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德维看向蹲在法阵前的瘦削老人。
身为魔法协会的会长，尤金在魔法阵上的水平当属是佼佼。
若是连他都认为这个法阵失败……
路德维希沉了沉眸，视线从尤金后背缓缓移到另一张青白脸庞。
你真的会愚蠢到去自寻死路吗？
有多疑的声音在脑海中响起。
路德维希平静问：“尤金阁下，您觉得呢？”
尤金盯着法阵上的晦涩字符，相比于教皇蒂莫西的肯定，他反而从中感受到了一闪而逝的异样，眉心不自觉锁起。
接着，他又仔细复盘了一遍法阵，站起身冲路德维希摇了摇头。
“很幸运，小艾恩赛德公爵没有成功。”
克莱站在路德维希身旁，他听完尤金和蒂莫西的结论，不由得松了口气。视线偷偷瞥向一侧，见路德维希依旧泛着冷意的眉宇，他怔了一瞬。
“克莱。”
属于成年男子的磁性嗓音在耳边落下。
克莱连忙回过神，把本就挺直的腰杆挺得更直。
“在。”
路德维希没有看他：“带人把这具尸体烧了。”
“好的，殿下。”
克莱点头，而就在他准备转身离开时，他像是又想到了什么，迟疑地看向路德维希：“殿下，那烧剩下的骨灰呢？”
路德维希顿住，接着戏谑地低笑了声。
“喂狗。”
他说，语气漫不经心。
克莱：“……”
狗会吃这种东西？
疑惑缓缓升起。
下一秒，克莱瞧着路德维希勾起的嘴角，毫不犹豫地把这一疑惑按回心底。
既然殿下说了，那就一定能吃。
克莱肯定地想，将左手按住右胸，恭敬退下。
阳光穿过碎裂玻璃洒落在地板上的法阵，鲜血早已干涸，在光线的照耀下呈现出近乎发黑的暗红色，邪恶且污秽。
路德维希垂着眸，他正在思考要怎么处理这个法阵。
即便蒂莫西和尤金都得出了法阵失败的结论，但其上萦绕的黑暗力量，对于帝都而言，依旧是一个随时都有可能引爆的隐患。
蒂莫西也意识到了这一点。
他主动开口，语气温和地揽下此事。
“这里就交给教廷吧。”
只有掌握光明神术的教廷牧师才有能力净化黑暗力量，因此，若想要处理掉法阵，就必须要有教廷出手。
路德维希掀起眼皮：“净化它需要几天？”
蒂莫西想了想，给出一个大概时间：“七天左右。”
“三天。”路德维希冷声道出他的期限，“我会继续派人守在小楼周围。”
蒂莫西默住。
和他的父亲相比，眼前青年的手段就强硬了很多，一如羽翼丰满的雄鹰，他那双灰蓝眸子里盈满了野心。蒂莫西蓦然失神着，从路德维希的身上，蒂莫西看不出任何对教廷的敬畏。
冥冥中，仿佛有某条锁链脆声断裂。
而它连接的两端，正好就是教廷与皇室。
即将失控的危机感骤然将蒂莫西兜头罩住，他定定盯着路德维希，目光复杂。
半晌后，蒂莫西故作轻松地说：“殿下，您的骑士们已经忙碌了多日。我相信他们现在最渴望的是休息，看守小楼一事不如交给圣光骑士——”
话音未落，就被领着人回来的克莱打断。
“不。”
棕发骑士大步走上二楼，他神情昂扬，目光灼灼地看着蒂莫西，高声反驳：“能为殿下效忠是我等的荣耀，又怎会轻易感到疲惫。”
这番话同样也是他身后两名骑士的心声。
他们动作整齐地冲路德维希行礼，三张不同的脸庞上是如出一辙的光彩。
路德维希愉悦：“看来是您多想了，蒂莫西冕下。”
蒂莫西脸色难看了一瞬。
但就是这个瞬间被素来和他不对付的尤金捕捉。
视线扫过锡兰的下一任皇帝，尤金舒展开眉心的褶皱，缓缓开口：“皇储殿下，或许是三天时间对教廷来说太过于紧凑。”
简单一句话，直接歪解了蒂莫西的意图。
路德维希：“是吗？”
蒂莫西张开口，他正准备否认。然而，比他更快却是尤金的回答：“您可以再慷慨给予教廷一天。”
尤金说这话时的语气轻快，甚至，罕见地带上了点笑意。
路德维希若有所思。
在尤金的插足下，蒂莫西全盘接管小楼的计划可以说是彻底泡汤。
他几乎是咬紧了牙关，才勉强压下想要对尤金动手的冲动，转而温和说：“三天足够，多谢尤金阁下对教廷关心。”
面对他的感谢，尤金则是不掩嘲讽地回了一句“不用谢”。
*
瘦狗在白日放出豪言后，他在傍晚时刻就开始蹲在小楼附近的死角，隐秘盯着将小楼包围的众多骑士与缓步进入小楼的白袍牧师。
等浓重夜色彻底笼罩贫民区，他始终没有找到合适机会潜入。
焦躁在心底涌现，瘦狗抬手碰了下藏在胸口处的玻璃细瓶。那是他意外从一个疯疯癫癫的老头子手中交换得到，据那位自称是魔法师的老疯子说，这是一瓶可以让人隐形三分钟的魔药。
