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昼回到住所的时候,四周一片漆黑,已经到了傍晚。
这一夜,太阳西沉,稀薄的日光照入天际,空气中雾气的白光像是杯中的冰块一样在浅蓝色的天空中摇晃。金乌西坠,天色朦胧,看上去别有一番光景。
但雪昼的心情却并不美好,或者说,他很阴郁。
他刚回到住所,就看见前面的黑暗里站了一个人。夜风掀起那个人的衣袖,影影绰绰他看见那个人的背影。
是殊尘……
雪昼对殊尘可没什么好感,此刻对方来找自己,他便沉着脸走了过去,道:“妖王大人突然来找我,有事?”
殊尘回头看向他,笑笑道:“是来提醒你,最近小心一些,你大哥已经对你起疑了。”
雪昼冷冷道:“他和我之间的事,妖王这么感兴趣?”
殊尘笑笑,道:“的确是和我无关的事,但我这个人平日没什么事,所以,就当是我无聊吧。”说完,他转身离开,身影消失在了烟云中。
******
雪昼搞不清楚殊尘的用意,但他觉得,殊尘的提醒似乎也没有错。
这一天的夜晚,一只寒鸦送来了信,玄卿邀他回魔界。
刚进到魔界里,就对上一双冷厉的眼眸。冷冽的压迫感却使他难以呼吸,对面的人目光寒冷,没有丝毫感情,让人不寒而栗。
“大哥。”雪昼如平时一般恭敬地跪下,面无表情。
玄卿低头看向他,皮笑肉不笑地笑了一下,道:“最近你好像很忙,是有什么新鲜事吗?”
雪昼低头道:“没有,大哥,只是有些无聊,在人界四处转转。”
玄卿道:“四处转转,都去哪儿了?”
雪昼道:“去了不少地方,温宿秣陵,集秋凌芷,闲着无聊,四处都去走了走。”
玄卿笑笑,道:“秣陵,那离鹤丘不远,顺路去鹤丘了吗?”
雪昼心中一凛,鹤丘,那是辰非经常住的地方。
雪昼道:“大哥怎么突然这么问,是怀疑我吗?”
玄卿笑笑,道:“前几天莲奚受伤,殊尘让琉火抓捕莲奚,那一夜你消失了。你那时去了哪儿?”
雪昼道:“我觉得无聊,去喝了些酒。”
玄卿道:“哪里买的酒,在什么地方喝的?”
雪昼道:“集秋城北,晚风渡里。”
玄卿笑了一下,道:“过去这么多天,还记得这么清楚?”
雪昼道:“大哥,这也只是刚过去了几日而已。”
玄卿笑笑,道:“莲奚失踪的那一天,琉火在城外见到过你,当时你还和一个女孩子在一起。那个女孩子是谁?”
雪昼道:“人界酒肆里随便遇到的,带着出来一起玩一玩。我刚刚都说了,我闲着很无聊。”
玄卿也笑笑道:“你很无聊,找了一个女孩子陪你,晚上不去你的住所,反而在野外乱晃?”
雪昼道:“晚上的时间还很多,我们一起看看月亮。”
玄卿又笑了一下,道:“如果我没记错,辰非的手下有个很聪明的女孩子,每当莲奚出去时,辰非总是会派她去附近接应。你认识她吗?”
雪昼道:“大哥,我怎么会认识辰非的人?”
玄卿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道:“那就好。既然你不认识,我便也不用留情面了。”说完,一挥袖转身离开了。
******
雪昼惊疑不定,不知道玄卿是不是在诈他,一时犹疑不决,只能先回到了住处。
刚一回去,就碰到了庭院中正在打扫屋子的骨,而院子里种的那株风摇花的花盆已经空了,花凌乱地被丢弃在一堆杂草里。
“谁让你动我的东西?”雪昼立刻发了火,他走向骨,气冲冲地问。
骨轻蔑地看了他一眼,道:“主人,这风摇花到处都是,实在没必要刻意养着,费时又费力,还是扔了的好。”
雪昼道:“这是我想养的东西,我让你帮我看顾过一次吗?”
骨看了他一眼,道:“你想养?你在这魔界里能养什么,你的命都是魔尊手下的一只蝼蚁,你以为你能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早点看清你的位置,才能活得更长!”
雪昼道:“我要怎么做,还轮不到你来插手!”
雪昼说到这里的时候突然停住了,他觉得有点不太对。
他失踪的那一晚,刚好琉火在搜捕莲奚,但没人知道阿曳在附近。
刚刚玄卿为什么会突然提到阿曳?
阿曳只是一个微末的小人物,只怕殊尘都不记得这个人的名字,玄卿又怎么会记得?
雪昼突然有了答案——去辰非那里救人的那一天,他告诉了骨,有一个姑娘帮过他。
骨后来一定暗中去找过琉火,得知他在那天救走过一个少女,所以,他猜到了。
“她在哪儿?”雪昼立刻反应了过来。
骨笑了一声,道:“被魔尊大人抓了起来。别想太多了,她只是个无关痛痒的人,对辰非而言是这样,对你而言更应该是这样。”
雪昼怒道:“是你把我的事告诉大哥,骨,你等着!”
骨淡漠道:“如果我不这么做,你早晚都要死!虽然你会恨我,但早一点让你明白这些道理,你才会有活路!”
