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逸尘跟着于小野走进城门，便觉眼前一抹烟云飘过。
再睁眼，赫然是一片乱葬岗。
两只乌鸦，一只老的，一只半残的，站在歪脖子树上。
阮昭昭吹了声口哨，它们便飞来，站在她肩头。
“原来你们已经找到了。”阮昭昭从口袋里抛出麦芽糖，两只乌鸦准确接住。
于小野被什么东西绊了一下，低头一看，是一具尸骨。
他连忙道歉，郑重地将尸骨拢到一起。
萧逸尘心中有个猜测，莫非这里就是归一城的废墟？
阮昭昭竟带他们走了出来，岂非破障？
阮昭昭跟着箭头，来到一处坟包前。
坟包纹丝不动，她却看见上面显示出两行橙色字体：
蜃妖
状态：控幻中
阮昭昭回头看向于小野，“小野哥哥，包里有能挖土的工具吗？”
萧逸尘无语。
先不说刨坟这个举动不尊重死者，他们俩怎么会随身带挖土的？
于小野从乌鸦包里掏出比两个包加起来还长的铲子，“带了。”
萧逸尘：“……”还真有啊！
阮昭昭接过铲子，往萧逸尘身上一丢，“你来挖。”
萧逸尘：“……”
他也想看看坟包里到底有什么，阮昭昭非要挖开。
就这么说服了自己给阮昭昭干活的萧逸尘开始卖力挖坟。
阮昭昭则指挥于小野从包里掏出了桌子凳子茶具。
萧逸尘本就莫名用不上灵力，这会儿挖了半天坟，一身是汗。
好不容易感觉铲子抵到硬物，他回头知会阮昭昭：“挖到东——”
却看见她和于小野一人一个凳子，围着桌子喝热茶。
“挖到什么了？”阮昭昭跑过来看，“咦，蜃妖就长这样？”
萧逸尘被她的话吸引去注意力，“这是蜃妖？”
“把它刨出来。”
阮昭昭夺过他手里的铲子，三两下就把整个坟包给掘了。
萧逸尘：“……”你自己干不比我来快多了吗！
蜃妖是一团黑漆漆、毛茸茸的圆球。
此刻它窝在土里，身体微微上下起伏。
似是睡着了。
阮昭昭用力揪了它一撮毛下来，也没见它醒来。
她旋即弯下腰，直接将蜃妖扛了起来。
萧逸尘见她将这一切的始作俑者扛在肩上，看呆了。
阮昭昭掂了掂，觉得放在肩上碍事，想了想，将它盘在头上。
正正好好变成一个毛绒帽。
她还很满意地拍了蜃妖一把，发出闷响，“不错。”
魔星。
这绝对是个混世魔星。
鉴于前两次经验，萧逸尘开始担心起自己的安危来了。
阮昭昭仿佛知道他在想什么，回头说了一句：“你死不掉的。”
这话听上去很像保证。
只有阮昭昭知道，这是“客观描述”。
这时，系统忽然发来警告：“宿主请注意，苏玉寒的‘因果杀戮值’已达到85！”
·
苏玉寒跟着林家家主和“凌九霄”来到城门上。
放目远眺，整条归一城的主城大街上都挤满了百姓。
他们手中拿着天灯，就等一声令下，即刻放飞。
林家家主还一个劲地感谢他们俩，“苏道长，凌道长，感谢你们二人，这世上只有你们肯为凡人着想，你们就是归一城的大恩人，天下万民的再造父母……”
可笑。
苏玉寒冷冷看着，只觉可笑。
林紫苏走过来，将天灯交到他手上，“苏哥哥，这是你的天灯，你打算在上面写什么祝愿？”
苏玉寒沉默了。
过去的他，写的是“愿天下大同，修士与凡人皆为一家”。
而现在他应该写什么？
苏玉寒没有拿起林紫苏手中的毛病，而是直接走向城楼。
林紫苏困惑地看着他的背影。
栏杆边，“凌九霄”手托天灯，静静等候。
“玉寒兄，你我的梦想，很快就要实现了。”
“是啊。”
苏玉寒声音幽幽的。
下一刻，两人手中的天灯都放飞时，两道灵力铮然撞到了一起！
这冲撞将苏玉寒整个人击飞几步，他捂着心口，呕出一口血。
衣着打扮变幻几次，如灯火明明灭灭。
9527就知道他已挣脱了蜃妖的控制。
他右手幻化出灵剑，朝苏玉寒刺了过去！
苏玉寒反手祭出灵符，下一刻却觉脖颈一紧！
9527将他按在地上，冷冷一笑：“要是连你也对付不了，我岂不是很丢脸？”
说罢，他将苏玉寒提了起来，丢出栏杆。
苏玉寒的身体飞了出去，在他眼中，一切仿佛放慢了。
