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明月与何晏君的第二次见面,是在华贸大厦。
这地界在商政名流中极为出名,是无数重要会晤的首选之地,也是许多网红和旅游博主必打卡的圣地。
当初华贸落地剪彩之日,裴氏买了整整一个月的媒体通稿,将名声直接打出了国门,成为与“亚洲明珠”齐名的地标性建筑之一。
整座大厦有一百零一层。
直插云霄的庞然大物压迫感十足,阮明月站在楼下,极力仰头也只能看见镜面外墙,视线所及只有自己被切割得支离破碎的倒影。
阮明月抿了抿唇,走进大厦的旋转门。
门内外完全是两个世界,衣着光鲜的男女步履匆匆,鞋跟与大理石地面撞击,发出清脆急促的声响,掺杂着各种语种的交谈声。
他站在这里,周身带着未被驯服的野性,显得有些格格不入。
在前台做好登记不久,一位穿着深色西装的助理出现,对阮明月做了一个“请”的手势,请他登上了裴晏君的专属电梯。
电梯攀升时的漫长失重感,让阮明月有些头晕目眩。
直到金属门向两侧滑开,他才缓过神来。
阳光透过整面落地玻璃窗泼洒进来,在大理石地面上流淌成一片碎金。
从顶层望出去,入眼是浓郁的浮云。
站在这样的高度,这座繁华城市的车水马龙忽然变得很模糊、很渺小,仿佛一切都在自己脚下。
不知为何,阮明月胸腔中升起一股无法言说的豪气。
仿佛只要伸出手,就能将这片天地纳入掌中。
“这一层,连同顶楼的空中花园,都是裴先生的私人领地。”见阮明月的双眼迸发出光彩,助理适时开口介绍。
澎湃的心湖被悄然撩动。
听见这话,阮明月脚步顿了顿。
他深深吐出了一口气,看似若无其事地收回了惊叹的视线,实则喉结微微滚动、心痒难耐。
办公室的门虚掩着,隐约传出视频会议的声音。
透过隔断玻璃,一眼便可以看见裴晏君懒散地倚在真皮座椅里,男人的小臂搭在扶手上,骨节分明的手指间正百无聊赖地转着一支万宝龙钢笔,眼神有些游离。
今日天气晴朗,万里无云。
阳光将他的侧脸轮廓勾勒出一圈淡金色的光边。
上天确实很厚爱裴晏君,名利场中浸淫多年,不仅没有令他沾染上一丝烟酒财色的俗气,远远看去,反而像佛龛中的神像一般、悲悯而又漠然。
裴晏君正对面的投影幕布上,正播放着阮明月的武打片段。
镜头里的身影腾挪起落,黑色劲装勾勒出修长的身形,一招一式都裹挟着凌厉的劲风,吊威亚的痕迹被后期抹去,令阮明月的动作只剩下一种力量与美感冲撞的视觉冲击。
确实天赋异禀,一招一式皆透着灵动与利落。
但坐在这个位置,裴晏君比谁都清楚,娱乐圈这个流光溢彩的名利场,从来都是脸蛋天才扎堆、艳尸白骨铺路的地方。
是金子总会发光,但娱乐圈金碧辉煌。
没有恰到好处的机遇,没有精心搭建的舞台,再耀眼的天赋也只能在黑暗中无声湮灭,成为汇入海中的一滴水,成为投入洪流中的一粒沙。
屏幕里的阮明月就是最好的例证。
他在龙套圈摸爬滚打了好些年,却始终不温不火,能成为顶流男星江玉衡的专属替身,已经是他演艺履历中最浓墨重彩的一笔。
像,又不像。
江玉衡的容色很张扬,像玫瑰、带着摄人心魄的侵略性。
而阮明月嘴唇很薄,轮廓锋利、眉目疏冷,透着一股与生俱来的孤高气质,仿佛天生就该站在聚光灯下。
虽说二人有七分相似,因这截然不同的气韵,也绝不会被人错认。
裴晏君眯眼,在心里对阮明月落下评判。
结论是:A 级。
上一个让裴晏君给出如此高评价的人,恰好是江玉衡。
助理敲门叩问:“裴总,阮先生到了。”
裴晏君漫不经心斜睨过去,笑笑:“请进。”
他抬手打断电脑那端的发言,提前结束了正在进行的视频会议。
落落大方的目光落在阮明月身上。
裴晏君旁若无人地打量着,直到阮明月站在自己的身前、站定。
阮明月比江玉衡还略高一些。
待人走近,裴晏君才留意到阮明月眼下有一粒淡色小痣。
与裴晏君如此近距离的交流,阮明月莫名有些紧张。
他怔愣了一两秒钟。
短时间的游离似乎难以察觉,却还是被裴晏君全部收入眼中。
阮明月礼貌性扯了扯嘴角,神情尽可能和煦,但眼中并没有笑意蔓延开,依旧警惕、依旧野心勃勃。
比起江玉衡用以维持顶流神秘感的疏离,阮明月的冷峻更加浑然天成。
近距离看,他的轮廓偏冷硬,薄唇的颜色很淡,眼神相较于江玉衡,少了几分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傲慢,更多只是外形上的天然冷淡。
这般模样,恰是当下内娱稀缺的冷淡贵公子人设。
裴晏君嘴角泛起一丝玩味的笑意。
在这个圈子里,傲慢也是分三六九等的。
下位者的傲慢叫不知天高地厚,而上位者的傲慢,则会被追捧为高不可攀的矜贵。
只要你是上位者,刻薄都会被赞颂为高高在上的骄傲。
现在的阮明月,还没有傲慢的资本。
他的眼神不够“贵”,但够冷淡、有野性,是一块亟待打磨的璞玉。
“裴先生,下午好。”阮明月向裴晏君打招呼,不卑不亢。
裴晏君未解释为何在众多人里独独选中他,也未说明这场突如其来的会面缘由,而是开门见山,推过去一份文件:“我知道你还没正式签约公司,这是一份合同。”
群星娱乐内部对旗下艺人有严格的分级,这份是A 类合同。
对于只是个籍籍无名小龙套的阮明月而言,里面列出的资源倾斜、分成比例、团队配置等优厚条件堪称惊人,足以让任何一个怀揣明星梦的新人疯狂。
当然。
合同背后需要付出的代价,也早已暗中标好了价码。
阮明月瞧都没瞧这份 A 类合同,目光径直落在裴晏君手边的另一份看起来普通得多的文件上:“那是不是第二个选项?”
