”祁韫于是把事情经过说罢,蔺遂便三两口喝尽粥,说等他看望过家中女眷,就陪他们回村。

祁韫劝他勿急,以抢险为先,蔺遂却道:“此非只为你家之事。若处置不当,激起民变,便是大患。况赤礁村人一向淳厚,也一向服你,如今情绪汹涌,未必全是因这两条人命,恐有蹊跷。”

正说着,外头衙役急来通报,请示赈灾善后事务。蔺遂只得允下,约定半个时辰后动身。祁韫三人于是告辞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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