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言,裴衍眼底的神色闪过一瞬的怔愣,他面无波澜地盯着池竹的脸沉默片刻,再开口时音色明显缓和了些许:“暖暖凭什么以为,我永远会无条件信你哄骗我的话?”
“那你再给我一次机会,听我解释好不好?”
池竹说着,主动往裴衍身旁凑,整个人身体与他近乎贴在一起。
她余光仔细观察着裴衍的变化,察觉到他情绪有一丝平复,心底暗暗松下一口气。
但半晌见他不应答,池竹只好尴尬一笑,当他是默认。
她自顾自开口道:“我承认,我此次出门确实抱着逃离你的……”
“你终于承认了,你就是想离开我!待在我身边就让你那么不情愿?!”
池竹话音未落,便听见裴衍语气阴冷地打断她。
“池竹,本官素来不喜强人所难,若你始终不愿听话,我可考虑将你制成傀儡,或许只有这样,你才能乖乖伴在我身边。”
紧接着,池竹只觉得自己脖颈上瞬间攀上了一只触感冰凉的手,覆着薄茧的指腹在轻柔地摩擦经脉,流淌的血液隔着皮肉都能感受到寒意。
她心下一滞,呼吸不由得放慢了几拍。
不是吧?这家伙来真的?况且不听她把话说完就想动手?!
池竹紧紧握着藏在衣袖中的手,压制住想立刻踹开他的冲动,面上却不显分毫。
瞬间平复情绪过后,她眼神格外委屈地望着裴衍,嗓音微微夹杂着些啜泣声。
“不是的阿衍,你不知道……”
池竹轻轻叹了口气,不动声色地握住裴衍覆在自己脖颈间的手,但意料之外冰冷黏腻的异常触感惊得她心头一颤。
她话锋一顿,余光不受控制地下移,在视线刚触及裴衍指尖时,便察觉到有一道阴鸷的目光死死黏在自己身上。
池竹动作止住,略有些艰难地咽了下口水,强收回自己下滑的视线,紧接着装作无事发生一般,依旧握着裴衍的手按在自己心口处,澄净的黑眸中逐渐流露出深情,抬眸直直紧盯着裴衍。
“我想离开你是不假,可当我走到半路才发现,我舍不得你,我已经离不开你了,我自此才终于看清了自己的心,所以半路折返。”
她仿佛越说越上头似的,眼眶逐渐湿润,水光氤氲,眼角滑落出几滴泪珠,折射出冷白月光,抬眸望着裴衍时,是罕见的一副我见犹怜的模样。
裴衍撞上池竹的目光时,心底咯噔一下,仿佛有一块巨石猛地砸落在心间,疼得他有一瞬喘不过气。
“阿衍……”
池竹捕捉到裴衍情绪异常的变化,趁热打铁般握着他手的力道又紧了几分,声音软软的,略带乞求道:“你再信我这一次,再原谅我这一次,好不好?”
顺着池竹脸颊滑落的泪珠,滴在裴衍的手背上,烫得他指尖无意识蜷缩了一下,脑海中一瞬间嗡嗡作响,空白一片。
“好……”
裴衍眸光微暗,密长的眼睫垂下,遮掩住眼底细微的情绪,身体比意识率先做出反应,像中了蛊般,不受控制的应下她所求。
“阿衍,我就知道……”
得到自己想要的话,池竹神色露出难掩的激动,双臂环住他腰间,下巴抵在他肩膀上,在裴衍看不见的阴影处,她嘴角浅浅勾起弧度,语气却认真道:“这世上你最爱我,所以你要相信,相信我无论如何也不会舍得弃你一人留在这里。”
冷白的月光映在裴衍泛着暗红色的指尖上,他手指僵硬着不敢动弹,眼底闪过挣扎,脑海中不受控制似的反复回荡着池竹的话。
他最终还是未曾选择触碰池竹,原本想将手上污血尽数沾染在她身上的心思在逐渐消散。
“舍不得……舍不得……好啊……”
裴衍垂眸低声喃喃,仅一眨眼的工夫手上已经干干净净。
他动作轻柔地以同样的姿势回环住池竹,力道却逐渐收紧,头深深埋入她颈间,仿佛恨不得将她融入自己的骨血。
“这世上我最爱你,所以你不能抛弃我……”
夜色静谧,二人身体此刻紧贴着,池竹被抱得略有些喘不过气,裴衍身上裹挟着淡淡的血腥气扑面迎来,她微微皱眉,身体下意识想往后退。
“我知道,我一直都知道……”
池竹说着,身体不动声色地往后一点点退出裴衍的怀抱。
只是她刚有动作,裴衍的双臂便又收紧一分,声音嘶哑带着抽泣。
“阿姊,别动,求求你,让我再抱抱。”
就只当是最后一次。
紧接着池竹忽然感到自己脖颈处有湿润温热的触感传来,她身躯微僵,心头在一瞬间掠过酸涩感,却没待她做出什么反应又消散殆尽。
最终犹豫片刻后,池竹动作僵硬地抬起手,轻拍着裴衍的后背,带着安抚的意味,却沉默着没接他的话。
直到过了良久,池竹都感觉自己脖颈处的泪已经干透了,裴衍趴在她肩上再没一点动静,连细微的啜泣声也止住了。
随后,池竹侧过头,想去看清裴衍此时面上的神色,却正好对上他抬眸时的目光,一双泛着莹润的水光却黑沉沉如深潭漩涡的眸子。
视线相撞一瞬,池竹心头一颤又急速移开。
她最终轻叹了一口气,压下心头的异样,声音中带着些许疲惫和无奈:“抱够了便松开好吗,我今日累了想回房休息。”
闻言,裴衍这次没多做犹豫便起身松开了她,只是仍有一只手拉着她的衣袖未放。
池竹垂眸瞥了一眼他手上的动作,只当没看见,站起身要走时扯了扯衣袖,却没扯开。
她蹙眉,神色略有些不理解地看向裴衍:“你又想做什么?”
