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庞磊？”韶云归略带迟疑地开问道。
漆黑走廊的深处，一个人影晃晃悠悠地迈着步子，带着“咔嚓咔嚓”，十分诡异的声响，缓缓向他们靠近。
而韶云归的个人终端上显示着景迟渊发给他的庞磊的定位。
正是对应着面前逐渐靠近的身影。
很快，随着人影地逐渐靠近，带着满身伤痕的庞磊站在他们面前，甚至他的左臂断得支离破碎。
韶云归鼻尖一动，大脑中名为“危险”的那根弦还没来得及跳起来，手臂就被狠狠地往后一扯——
刀刃几乎是擦着他的脸颊破空划过！
“砰！”
巨大的刀刃被九霄牢牢握住，拟态的□□刀枪不入，除非——
他的手心在接触的瞬间“刺啦”作响，那柄刀刃上沾满着诱变药剂！
后背狠狠地撞向墙面，韶云归瞳孔骤缩地看着这一幕，背后的触手却动作极快地切断了庞磊拎着大刀的右臂！
——这完全是清理危险的下意识举措。
直到手臂“嘭”的一声落在地上，他这才反应过来。
九霄的半边身子已经被诱变药剂溶解得差不多了，但他本人脸上全是淡漠，甚至还有闲心关心韶云归：“你没事吧？”
“他已经不算人类了，刚刚那一下你应当直接割下他的头。”
韶云归呆愣愣地盯着九霄开合的嘴唇，实际上他耳鸣的什么也听不见了。
从庞磊的断臂处缓缓滴下的血珠仿佛滴进了他的眸子，使得他灵魂都在战栗。
面前的庞磊……究竟是什么东西？
如果是人的话，他怎么会下意识出手就切断手臂？
如果是拟态的话，他怎么会有如此浓厚的负罪感？
韶云归就像是溺水之人，一口气不能吸入也不能呼出，瞳孔涣散到要不是拟态，准能把自己憋死。
下一瞬，九霄溶解的那半边身子表面蠕动着细小的触手，眨眼间就把面前的庞磊给切成了碎块！
他转过身，面带不赞同地看着韶云归：“你对人类有一定道义，动不了手我可以理解，但这个……”
话音未落，韶云归的身体摇晃了一下，但很快调整了步调走至碎块处，伸手扒拉出了定位芯片。
九霄的眼皮狠狠一跳：“韶云归，他不是人。人类的机械终究是分不清善于模仿的拟态，这才会认为芯片持有者依然活着，你……”
突然，他只觉脸上被疾风拂过，等到反应过来的时候，离左脸只有细微距离的地方，已经被韶云归的拳头砸穿了。
温热的粘液从九霄的脸颊处缓缓滑落，而他却意外地没有感觉到疼痛。
令人胆寒的“吱嘎”声在他耳边响起，韶云归指尖用力，等手臂慢慢拉至两人之间，才发现手中是一个被他刚拧下来的完整脑袋——
身后巨大的身体轰然倒下。
韶云归定定地盯着手中长着庞磊一半容貌的头颅，面容冷肃。
他微微侧头，看着走廊不远处缓慢从墙上四壁爬出来的无数“庞磊”，眼睛亮得瘆人。
在他的眼中，每一只黏糊糊的身影都是由拟态与人类的部分参杂起来的。
本能在告诉他不要犹豫，都杀了，而大脑在告诉他，其中都有庞磊，他下不去手。
“……你分得清这些东西吗？”九霄在他耳边轻语，扭曲的身体一时根本分不清到底谁才是怪物，“你还记得我们所追寻的【意义】吗？”
“这群只知道【窃取回路】，无法【融合意义】的垃圾，既算不上人类，也算不上拟态，就应该被清理……你不应当下不去手。”
韶云归嘴唇微动：“……【意义】？”
“保护……殿下……”
“庞磊”们的声音断断续续地传来。
“公主殿下……元帅……保护……”
九霄面容怜悯：“如此坚韧的意志，居然能够在被吞噬分食后，还保有自己的部分意识，可惜了……”
越来越多拿着武器的“庞磊”挥舞着靠近，韶云归眉间死死地皱着，眼尾不自觉流露出难过。
下一刻，呼出一口浊气的他直直拔出自己的一条手臂，化作一条鞭子，速度极快地将它们按照眼中人类与拟态的区分，肢解成一块一块的——
然后堆在一起。
九霄见状，不解地踢了踢他的脚尖：“你该不会是想将这个人类再拼出来吧？”
“不能吗？”如今，作为人的部分有了拟态能够融合的特性，蹲下身的韶云归平淡地抓起一部分，捏成了人手的样子，但很快就黏上了他的胳膊，在被他吞噬。
“这个人类他已经死了，他已经被这几只拟态强行吞噬，现在还能张口说人话也不过是残存的最后意识。”
九霄看着还在向他们不断爬来的拟态：“它们想要直接【窃取回路】成为人类，很可惜并没有成功，无法【融合意义】，只能成为丧失自我的【废物】。”
