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叹了口气,禾尘光视线落在二皇子身上。
二皇子唇角勾笑,一派从容淡然模样,与不远处两串小爆竹爆炸画风着实割裂。
“禾监正。”裴夏感受到他的视线,放下茶匙,“尔等心有疑虑,亦是常情。狐妖既言通晓玄理,何不寻一二小验,以辨虚实?譬如,监正近日案头,可有悬而未决之惑?”
禾尘光心头一震。
二皇子这话分明是要他出题考校,这是要借他之手,掂量狐妖的深浅。
禾尘光目光扫过案几,最终落在自己随身携带的一枚小巧古朴的龟甲上。
那是前几日占卜所用之物,卜问的是那盆新得的绿萼素心兰能否熬过寒冬。
此兰娇贵异常,他忧心许久才动用百年龟甲占卜,却得了个“坎水覆离火”的凶卦,主生机受困。
禾尘光深吸一口气,上前将那龟甲置于案几中央。
此举霎时吸引争吵中两人的注意。
禾尘光望向南禹,“老臣前几日以此甲卜问一事,卦象已显,心中亦有定论。南公子既精于此道,不妨观此裂纹,断一断老臣所问为何,结果又当如何?”
杜之恒见状,精神一振。
那日师傅捧着龟甲长吁短叹时,他就在旁伺候。
那盆价值连城的素心兰若有个闪失,师傅怕是要伤心许久。
为此他还特意寻了块品质不错的羊脂玉,雕了缠枝莲纹佩送给师傅宽心。
若这妖狐能凭空猜中问兰之事,并准确解出凶象,那才叫见了鬼!
他立刻挺直腰板,带着一丝挑衅看向南禹:“此卦甚妙,南公子请!”
南禹的目光并未立刻投向龟甲,反而在禾尘光脸上一转,又掠过他腰间那块微微反光的、雕着缠枝莲纹的羊脂玉佩,这才低头细细打量起龟甲。
这龟甲裂纹……
坎水覆离火,典型的生机受困之象。
禾监正身为钦天监之首,忧国忧民是常态,但他眉宇间锁着的愁绪,并非是庙堂之重,倒像是……心爱之物将逝?
再看他腰间那玉佩,缠枝莲纹。
莲者,怜也。
质地温润,是新物。
腰间玉佩是古人门面,这玉佩并不珍贵,但看监正爱惜佩戴,怕是他人所赠,且赠予时机,就在卜问之后,意在安抚。
受“离火”所扰生机,能让禾监正如此忧心、并需以物安抚的心爱之物,又需动用这百年龟甲郑重卜问,范围便小了许多。
顿了片刻,南禹抬眸,清越的声音带着从容:
“禾监正所问,非天时,非国运,乃是心系一物,恐其生机断绝。”
“此物生于幽谷,性喜阴润,畏燥畏寒,看卦象,此刻离火位稍近了些。”
他指尖虚点龟甲上那道深褐色裂纹。
“坎水覆离火,水弱火炽,根脉受灼,叶尖已见枯黄。监正忧心它活不过冬,此卦倒也应景。”
禾尘光的瞳孔骤然收缩!
绿萼素心兰的习性、现状、担忧之事,竟与南禹所说分毫不差!甚至连摆放位置靠近暖炉都被一语道破!这妖狐竟有如此可怕的洞察力?
杜之恒更是如遭雷击,张着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南禹却不理他们惊骇,手指轻轻拂过龟甲边缘。
“此物生机未绝。移其至北窗下,远离火位,取清晨无根之水浇之,遇枯叶即剪,待惊蛰后自有一线转机。卦虽凶,事在人为,监正何必执着于一纹?”
他抬眼,看向禾尘光,眼中带着笑意,“此等小事,也值得监正动用这百年龟甲?看来监正对此物,真是爱重非常。”
禾尘光喉头滚动,半晌,才长长吐出一口气,对着南禹郑重一揖:“南公子神断,老臣心服口服!”
他心中震撼无以复加,南禹不仅准确说出了卜问内容和结果,连化解之法都给了,甚至点破了他因爱重此兰而小题大做,用了珍贵龟甲的心思!
这份洞察与推演,简直鬼神莫测。
杜之恒脸色一阵红一阵白,想到自己之前的刁难和此刻的狼狈,羞愧得几乎想找个地缝钻进去。
他引以为傲的师门传承,在南禹信手拈来面前,显得如此单薄。此刻连师傅都服了,他还能说什么?