“我……”
裴衍嘴唇嗫嚅着,望着她的目光隐约能见带着些光亮,似是期待,迟疑片刻后,他低声开口道:“我今晚能陪你一起睡吗?”
池竹:???
是她理解的那个陪睡吗?
思及此,她眉头皱得更紧了些,神色明显不悦地紧盯着裴衍,带着一分不可置信:“不是,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我只是想离你近一些,再近一些。”裴衍泪眼朦胧地望着她。
他只是怕明日一睁眼,她便又会离他而去。
“可是……”
池竹对上裴衍眼角闪烁着泪光的眸子,拒绝的话哽在喉间,半晌没能说出口。
她最终深吸一口气,话锋一转道:“可以,但你得先答应我一个条件。”
“你说!”裴衍见事情有望,语气瞬间变得激动雀跃起来。
“裴衍,往后……”池竹垂下眼帘,神色似是纠结很久才开口,声音平淡的听不出什么特别的情绪,却是一字一句道:“别再唤我阿姊,你终究……不是他。”
她永远也无法忘记,那日她明明拼了命地乞求,甚至于最终搭上了自己的性命,可小裴衍最终还是没能被放过。
至今想起那日的画面,深深的无力,绝望感仍包裹着她,逃不出来,挥之不去。
如果罪魁祸首单纯的只是程煜,她便只有恨。
可偏偏那个人是他自己,他自己杀死了自己,连他自己都不放过自己,可恨又可悲。
池竹阖了阖眼,轻声道:“裴衍,你难道就真的从未感到后悔过?”
“后悔?我……后悔?”
裴衍像是听到了什么巨大的笑话一般,忽地冷笑出声,隐在阴影中的目光显出阴狠。
在杀死那个小废物这件事上,他从始至终都未有一刻感到后悔过。
若非要说有什么后悔的事。
那也只是,早知在池竹心里,那个小废物占据的位置有那么重要,让池竹宁愿拼了命也想换他活着,他就该在杀死那个废物之前,先将池竹给关起来。
而非是专门带她去看那场戏,意外造成了她的死亡。
除此之外……
“该后悔的人不是我!”
“你若非要这样想,我也没办法,我无法改变你的想法,亦未曾想过去改变。”
池竹垂眸冷冷的俯视着他,手上动作用力,毫不留情的将攥在裴衍手中的衣袖扯烂,留在他手中的只剩一块碎布。
而她往后退了一步,与他拉开距离。
“今日我们谈的条件,只有我刚才说的那一个!”
闻言,裴衍目光略显呆滞地盯着自己手中仅剩的布料,眸光一寸寸碎裂开来,脸色苍白至极。
直到过了良久,他才缓慢地抬起头,神色无助地望着她,声音没什么底气:“可是池竹,明明从始至终,他们每一个人,都只是我而已!”
无论死了多少个,谁死了,最终只要还有一个他活着,不就可以吗?不就是他还活着吗?有什么不一样?这世上怎么可能同时存在两个他?
为什么?为什么非想要另一个他活着?
他指尖陷入掌心的皮肉里,僵硬地扯起嘴角自嘲一笑道:“难道在你心里,同一个人,我就一点比不过他?”
池竹望着他,却只是沉默着。
是同一个人吗?
与小裴衍相处时的一幕幕此刻不受控制地浮现在脑海中,池竹顿时只感觉自己心口处泛起密密麻麻的痛意。
可是,不一样的,不一样的……
他曾经脱离眼前的人,真真切切地活过。
过了许久,池竹才对着他轻轻摇了摇头,声音轻得像浮在人心头的羽毛:“不,在我眼里你们从不是同一个人,但我也从未拿来做过比较,更别说孰轻孰重之分,不一样的。”
这一问在她这里永远无解……
“好,好,好……”
见状,裴衍身躯一僵,轻笑了一声,却最终没再纠缠于这个问题,逐渐收敛了眸中的情绪,望着池竹一点点归于平静。
“我答应你,不会再有第二次。”
无论池竹更在乎的是哪一个他,可惜都已经死绝了,死人而已,陪在她身边的,永远只能是此时的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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