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陆雁书挑了挑眉：“主事这是何意？”
老者给陆雁书面前的茶杯蓄满茶水：“没有人比陆将军更恨匈奴人了吧？”
陆雁书轻轻转着面前的茶杯：“那又如何？汉匈已经休战，大势所趋！”
“陆将军便甘心嘛？”
“你想让本将军背负抗旨欺君之罪？”
“不敢，老朽只是替陆将军惋惜！仇人明明近在眼前，却不能除之而后快！将军的心情，没有人比老朽更懂了。”
“你想让我和你一起杀了这些匈奴人？”
“将军……”，老者欲在开口，又扯住衣袖捂着口鼻撕心裂肺的咳嗽起来。
陆雁书看着老人佝偻着骨瘦如柴的脊背，随着咳嗽的声音一晃一晃，满头花白的脑袋，即欲磕在桌角。
须臾，等他拿开的衣，粗布麻衣上已经沾满了鲜血。
陆雁书平静的问道：“你这是……”
老者摇着头苦笑，反握住衣袖，擦掉嘴角流下的鲜血，嘶哑道：“如将军所见，老朽时日无多……”
陆雁书这才开始仔细打量这位耄耋老者。
他似乎比城楼上看起老更老，满头的白发稀疏不齐，不欲胜簪，用布巾裹着，背着烛光，枯败的像一个已经死去了很久的尸体一般。
沟沟壑壑的脸庞上，镶嵌着一双浑浊的眼睛，正含笑看着她。
这个垂垂老者，面目慈祥，心中却有着滔天的仇恨！
老者慢慢将那节染了鲜血的袖子笾了起来：“我知道将军在顾虑些什么？只要将军答应与老朽合作，我定能助将军脱身，如何？”
陆雁书反问道：“院中那些孩子怎么回事？”
“他们呐，都是孤儿！”
陆雁书低眉不语，等着后话。
老者喝了口茶水，缓了缓嘴里的血气，继续道：“将军没有猜错，那些孩子都是当年的幸存者。”
他将茶壶周边的水渍仔细地查去，半眯着眼睛，陷入了回忆：“我忘不了那天啊，等我们赶到城里的时候，匈奴人已经都跑了，满街满巷都是尸体，我们连下脚的地方都没有，尸体压着尸体，到处都是鲜血，地上的沙子都被染红了啊，将士们在尸堆里翻找自己的亲人，可是没有一个活着的人，我忘不了那天的哭喊声，忘不了那一双双躺在地上看着我的眼睛，他们死不瞑目。每到午夜梦回，那一双双眼睛仿佛都在说，大人，为何还不替我们报仇，我们死的好惨啊！”
老者苍老的声音已经开始颤抖：“而那群可怜的孩子，便是被他们的母亲藏在了地窖里，才勉强逃过一劫，他们中最小的，也才刚出生而已，等我们发现他们的时候，他们已经饿的奄奄一息了。”
他看着陆雁书，浑浊的双眼缓缓流下一股浊泪：“将军，你说，如果你是我，你能不恨匈奴人嘛？你能原谅匈奴人吗？你能接受汉匈休战吗？你能让匈奴人过了这个关吗？”
陆雁书斩钉截铁道：“我能……”
老者欲言又止，须臾苦笑着摇头，他伸出枯败的手迎请陆雁书喝茶：“可我不能呐，将军……”
陆雁书实在是渴，但是不能不防。
老者抿了一口茶水，示意陆雁书：“将军可是怀疑老朽在水中下毒？我敬佩将军的为人，又怎么用这种手段毒害将军，请将军放心，老朽恨得，从头到尾只有匈奴人而已……”
陆雁书轻轻吹去杯中浮沫，仰头饮尽：“这么说，在我们是过不来这个关了？”
“将军此言差矣，是匈奴人过不了这个关！”
“我们是奉旨和亲，老者难道要抗旨？”
“将在外军令有所不受！”
“那若要是我非要过这个关呢？”
“将军这是在为难我？”
“你觉得龙泉驿可以阻挡得了我们虎贲军的铁骑？”
“虎贲军？倒是略有耳闻，听闻陆峥大将军选拔汉人和匈奴人中的精锐，组建了虎贲军，只是未曾料到，这次的和亲是由虎贲亲自相送。”
陆雁书道：“老者还是不要做无畏的挣扎，我不想这里的任何一个人死在虎贲军的刀下。”
老者浑浊的眼中映着烛火，他缓缓又问道：“那依将军所见，汉匈修好，是长久之计否？”
“汉匈修好，是国之大计，无论是与国，还是与民，百利而无一害，可称上计。”
老者似是听到什么天大的笑话一般，大笑几声，食指点了点陆雁书面前的茶杯，道：“将军呐，将军，将军所言，怕是连将军自己都不会相信，你是碍于职务，不愿吐露心声吧！”
“那主事以为汉匈修好，又当如何？”
