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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旧日白影

冷月洲今年才十三岁,身量还未长成,比穆冉冉矮了半头。

面对穆冉冉看似调笑,实则贬低的言论,他似乎已经见怪不怪。

因此,即使穆冉冉一下一下又一下将他的眉心戳红了一片,冷月洲脸上也没什么表情。

他只微微扬起脸,平静道:“确实是我能力不足,没能靠自己的力量结果那只老虎,反倒劳烦师尊。可眼下,虎尸已在师尊房前横了一夜,有碍观瞻。师尊知我力有不逮,于是命我向各位师姐师兄求助。请问穆师姐和各位师兄,你们既然已经知道此事的来龙去脉,可想为师尊分忧吗?”

顿了顿,冷月洲又语气迟疑道:“如若各位有难处不太方便,我便告辞去寻其他……”

躲在暗处冷眼旁观的温静澜闻言偷笑。

看来主角就算在弱小的苦瓜时代,也是一颗有脑子、懂说话的机智苦瓜,不仅能大大方方承认自己的不足,还会巧妙使用言语激将。

果然,此话一出,对面很快上钩。

“这有什么不方便?不就处理一头畜生尸体么?我愿为师尊分忧。”

穆冉冉连忙打断他的话,还警告地瞪他一眼:“冷师弟,什么难处不难处的,你可不要乱说话啊,对你来说或许很困难,对我而言却小事一桩!”

接着扭头对身后跟班道,“还愣着干嘛?还不快去给师尊帮忙!若延误时机,师尊怪罪下来,还道我们招摇峰都是手不能提肩不能扛的废物呢。”

以穆冉冉的智商,当然能听出来冷月洲先前是在激将,拿师尊的名头压她。

可她这人要强惯了,最受不得别人说她不行,一时激动答应。等回头对上跟班们闪烁的目光后,又冷静下来知道自己是被冷月洲坑了,因而后半段句话说得夹枪带棒,又骂了冷月洲一声废物。

冷月洲垂下眼帘,不去看任何人脸上的表情,只拱手道:“多谢师姐。多谢各位师兄。”

见他这样乖巧,穆冉冉突然又不生气了。

也对,她和这家伙计较什么呢?白白净净窝窝囊囊一个小师弟,整个招摇峰上估计也只有自己会对他施以援手了。

故而她上前几步,挽住冷月洲的手臂,甜甜蜜蜜道:“不客气。冷师弟,带路吧。”

刚好,她也想趁机去见一见师尊。要知道,当年她不顾家里阻拦,撒泼上吊也要来孤山做温静澜的弟子,就是因为在多年前一次仙门聚会上偶然见了温静澜一面。

那简直是惊鸿一面啊!从那以后,小小的穆冉冉才明白,什么样的长相才算是人中龙凤!才算顶顶俊美!

她爹穆红叶那样的不算。

只可惜她拜入招摇峰没多久温静澜就闭关了,多年未出,穆冉冉满腔热情无处托付。可想而知,她这三年过得多苦啊!

当少女那双纤纤玉手伸过来的时候,冷月洲下意识想躲。

可惜穆冉冉像是早已察觉他的回避般,双手像铁一样死死箍住了他,让他无处可逃,就这么被半拖半拽地回到了竹云间。

温静澜将他们之间的互动尽收眼底,在心中不住感慨。

穆冉冉和尔榕真是招摇峰的一对卧龙凤雏,对主角各有各的作法。

见他们即将抵达竹云间,温静澜停下脚步,不打算继续尾随了。

猛虎夜半上门给他敲了个警钟——这附近一定还有其他野兽出没。为了能够长久安宁地居住在此,温静澜决定再度巡视一番周围。

在原著里,并没有少年主角和猛虎雨夜搏斗的剧情。但主角的确和老虎有一段缘。

那是发生在冷月洲十七岁时的故事。

由于原身刻意推波助澜,冷月洲在弟子里不受欢迎到了极点。

可彼时他已经抽条,身量渐长,容貌朗朗如日月入怀。

少女怀春的穆冉冉见这样一个美少年被众人霸凌,于心不忍,为他说话,却被尔榕反唇相讥,气得她直接甩袖离去,独自跑到山谷哭泣,临近深夜都未曾回归。

众人这才惊道不好,纷纷四处寻找。可山谷幽幽,雾气环绕,如同迷障,成群结队的弟子们不是走散了,就是迷路了,帮不上忙反拖后腿。

只有冷月洲将衣服撕破,结成布条,一路留下记号,才终于走出雾障竹林,在瀑布附近的一块大石头上找到熟睡的穆冉冉,并将她一路背了回去。

正是此举,俘获了穆冉冉的芳心。

从此以后,她对冷月洲情根深种不得自拔,赴汤蹈火也在所不惜。

……但在找到穆冉冉之前,冷月洲其实还在竹林中,邂逅了一只后腿受伤的白虎。

老虎这一物种,多为橙黄或棕黄,辅以黑色条纹交错,极为霸气。他遇见的这一只,却罕见的是白色。

雪白毛皮中夹杂着灰黑色的条纹,眼睛是一种静谧的淡蓝。

见到冷月洲出现,白虎并未做出任何反应,只沉默地倒在地上,既不舔舐伤口,也不对来者龇牙威胁,一副知道自己命不久矣,因此不再挣扎的认命模样。

鬼使神差,冷月洲停下脚步,上前救治了白虎。

他替它剜去腐肉,包扎伤口,还捉了几只山鸡野兔丢到它身前。

冷月洲自己也不明白为什么要这么做,只是在那一刻,他无比希望这只白虎能活下来。可眼下,寻找穆冉冉的事情更加重要,纵然心中不舍,冷月洲也只能先行离开。

临走前,他摸了摸老虎的脑袋:“你要努力活下去啊。”

“我还得找人,必须先走了。”

冷月洲道:“如若之后……”

如若他找到穆冉冉之后,这白虎还在这里,他就……

就怎么样呢?难道他能将这老虎带回去吗?