杜之恒猛地转身,朝着主座的皇子“咚”地一声跪下,额头重重磕在地上。
“殿下!臣有眼无珠,以貌取人,当众质疑南公子,损了公子清誉。臣、臣愿以死谢罪!”
南禹:?
这孩子认错倒是干脆,可怎么一张嘴就是“以死谢罪”、“甘愿领罚”的?压根不带给自己留条活路。
裴夏见状,唇角微扬,抬手示意杜之恒起身。
他今日心情不错,语气也随意许多。
“起来用膳吧,今日只是私下小聚,不谈公事,邀你们来,本就是为了畅饮闲谈,何必如此拘礼?”
杜之恒这才恍然,原来殿下今日设宴,是真心想让他们结交。想到自己先前对南禹的偏见,他更是羞愧难当,耳根发烫。
他深吸一口气,端起酒杯,郑重地朝南禹一揖。
“南公子,今日是杜某狭隘,以貌取人,未曾想公子学识渊博,占卜之术更是精妙绝伦。杜某惭愧,还望公子海涵,不计前嫌。”
南禹闻言也端起杯盏,“小杜大人言重……”
他本想再客套两句,却见杜之恒仰头一饮而尽,姿态豪迈,便也不再多言,跟着干了一杯。
冰凉甘甜的液体滑入喉咙,带着微微的果香,在舌尖漾开一丝清甜。
一丝红晕不知不觉爬上脸颊。南禹咂了咂嘴,低头看了眼杯底余液,觉得意犹未尽。
葡萄汁?
妙啊!再来一杯!
夜色渐深,皎洁的月光如水般倾泻而下,为摘星楼的飞檐翘角镀上一层银辉。半开的纸窗内,隐约可见几道人影推杯换盏,欢声笑语不绝于耳。
裴夏独坐一隅,修长的手指轻扣茶盏,袅袅茶香氤氲而上,朦胧了他棱角分明的轮廓。
耳畔是狐妖与杜之恒酒后的胡言乱语。
南禹已然醉得不轻,白皙的脸颊染上酡红,眼尾泛着湿意,那双淡蓝色的眸子蒙着层薄雾。
他踉跄着搂住杜之恒的脖颈,含混不清地嚷道:“杜兄,你这酒量……未免差劲了些!”
“南兄真是说笑!”杜之恒眯着醉眼,一把夺过酒壶就往嘴里灌,“谁说我醉了,我还能……咳咳!”
他灌的太急,呛了一大口,顿时咳得撕心裂肺。
两人本就站立不稳,杜之恒这猛然弯腰,手肘不偏不倚,狠狠撞上南禹心口。
南禹本就醉得脚下虚浮,被这力道一撞,整个人瞬间失衡,踉跄着向后倒去,眼看后脑就要撞上坚硬的桌案边缘!
电光火石间,一只温热的手稳稳扣住他手腕,另一只手臂迅捷有力地环住他的腰身,将他整个人凌空捞了回来,牢牢箍在怀里。
“你醉了。”裴夏蹙眉,低沉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
掌下紧贴的腰肢纤细得不盈一握,隔着薄薄的衣料,那柔韧的触感无比清晰地烙在他的指间。
裴夏心头莫名一悸。
这狐妖……腰竟这般细?金瓶苑的伙食难道如此苛待?
怀中的狐妖面若桃花,肌肤透着莹润的光泽,仿佛熟透的蜜桃般诱人。那双迷离的眸子水光潋滟,清晰地映出他的身影。
南禹虽醉得厉害,残存的本能却还在,认出是裴夏便挣扎着要躲。
“裴夏……你放开……”
他胡乱推拒,却因头晕目眩,非但没挣开,反而更彻底地栽回那个坚实滚烫的怀抱,温热的气息瞬间交融。
裴夏:“……”
南禹:“……”
二人静默数息,只有杜之恒在一旁咳得惊天动地,将这方寸间的微妙气氛衬得更加粘稠。
就在裴夏以为这人已彻底醉死过去时,怀里的狐妖突然隔着衣料,发出吃吃的低笑,温热的吐息喷洒在自己颈侧:
“哥哥的胸肌……真结实……”
裴夏:“……”
敢这般唤他,看来是醉得不轻了。
他挥手示意侍从将两位东倒西歪的文臣架走。
待厢房终于只剩他们二人,裴夏拎着南禹的后领,试图将这块粘人的“蜜糖”从身上撕下来。
谁知那九条蓬松柔软得惊人的狐尾,竟像有了自主意识般,依旧紧紧缠在他腰间,费了好一番功夫才勉强分开。
“坐好。”裴夏将人按在圈椅上,语气不容置疑。
出乎意料的是,南禹竟真的乖乖坐正了,双手撑在膝上,仰着脸望他。
那双湿漉漉的雾蓝色眸子,此刻透着一股罕见的、近乎懵懂的乖巧,竟让裴夏坚硬的心防微微一软。
或许……这正是撬开他嘴的好时机。
顿了片刻,他试探地问:“你还认得我是谁?”