******
正是秋季深浓的时候,枯黄的树叶犹如一只只的蝴蝶,在空气中飘洒飞扬。骤降的温度,让空中多出一丝冰冷的寒意。
玄卿站在城门口,抬头看着有些灰蒙蒙的天穹。这样的秋天他不知道见过了多少次,他活了太久,以至于自己都快忘却自己究竟在世间经历过了多少个春秋。
远处有人走近的气息。玄卿轻轻挑眉,抽动嘴角挑起一个可怕的笑容。
“大哥,你要杀就杀我,把她放了!”
雪昼很少对玄卿这么说话,但这一次,他异常愤怒!
玄卿冷笑了一声,道:“那个小丫头是辰非的人,你明知道我和辰非为敌,却还是和她暗中来往。你可记得上一个背叛我的人是什么下场?万虫噬脑之苦!万虫噬脑,会让无数虫卵在脑中孵化,被它们慢慢吞噬脑髓,吸取汁液,而后蛊虫变得越来越多,越来越多……雪昼,你该受同样的刑罚。你说,我现在应该怎么惩罚你?”
雪昼不惧反笑:“大哥要惩罚我,便动手吧。我已是死过一次的人,这次的命是你给我的,我做出这样的事,你让我再死一次,也是应当。”
“应当?雪昼,我辛辛苦苦抚养你这么多年,换回来的就是你轻飘飘的这句话?雪昼,我为了培育你,花了太多太多的心血,你知道失望是什么滋味么?我把你看作我唯一的兄弟,你知道背叛我的下场么?!”
“背叛,在你的心里,难道我们还是兄弟吗?!”
玄卿缓缓地一步步走近雪昼,他轻轻伸手拍了拍对方的肩膀。他每一下都拍的极轻,但于雪昼而言,每一下,都让他无比心惊。
雪昼抬头看向玄卿。从前他就知道自己早晚会被玄卿发现,他预想过许多次玄卿找自己对峙的场面,但从没想到过,这一天真的到来之时,自己竟然如此平静。
死亡真的靠近的时候,他居然并不感到悲凉。
也许是因为他已经见过太多次玄卿杀人,内心早就知道自己不会幸免。
突然,玄卿伸手,握在了雪昼的肩骨之上!肩骨瞬间发出碎裂的声音,雪昼感觉到一阵剧痛,但他没有发出一声呻吟。
“雪昼,也许有一天你真的会死在我手里的。我已经给了你太多太多次机会。”
清冷的秋风吹过,凄厉的声音像是悲鸣。雪昼抬起头,对上了玄卿冰冷的目光。
“有罪的,无辜的,凡是不合你心意的人,你全都杀了,我当然也不会例外……”
“但当年是我救了你,是我!!!”
“但当年害死我的人是谁,你就没有错?!”
雪昼咆哮的话语没有经过大脑,如果放在从前,他绝不会说这样的话。
是的,一切都变了。
在那之后,已经完完全全地变了。
眼前的这个人,不再是当初的溦山沈玄卿。不再是那个救活他后将他抱在怀里,对他说“绝不会让任何人再伤害你”的沈玄卿。
从前,雪昼不敢提起当年的事,因为他怕玄卿会对他的死愧疚。
恨改变了他太多。改变了他的志向,蚕食他的人性,最终将他变为如今的这般样子。
雪昼道:“我欠她一个人情,你放了她,我换她一命!”
玄卿冷笑道:“条件?你也配和我提条件?你的命都是我给你的,你能给我什么?!”
说到这里,玄卿没有理他,转身便欲离开。
雪昼看向他的背影,平静地说:“共生血誓。我那天走的时候,在她身上种下了我的共生血誓。如果大哥亲手杀了她,就是亲手杀了我。”
玄卿的脚步僵住了。他的眉间,明显升腾起了怒意!
他伸手一挥,示意身后的侍从将阿曳带了过来。玄卿恶狠狠地看向雪昼,突然伸手,一道流光闪过,将他的脸颊划破!而后,他手中的虫蛊顺着雪昼的鲜血被种入进了他的体内。
种完蛊毒之后,玄卿猛地将雪昼甩开,直接将他丢在了远处的地上。巨大的力量让雪昼五脏震裂,他一边咳这鲜血一边站了起来,努力喘息着。看着对面的人,雪昼突然嘲弄着大笑了起来,那种笑近乎于癫狂,笑到最后,他的眼睛中满是泪光。
“大哥,这么多年,可惜我毫无长进,没能学到你的半点手段……”
玄卿一步一步走向他,手慢慢向上轻轻捏住他的下巴,眼神中冷意深浓:“我如今不唤醒蛊虫,是给你最后的机会。如果你下次还让我失望,我一定会放弃你……”
说完,玄卿也没有带回阿曳,转身便带着侍从离开了那里。融入了那片阴冷的漆黑之中。随着他的离开,几只乌鸦被惊扰飞了起来,发出嘶哑难听的叫声。
雪昼感觉全身剧痛,再也无力站起。他银白色的衣服上满是血迹,看上去很是狼狈。他看向玄卿消失的背影,冷冷地笑了。
玄卿……其实你我都心照不宣,我们之间,早已有些什么已经不知不觉地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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