他看见“凌九霄”侧对着自己，那双冰冷的眼睛没在黑暗中。
这让苏玉寒想起当初自己也是这么坠下楼，只不过，那时凌九霄不在。
他的身体好似断线的风筝，重重坠到了地上。
百姓们围了过来。
当初他没能听清楚他们在说什么，这次他听清了。
“他真的掉下来了，怎么办？”
“当然是听林家的，把他绑起来。”
“我不敢，你们谁敢？”
众人畏畏缩缩。
最后他们之中出来几个大汉，一起将苏玉寒绑了起来。
苏玉寒双目紧闭，只余感知。
他闻到了柴火的气味，感觉到粗粝的木桩紧贴着自己的后背。
麻绳在他身上捆了一道有一道，仿佛怕他逃走。
苏玉寒一直不明白，他究竟做错了什么，尽心竭力帮助的人却要这么对他？
倘若他要杀他们，他们早就死了。
窃窃私语传入苏玉寒的耳中。
“我们这么做是不是不太好？苏道长好歹替我们研制出了长生丹……”
“你傻啊，只是长生哪里够？凌道长答应过我们，只要听他的，将苏道长献祭给上苍，就能得到新的丹方。这丹方啊，可是‘洗髓丹’！到时候我们不但能长生，还可以修炼。”
“没错，献祭一个人就能得到的‘洗髓丹’，这可是好买卖！你若是害怕，那往后你就不必吃这‘洗髓丹’了！”
“我、我可没这么说啊！反正都要献祭他了，到时候，‘洗髓丹’必须给我一粒！”
原来如此。
苏玉寒在心中反复：原来如此。
何时献祭他就能得到丹方了？
是凌九霄告诉他们的。
可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因为怕自己落到了“江家”手中，而“凌家”一直想登上沧海宗宗主之位。
可他苏玉寒是这种人吗？他明明是一个纯粹的，为理想而战的人。
凌九霄不信自己？
说到底，从一开始，凌九霄就在利用他。
他们从不是知己，他苏玉寒不过凌九霄手中的棋子。
既是利用，何来信任？
想通这一件事，苏玉寒只觉心中悲凉涌了上来，凄楚无限。
他一直以为是归一城百姓不知感恩，都是一帮愚民，无力开化。
其实他们早就开化了！甚至比他想得还要聪明、贪婪。
而凌九霄，便是利用了这一城人的贪婪。
愚蠢。
愚蠢至极！
你！苏玉寒！
苏玉寒听见自己内心深处冒出来一道声音，不停地嘲笑他。
与此同时，归一城上空已聚满了天灯。
仿佛是一片天灯搭建的天幕。
有人走近了，用火把点燃了苏玉寒身下的柴火。
苏玉寒听到了凌九霄的声音。
“苏玉寒，你这人确实有点本事，可惜太天真。等这把火把你烧干净了，蜃妖就会占据你的肉身，到时你非但是引得归一城数十万人尽焚的罪魁祸首，还是祸乱璇玑界的魔头，人人得而诛之。”
蜃妖。
苏玉寒此行便是为了蜃妖，他怎么也想不到，自己想收服蜃妖毁灭天下，反而被凌九霄算计了。
“世间无人爱你。”那声音嘲弄道，“世人皆恨苏玉寒。”
世人皆恨苏玉寒。
火舌迅速沿着苏玉寒的衣角向上攀爬，他双眼猛地睁开，看向天空。
一瞬间，身体的力气都被抽走了。
9527看着苏玉寒被火舌吞没。
奇怪的是系统面板上的“摧毁苏玉寒内心的三道防线”的进度一直停留在2。
9527不禁皱眉。
按理说苏玉寒应该彻底绝望了，这时候该蜃妖入侵他的身体。
难不成，他还没彻底崩溃？
·
蜃妖惊恐地看着眼前的小女孩。
它试图挣扎，却发现浑身动弹不得。
没有符咒，没有阵法，镇压它的是女孩的一双手。
“这毛摸起来真舒服啊。”小女孩一边摸一边夸它的毛，直把它夸得毛骨悚然。
她看向一旁的少年，“小野哥哥，你说这毛用来做衣服，会不会很好穿？”
蜃妖：“！”
它惊慌失措地“阿巴阿巴”起来，急得快口吐人言了。
于小野惊讶于它不会说人话。
萧逸尘适时解释道：“书上说蜃妖必须借助人形才能开口。”
“那敢情好啊。”阮昭昭脸上带着一抹阴险的笑，仿佛已经在暗搓搓磨刀了，“那它不会求救咯？”
蜃妖的两只琉璃般的眸子登时挤出了水儿来。
它开始嗷嗷大哭。
于小野惊呆，“昭昭，它、它在哭。它不是妖怪吗？它不应该……吓唬我们吗？”