韶云归看着不断分崩离析的肉块组织，手中一松，仍由地上的肉块互相吞噬，开口问：“什么意思？”
九霄：“【只有知道意义，才能明白存在。】”
“【若想成为蒲公英，需得理解为何它愿随风而起，若想成为风，需得理解为何它愿奔赴千里……】”
“【如果，连这意义都不愿意理解，又凭什么代替？】”
韶云归忽地惊觉，他似乎已经很久没有碰到过听不懂的拟态式发音了……
一切似乎都豁然开朗了。
九霄抬起另一只完整的手臂，对着靠近的拟态就是射出长刺：“【即想替代，又想摒弃，终将迎来混沌与死亡。】”
“为什么……都那么想要成为人类？”
空气中一时只剩下穿透躯体的闷声。
好半晌，九霄才开口：“因为生存……这只是必要的进化。比起漫长的岁月成就自己，更多的就像是人类一样，喜欢走捷径。”
撑着墙直起身的韶云归眼神一暗，心想：因为想要活下去，就选择伤害吗？
他只觉眼皮都被烈火灼烧一般，怒气上头，口中却是苦涩：庞磊……不应当是这个结局啊……
他已经许久没有想起那段所谓的“前世”。
“预言性记忆”中，摄政王身边在大结局过后还活着的，其中之一便有庞磊：
“虽说摄政王一意孤行，但是帝王念旧，准许建陵，摄政王身边旧人庞姓将领守陵直至死亡。”
“果然不可信吗？”韶云归喃喃自语，突然脚腕一黏，低头看着逐渐化为粘液的肉块不知为何抓住了他，其间如同嘴唇一样一张一合，“韶……救救……公主……”
“救救公主……殿下……”
“救她……”
“元帅救救……殿下……”
就像是引起共鸣一般，遍地“横尸”都在嘤嘤作响。
“第一次见到人类意识居于拟态之上。”九霄捻起一团肉块，缓缓吞噬，终于长回了新的手臂，“这一趟旅行很有意义。”
默不作声的韶云归看着手中刻有编号的定位芯片，死死地握紧。
时间由不得再多想，调出景溯的定位，他踩着一地粘液快速飞驰而过。
而身后的九霄抬着手臂，似乎是想说些什么，但很快抿着唇，向着他的方向跟去。
＊＊＊
“你不该来的。”
等到韶云归按照定位一把推开基地中央指挥的舱门，巨大的机械终端上连接着一段未知的通讯。
劝阻的声音正是由它传出，与此同时还传来了不断的敲击声。
但此刻韶云归却没有丝毫想要理它的想法，目光极为仔细地划过舱室的每一个角落，直到看见操作台后的一只断臂。
他伸手将其捡起，意外地发现这是一只伪装极好的机械臂，接口带着些许血渍。
而景溯的定位，竟和这条机械臂重合。
“你就是那只【太阳】？”没看见人的韶云归厉声道，“你把景溯带到哪里去了？”
敲击的声音在话音刚落后停止，【太阳】似是沉吟了一会：“我以为你会问问我别的问题，比如你的人类为什么不回你的通讯。”
这一路上，像是成功把自己催眠了的韶云归僵硬着缓缓抬头——
从向景迟渊的那段报备开始，他其实就闻到了一丝不同寻常的气息。
再加上他因为遇到九霄而断联时间过长，某人却一道通讯都没拨过来，这就足以让他生疑了。
紧接着，他还留意过景迟渊的行动轨迹，以及堪称怎么看都正常，但他莫名心慌的实时监控，他就已经有不好的预感了。
但秉承着“景迟渊能够处理好所有事情”的原则，他这才将慌张压制在心底。
这下好了，一切都有解释了。
韶云归眼神凌厉：“景溯在哪？！”
【太阳】轻笑了声，瞬间，通讯下弹出一条视频，而视频中正是景迟渊被亮闪闪一记捅在心口上的画面，而时间就在他给他报备之前！
“你还确定，你想要问我的，是那个女人在哪吗？”
握着机械臂的手指泛白，韶云归像是被视频中的血色烫到了一般，微微侧头。
而九霄就在此刻一步一步地走到他身后，摸着下巴：“选择题吗？很有意思。”
“我很好奇，你是怎么摆脱【九霄】逃出去的？”
原来，在刚刚与那群“庞磊”缠斗完，九霄就感觉到【太阳】的离去，然而【九霄】却是一点反应都没有。
【太阳】嗤笑一声：“韶元帅，你还记得亮闪闪的能力吗？”
韶云归的眼睛忽地睁大，一字一顿道：“亮闪闪的能力是，能够瞬移到任何一个家人的身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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