他独自在招摇峰上生活尚且如履薄冰,又怎么能保证可以照顾它呢?

想到这,他咽下了将要脱出口的话。

白虎有气无力地嚎叫一声,用鼻子顶了顶他的手。

起先冷月洲还不明所以,以为这是白虎听懂了他的话。

直到白虎接二连三把他的手拱往同一个方向,他才有些明白过来。

“你是想告诉我,我要找的人是在这个方向?”

白虎嚎叫一声,像是在应答。

冷月洲十分惊讶,思忖片刻后,就决定按照白虎的指示前行。万物有灵,没准这就是上天对他的指引呢?

果然,顺着这个方向,他真的走出了竹林!

冷月洲大喜,想要再去找白虎,原地却只剩下一滩早已干涸的血迹,和一地吃剩的皮毛骨头。

在那之后,冷月洲又多番来寻,但次次落空。

直到他逆袭归来屠戮孤山,也再没有发现过那抹白色的身影。

但那时的冷月洲心中已掀不起波澜。

他早就明白,没有什么会一直等他。有些事一旦错过,就是永别。

所以他要往前走,再也不回头。

那双如天空般淡蓝的眼睛,与其他许多事物一起,就这样被抛之脑后。

……

以上这个故事告诉我们,招摇峰山谷时常有老虎出没,不仅会敲门,还会指路,聪明的很,要小心。

温静澜在竹云间方圆十里的范围内转了好几圈。

动物虽然智商不及人类,但直觉很强。无论有没有开灵智,只要察觉到比自己更强的气息,就会自觉避让。

他此举其实和野生动物标记领地差不多。只不过温静澜是个有素质的霸总,做不出像动物般就地撒尿这种事,只能多转悠几圈,手摸摸那棵树,再用脚踩踩这块土,在大自然中留下自己的气息,把这一片划分进自己的势力范围内。

在《逆天狂神》小说的世界观中,已经修炼出金丹的修士自带威压,原身这样的元婴修士更是能将威压收放自如。

温静澜其实已掌握这项技能,但他之前没料到这鬼地方有老虎——因而一时疏忽忘了这一步,才导致猛虎有恃无恐,夜半敲门。

不过,这里风景确实不错,是天然的森林氧吧,趁逆天狂神还没养成,他得抓紧多吸几口这儿的新鲜空气。

刚这么想着,温静澜就感觉脚下一软,好像踩到什么东西。

不会是狗屎吧?

低头一看。

温静澜跳脚。

嚯!他居然不小心踩到一只白虎幼崽!正趴在地上嘤嘤嘤叫个不停!

幸好刚才他没有一脚踏实。

温静澜左看右看都没发现母虎的踪迹。想了想还是蹲下,看看幼崽的情况。

一般的白化老虎都是携带基因缺陷的变异体,体质先天不足,在野外很难生存,而且会出现视力障碍、腿短、毁容等残疾。

不知道这一只是什么情况。

温静澜摸了摸它的毛,发现这只小老虎体温很低,且叫声虚弱,腹部凹陷,想来是许久不曾进食,生气衰微,才让他一时间没有察觉到它的气息。

四下观察,不见巢穴,也无母虎足迹或排泄物,这小家伙,极大概率是被遗弃的。

温静澜:“嗯……”

他确定昨天敲死的是雄虎,他们之间没有杀母之仇。

所以……

……

直到指挥跟班们将竹云间里的最后一点血迹清除,穆冉冉也没能见到师尊一面。

她情绪低落,嘟囔着早知道就不来了,忙活一天都看不到温静澜,实在没意思。

悲伤中,心情又开始恶劣。

一抬脑袋,瞧见冷月洲正一脸认真地修补被虎爪挠破的院门,穆冉冉顿时怒从心头起,准备揪住他的脸狠狠揉捏一番——

就听冷月洲道:“师尊,您回来啦。”

穆冉冉扭头,就见她心心念念的那抹修长身影在夕阳中缓缓向她走来。

她顿时什么都忘了,也跟着冷月洲激动喊道:“师尊!弟子拜见师尊。”

温静澜颔首。在院子里扫视一圈,满意道:“清理得很干净,大家做得不错。”

果然,靠冷月洲一个人是无法解决竹云间所有的清洁问题的,还是应该每隔十天半月召集招摇峰众人过来给他大扫除,就当团建了。

温静澜在心中打着邪恶的算盘,得到师尊夸赞的众人却都高兴起来,尤其是穆冉冉。

她看看温静澜,又看看冷月洲,心里也觉得很满意。

今天真是来对了!人活着就是要看美人,她今天看了一大一小两个美人,值了!

冷月洲则是觉得师尊的站姿虽然非常风流倜傥,可总有些别扭,像是怀揣着什么东西似的。

定睛一看,他发现师尊胸前衣襟,有一瞬间,居然晃过一条毛茸茸的东西。

就像是……尾巴?

冷月洲微微睁大双眼,以为是自己眼花了。

面对他讶然的目光,温静澜神秘一笑。

“嘘。”

在别人看不见的角度,温静澜竖起一根食指,轻轻抵在唇边。

“莫要声张。”

他给冷月洲传音,如是说。

冷月洲蓦然愣住了。

彼时,夕阳晚照,云霞绯红。

一片竹叶跌落梢头,晃晃悠悠,先飘到冷月洲的肩头,接着,又落在他的心口。

冷月洲听见自己的心跳。

咚!

咚!

咚!

跳个不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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