蜃妖打了一个哭嗝。
明明是他们吓唬它啊！
阮昭昭摸着下巴，“是吗？”
她揪了蜃妖的毛一把，只有语气在害怕，一张小脸面无表情，“不要杀我，我好害怕啊。”
蜃妖嚎得更大声了。
她说的都是我的词儿啊！
阮昭昭看向萧逸尘，“这只蜃妖要取代我三师兄，有什么必要条件？”
萧逸尘愣了愣。
取代她三师兄？
他满腹疑问，但学乖了，知道自己必须通过回答阮昭昭的问题来获得信息，“书上说，蜃妖从怨气中诞生，它想要拥有人形，就必须彻底破坏一个人的心智，夺走他的一切，便可以取代他做人了。不过……”
于小野：“不过什么？”
萧逸尘继续说：“不过，蜃妖本就是从怨念里诞生的，如果它取代的人对这世间万物有滔天怨恨，那它就会变成魔物。届时，它心中只有原身的执念，再无其他神智。”
于小野嘟囔：“三师兄成天说世人皆愚，天下人都该死光，别管是修士还是凡人，全死了才对。如果他被蜃妖取代，那……”
“灭世。”萧逸尘语气沉重。
他好像误会他们了。
从前两次情况看来，他们俩是为了拯救天下而来，与他的使命不谋而合。
忽然，蜃妖身体里升起一股蓝色雾气，双眸失去亮光。
那雾气朝城里飘去。
萧逸尘意识到不对，惊呼道：“不好，你们三师兄彻底放弃自己了！”
他想让阮昭昭放了自己，他可以跟师尊求助。
但下一刻看到的场面让他顿时说不出话。
——阮昭昭伸手抓住了蓝色雾气的尾端。
一把将它拽了下来！
“回来！”她恶狠狠地揉了一把蜃妖的毛，“谁允许你走的？”
蜃妖的精魂竟被粗暴地拽回来了！
它惊慌失措。
这合理吗！
“你这么想做人？”阮昭昭戳它的脸。
蜃妖泪汪汪。
冤枉啊，它压根不知道自己想干嘛啊！
“阿巴阿巴阿巴……”
“系统，你能听得懂它在说什么吗？”
系统：“宿主，它的意思是它从诞生开始就附身在这只猫身上，对这个身体还算满意，没说非要做人。是有一股力量让它构建幻境，等候并取代一个叫苏玉寒的人。”
“一股力量……”阮昭昭思索，“系统，师兄师姐他们黑化是天道的意思，对吧？”
系统沉默了一会儿，“宿主，在你看来是天道，在我看来……抱歉，我现在还不能说。”
它被总部警告了。
“不过这是猫吗？”阮昭昭狐疑地把蜃妖反过来，这才发现这只猫非常肥大，实心儿的。
躺着的时候就是一块黑色猫饼。
“猫？”于小野走过来，“还真是猫，好大一只。你杀了猫？”
蜃妖连忙摇头。
冤枉啊，它谁也没杀过，这只猫病死了，被主人埋在这儿罢了！
萧逸尘观察下来，发现这蜃妖并不坏。
若是能阻止它附身他们的三师兄……也许，就可以少一个毁天灭地的魔头？
……虽然之前的两个已经没了。
阮昭昭戳蜃妖，“我现在呢，给你两个选择。第一，从现在开始，万事听我的，我要是满意呢可以考虑收你当小弟。第二，我现在就把你恁死。”
于小野：“？”
又收小弟？绝情宗快成收容所了！
蜃妖肯定选一。
阮昭昭很满意它的识时务，给自己省了不少事。
她一把将蜃妖抓起来，放到头上，“走，找三师兄去。”
于小野看了眼萧逸尘，“昭昭，也带他去吗？”
“带啊。”阮昭昭已经发现了主角的好，“他很好用。”
萧逸尘：“……？”
不知道为什么这夸奖听着很奇怪。
蜃妖在阮昭昭手里，她直接勒令蜃妖给自己开一个能直接见到苏玉寒的门。
结果三人一踏进去，便觉火光扑面。
就见苏玉寒被绑在柱子上，身下大火熊熊，而他们出现的地方，恰好是这大火前！
周围乌泱泱的百姓吃惊地看着三人。
从哪儿冒出来的小孩子？！
这时，阮昭昭忽然回头，与9527四目相对。
两人都发现了不对劲。
9527：不对，剧情里有这孩子吗？她是从哪儿冒出来的？
阮昭昭：一闻就知道跟自己一样，不是好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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