他有些沉静过头,声音里听不出情绪:“我能选那份吗?”
裴晏君挑了挑眉。
很聪敏,很有原则,亦十分大胆。
“可是这是一份流浪宠物领养合约。”裴晏君拿起那份文件,开了个无伤大雅的小玩笑。
裴晏君好整以暇地等待着阮明月的反应。
阮明月抿紧了薄唇,没有接话。
他脸上的表情并没有什么明显的变化,只是眼底的警惕之色似乎更深了一层。
不够圆滑,不识时务。
裴晏君觉得他像一只误入陷阱却不肯就范的豹。
明明落入网中,眼神却依旧清亮而倔强,带着不肯驯服的野性光芒。
“很好。”裴晏君将那份合约随手丢回桌上,身体靠回椅背,换了一个更舒服的姿势,问道:“我欣赏有脑子,且敢于在我面前使用它的人,比只会唯唯诺诺的漂亮玩偶有趣得多,你知道我与江玉衡是什么关系吗?”
阮明月思索片刻,斟酌着措辞:“您是……他的贵人。”
这是极其含蓄体面的说法。
圈内众人皆知,裴晏君是江玉衡的金主、是靠山。
裴晏君话锋一转:“江玉衡从来不会看这些条款,他只需要知道我能给他想要的一切。”
阮明月破釜沉舟,问得直白:“是不是签了那份文件,我也会得到想要的一切?”
“是。”裴晏君点点头。
他满意阮明月的直白,于是也回馈以开门见山:“我会亲手把你捧成第二个江玉衡。不,或许你会比他走得更远。”
裴晏君有一双黑曜石一般的眼眸,仿若未经尘世污染。
明明说着这般容易引人遐想的话,可语气和眼神却不带丝毫狎昵与轻佻,仿佛只是在陈述一个商业计划:“这在圈里是大家都心知肚明的事,我认为这对你来说是个难得的机会。”
他微微摊手:“毕竟论身家、相貌,和秉性,我都还算不错。”
这样说实在是自谦了。
阮明月不着痕迹地瞥了裴晏君一眼。
从那张无可挑剔的面孔,到他周身那种久居人上、举重若轻的气度,完全是金主中的顶配。
巨大的权力落差,让阮明月不得不反复斟酌。
法学生出身的他,更懂得合同的陷阱与语言的边界。
他不愿意,也绝不会将自己明码标价,纵使满心的不情愿,也只能委婉拒绝,只能沉默再沉默。
时间好像过了一个世纪之久。
阮明月抬起手,指向了那份最初被他留意到的文件:“裴先生,我可以看看那份合同吗?”
“当然。”裴晏君笑了笑。
裴晏君随手拿起文件,施舍般把合同扔在阮明月的面前。
阮明月一眼就看见了文件夹上面的大字。
果然,那并不是什么宠物收养合约,而是一份C类合同。
他翻开一看,条款待遇与A 类相比差了太多。
有限的资源、分成比例苛刻,甚至团队配置基础得不能再基础,是市面上常见的给普通练习生或者刚入行新人的标准制式合同,没有任何特殊关照,一切需要靠自己拼命去争取。
阮明月的指尖在纸张边缘微微用力,骨节泛出白色。
眼中有挣扎一闪而过。
最终,他还是选择了手中的C类合同。
这样的选择,在裴晏君的意料之中。
出乎意料地,他并未动怒,男人的语气柔和了些许,甚至带了一丝欣赏与鼓励,开口安抚:“在这个圈子里,能守住底线的人,往往才能走得更稳,更远。”
“有原则是好事。”他看着阮明月,目光沉静,洞穿了对方所有的顾虑与挣扎,“我不喜欢勉强。”
对待长相出众的人,裴晏君从不吝啬给予机会。
但这并不意味着裴晏君就要对他们有所企图。
裴晏君从抽屉里取出第三份合同,是B 类:“签这个吧。”
这是他慷慨的馈赠,无需付出任何代价。
裴晏君有预感,阮明月下次进这间办公室的时候,他们的关系或许会亲密许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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