时间很短，只够他进入小楼。
更何况，一个老疯子的话能有几分真。
瘦狗开始犹豫，转念想到离开贫民区后的生活，自己躺在柔软高档毛毯上，吃着碧绿葡萄。他曾经捡到过一颗腐烂了大半的葡萄，果肉干瘪，没有汁水，那却是瘦狗灰暗记忆里最甜的东西。如果是新鲜饱满的状态，应该会更加美味吧，他忍不住想。对了，等他有钱，还要买两个美貌女仆来日夜服侍。
这种美好得就像是做梦的未来在瘦狗脑海中徐徐展开。
犹豫逐渐消失，瘦狗小心翼翼地拿出玻璃细瓶，沉默瞧着里面的浑浊浓稠液体，仰头一口吞下。
顺着液体流动，阵阵火.辣烧灼感出现在喉管。瘦狗本能地捂住喉咙，紧接着，内脏像是被塞进凛冬的冰水里，逼人寒意从腹部向四肢不断蔓延，同时也抚平了喉咙的疼痛。
瘦狗只感觉自己全身冷透了，他抬起手，惊骇地看见自己的手像是变成了水的颜色。
心脏在胸腔里重重跳动，瘦狗猛然回过神，早知道他就向老疯子多索要几瓶了。
可眼下的时间，不允许他继续遗憾。
瘦狗悻悻地收起脑中想法，连忙向小楼走去。
而就在他手指碰到木门的那个瞬间。
“是谁！？”
守在门口处的金发骑士微动耳尖，他低喝出声。
瘦狗屏住呼吸，冷汗一下子从额头溢出。
“埃米尔，这里哪里有人？”
另一侧棕发骑士视线扫过周围，并没有看见人影，他困倦地问。
金发骑士语气肯定：“我刚刚听到了脚步声。”
这句话落下，瘦狗畏惧地缩起肩膀，耳边是慌乱响亮的心跳声，他已经想到自己被发现的后果，无声咽了咽唾沫，恨不得自己在这一刻真成为一只野狗。
棕发骑士：“可能是老鼠的声音，贫民区里最多的不就是臭烘烘脏兮兮的老鼠么。”
埃米尔没有说话。
棕发骑士继续：“再说了，我刚才可没有听到你口中的脚步声。”
埃米尔的肯定悄然动摇。
片刻后，他迟疑说：“可能是我听错了。”
瘦狗一听，还不等紧张散去，他当即蹑手蹑脚地钻进小楼。
沿着灯光，他脚步无声地走到二楼，视线兴奋地扫视起周围。
“你是谁？他们怎么会放你进来？”
白袍牧师疑惑地打量起他。
瘦狗终于意识到三分钟就这么短，他身体里的寒意已经消失，低头看了眼自己已经显形的身体，再把视线落在眼前这名似乎想要喊人的牧师。他头脑一热，想也没想就径直朝着牧师扑了过去。
或许是对底下骑士的害怕，彻底激发了瘦狗体内的凶性，又或许是牧师还没有对这名从楼梯走上来的瘦小男子生出戒备。
只见瘦狗左手死死捂住牧师的嘴，右手握着小刀，毫不留情地捅进他的心口。
血腥味瞬间在空气间漫开。
牧师挣扎的力气一松，瘦狗抽出小刀，眼也不眨地划开他的喉管。当场，便有一股温热鲜血飞溅在瘦狗枯黄的脸庞。他松开手，牧师闷闷地倒在地板，像被割开喉咙的鸡，身体快速抽搐了两下后再无动静。
血泊汩汩凝聚在斑驳法阵上。
瘦狗静静地看着这具失去呼吸的尸体，他移开眼，寻找起传闻里的宝贝。但二楼总共就这么大，一眼能望尽的面积，空荡的连个柜子都没有。
难道说传闻有误？
怀疑第一次出现在瘦狗心中。
万一找不到宝贝，那他岂不是白杀了个人还损失了瓶宝贵魔药。
瘦狗一边想，一边蹲下身，用小刀撬起地板。
在牧师瞪大的双眼里，隐隐泛起红光的法阵和瘦小男子的忙碌身影一齐倒映其中。
*
极北冰原。
黑发男子右手撑着脸颊，鸦羽似的长睫安静低垂。
祂正坐在纯金王座上小憩。
下一秒，一股来自遥远南大陆的召唤力量，如水流般在这片纯白空间内荡开。
黑发男子缓缓睁开眼，抬手打了个哈欠后，顺着力量源头看去。
而就在祂投下注视的瞬间，瘦狗还在耐心撬着地板，他却感觉到有不可描述的恐惧从灵魂深处爆发，身体本能地想要发出惊恐尖叫，可他还没出声，就砰的无声炸开，原地化为一滩肉泥。
“哎呀，抱歉。忘记收敛力量了。”
阿加瑞斯不带歉意地小声喃喃，“还没来得及问他愿望呢。”
“啧，好麻烦。那就只能换种方式。”
无数灵魂记忆如泡沫般出现、湮灭，最终静止在一张苍白的脸庞。
阿加瑞斯颇为意外地挑了下眉。
祂哼笑出声：“找到你了。”
贪婪小偷和……他的公主。
作者有话要说： 周末会更万字，争取把哥哥的剧情一次写完。
么么啾。感谢在2022-07-24 23:57:57~2022-08-06 16:48:2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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