“提出汉匈和亲的人实属误国，其罪当诛！匈奴是游牧民族，随水草而居，居无定所，他们觊觎汉人的城池粮食，视汉人为敌，又怎会对汉人俯首，与汉人修好，将军不觉得这里头暗藏玄机吗？”
“主事，误不误国的我不敢妄加揣测，我能做的只有食君之禄，忠君之事……”
陆雁书身形一晃，她扶着桌角，冷声问道：“你在水里加了什么？”
老者将陆雁书面前的茶杯拿的远了一些，叹了一口气，道：“将军放心，将军是我大汉朝的昭武将军，我说过，不会伤害将军分毫。”
“你……你想用我威胁匈奴人？”
“将军还在担心那些匈奴人？看来将军是真的不愿与我合作杀了那些匈奴人啊，将军都不问问我？伊始与将军说的那一计！”
“你……你不是真心相商！”
“将军错了，老朽本着一颗赤诚真心愿于将军共商大计铲除匈奴人，是将军们不愿，是将军未有真心，老朽才出此下策。”
“你……”陆雁书倒下去的最后一刻是看到被唤衡儿的男孩子，从帘账后头转身出来，过来扶她。
张衡颤抖着手将陆雁书扶到卧榻上，半坐在榻边，眼里满是迷茫，他见到的场景和阿爷描述的不一样，他问道：“阿……啊爷，现在怎么办？”
“衡儿别慌，既然陆将军不愿与我们一起杀了匈奴人，那只有阿爷亲自出马，去会一会这帮匈奴人。”
张衡道：“阿爷，那……那陆将军她怎么办？”
“她吃了蒙汗药，两个时辰内应该不会醒，衡儿，你便在这里看着陆将军，等阿爷去杀了那帮匈奴人，我们再向陆将军请罪！”
“我们这样做……”
“衡儿放心，阿爷自有办法……”
张衡一直呆呆的看着沉睡的陆雁书，心里想着，她和传说中的样子真的不一样啊。
城门外，赫连渊已经着急的呆不住了。
他召集全部的匈奴勇士，预要攻城。
向武急匆匆的从后头赶来：“你疯了吗？你要做什么？头儿还在里头呢？”
赫连渊紧了紧马靴：“这么久了，阿雁还不出来，我必须进去看看。”
向武摇头不相信：“他们不会伤害头儿的！”
赫连渊一夹马腹冲到城门地下：“叫你们主事的出来？”
楼上的弓弩手紧随赫连渊，各个目露凶光，大有将赫连渊射的死无全尸的架势。
城楼上年轻的士兵门一i纪念馆按耐不住了，甚至有人再问：“我可以射死他吗？”
“不行！主事不再，我们谁也不能擅作主张。”
赫连渊不能理解，他们是送汉朝的公主去匈奴和亲的未曾想，到了汉朝的关隘，他们汉朝的将军被自己人掳走了？
而此刻的他们他们手无寸铁，并未有任何的攻城辎重，面对这势单力薄的把守，居然也是手足无措。
赫连渊站在楼下大喊：“你们主事不是要杀匈奴人吗？有本事开门和爷爷一战，若是我败了，自是毫无怨言奉上项上人头，你们绑一个女人进去算什么本事？”
楼上怒目圆睁的将士看到主事上来，一起行礼：“大人！现在怎么办？”
老者对着一个人摇了摇头。
那年轻将士欲再说话，被老者的眼神制止。
赫连渊对着老者大喊：“你把陆雁书怎么样了？”
老者摸着花白的胡子，眯着眼睛笑道：“明知故问，你不是已经猜到了吗？”
赫连渊一愣，心里最坏的想法被人证实，他又恐惧又气疯！
“那可是你们汉朝的将军，你胆敢残害朝廷命官，若是被你们的皇帝知道，你觉得你们还活得了吗？”
那老者摇头笑道：“有谁看到我残害朝廷命官了？”
赫连渊嗤笑一声：“你这是要将我们所有人灭口了？”
“并不是，和亲使团要过此关，我们恭敬相迎，奈何里头却又匈奴人，要让匈奴人过此关，老者是万万不能应承的，既然圣意难为，民意难全，那老朽便想出了一个万全之策。所有的汉人，可以过了这个关，而你们匈奴人，绕这个关百余里，有个隘口，你们可以自行出塞，老者我也不再为难你们了，至于陆将军，我们自会以礼相待，让他安全出关。”
“那是大宛人的隘口，你是想让我们自己送死？”
“这可是两全之法！”
“陆雁书呢？我要见她。”
老者道：“陆将军嘛，老朽自会招待，便是不劳挂心！”
不知为何，赫连渊心里会极度的不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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