南禹眨了眨眼,长睫如蝶翼般轻颤,眼眸被水雾晕染成了更浅淡的雾蓝,透着一丝茫然。
“你是……哥哥……”
裴夏耐心纠正:“我不是你哥哥。”
“你不懂……”南禹醉醺醺地解释,“在我们那儿……好看的男生都可以叫哥哥……那些小姑娘见到……见到偶像……都这么喊,喊得可甜了。”
裴夏眉头微蹙。
偶像?
这又是何物?
这狐妖口中蹦出的新鲜词,总带着令人费解的古怪。
他循循善诱:“你的故乡在何处?”
“穁城……”
提到家乡,南禹话多了起来。
“那里风景好,美食多,就是……”
他脸上浮现出怀念的神色,随即又猛地打了个寒颤,像是想起了什么可怕的事情。
“就是风水和我相冲!追我的全是男人。给人算命……看个手相还要摸我的手,还有人出高价要……”
后面的话并未说出口。
他摇了摇头,仿佛要甩掉什么不堪回首的记忆。随即抬眼打量裴夏,醉眼朦胧中竟带着几分不合时宜的认真。
“像你这种长相的……最好别去,不然会被……”
“被什么?”裴夏追问,身体微微前倾,捕捉着他每一个含糊的音节。
“被强人锁男……”
南禹含混地吐出这个词,随即又像怕人误会似的,急忙摆手解释,“我不是歧视同性恋……只是觉得……他们那种做法……很疼。”
他不由得想起粉丝们热情推荐的那些**小说,里面露骨的情事描写总让他看得面红耳赤,心跳如鼓。
书中那些主角个个天赋异禀,仿佛天造地设,翻云覆雨间描写得令人血脉偾张。可现实哪有那么夸张?他又不是什么特殊体质,哪能越做越舒服……
正因如此,所有追求他的男生,都被他毫不留情地婉拒了。
裴夏:“……”
看着裴夏越发阴沉的脸色,南禹混沌的大脑竟莫名生出要表忠心的念头。
“但是、跟着你就很安全!跟着你……我就不用担心那些了……”
“为何?”裴夏挑眉,对这个回答颇感意外,心中疑窦更深。
南禹傻笑着揉了揉沉重的眼皮,毫无防备地吐露心声:“因为我们是宿敌啊,哪有主角会喜欢反派炮灰的,你、你是唯一……不会对我有那种想法的人……”
越来越多的陌生词汇从这醉醺醺的妖狐口中蹦出,裴夏却敏锐地捕捉到了其中最关键的信息链。
这些词汇向他描述了一个完全陌生的规则体系,而南禹便是那个体系中的人。
他隐约觉得,只要顺着这条线索深挖下去,或许就能揭开这狐妖艳丽皮囊下掩藏的核心秘密,触碰到那缕让他既困惑又隐隐被吸引、古怪而鲜活的魂魄。
目光不自觉地被牵引,凝在南禹饱满润泽、微微开合的唇瓣上。
修长的手指先于意识抬起,精准地扣住了对方小巧的下巴。
“你怎么确定……”
裴夏压低嗓音,指腹下细腻温热的触感让他喉结不受控制地滚动了一下。
“我不会对你有非分之想?”
他紧紧盯着那双迷蒙的雾蓝色眼睛,试图从中捕捉到一丝清醒的破绽。
银发青年含糊地“唔”了一声,非但没躲,反而像只极度餍足又信赖主人的猫儿,顺从地、甚至带着点撒娇意味地往他温热的掌心蹭了蹭。
“别闹,裴夏……”南禹的呼吸渐渐平稳,“乖……以后带你去见陆之琰……”
话音未落,人已沉入梦乡。
裴夏凝视着掌心里毫无防备、安然沉睡的容颜,眉头紧紧锁起。
夜风从窗隙拂入,带着微凉,却吹不散心口那团因困惑、探究交织而成的无名躁意。
还有——
陆之琰。
……是谁?
周四周五周六周日连更四天[撒花]
占卜大家看个乐呵哈[可怜]
ps:作者周日有考试[爆哭]可能晚点更[红心]啊啊啊有没有人和作者互动呀[狗头叼玫瑰]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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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哥哥胸肌真结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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