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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吃醋

方才宁昭几乎将回天谷跑了个遍,却没能见到什么弟子,临近药心堂时一切都变得不太对劲了,她闻到了浓烈的血腥味。

蜜袋鼯的身体灵活飞上一棵树,俯瞰周围的情况,没有见到尸首,可满地都是破碎的赤红色冰晶。

她知道那是什么,那是须灵曜惯常的杀人手段——将人冰冻碎裂,这样不会弄脏他的手。

“不会吧……”如果她还是人形,此时真想扶额叹气,“反派这么任性吗?刚灭完海妖,又要灭回天谷?”

她有时候很羡慕溪山鬼修,不在修真界混,不需要维系与任何门派的关系,似乎做什么都能顺从本心,因为会被威胁到,所以就干脆全部杀光,不计后果。

虽然早已料想到,但当她被须灵曜接住,看清药心堂中的情境时,依旧大吃一惊。

蜜袋鼯狠狠咬了一口他的手指。

“须灵曜!你让我出去探查就是为了支开我来杀人吧!”

她的神识回归他的灵府,不满地嚷嚷。

“你知道我为何杀他们。”他淡淡道。

“唉,所以我倒也没有在怪你。”宁昭叹了口气,“但是下不为例。”

“嗯。”他应道。

“还有,你手上有血,把我的毛毛弄脏啦。”宁昭嫌弃地从他手掌跃进他怀中。

“别钻了。”须灵曜忍无可忍道。

再钻就进里衣了。

蜜袋鼯停下来,扒着他交叠的衣裳向外看地上的护法。

“我们得留下他。”

须灵曜的目光再次落在一旁的护法身上。

“现在,你愿意代替你的谷主,去沧海接回沈息尘么?”他问,眼神凌然,不容置喙。

*

塘西镇笼罩在密不透风的阴云之下。

须灵曜离开回天谷时,看见黑压压的人向从前安顿病人的房间涌入,哀嚎遍野。

“他们怎么了?”宁昭问。

“患病的亲人全都成了金庭宠物的养料。”

“……”蜜袋鼯黑溜溜的眼睛打量着他们,“那他们为什么看起来像是冲着你来的,并且很愤怒?”

“就是他!是他杀了守卫,闯入病房,他是个怪物!”李大娘身边聚满了人,让她不再惧怕,看见须灵曜的那一刻,女儿去世的悲伤化作满腔怒火。

“是他毁了回天谷,以后我们有病就没救了!”

“我们这么多人,不必怕他,今日一定要讨一个交代!”

“对!大不了大伙一起上!”

“他们好像误会了。”宁昭从须灵曜怀中探出脑袋,抬头望向他,“不过你这样确实是很容易被当做坏人啦。”

须灵曜哂笑,转了转手中折扇。

随即便听见灵府中那个人说:“不准,想都不要想。”将他刚起的念头掐灭。

“没意思。”他瞬间黑了脸,默不作声就要离开。

然而百姓们根本没打算放他走。操着工具就冲了上来:“不准走!不能放他走!”

宁昭干着急:求求你们快放这个祖宗走吧。

须灵曜没有发作,闷声向前走。

宁昭看见空中那个代表他心脏的光点一下一下跳的很慢。唯一的那朵萤蓝花在颤动着,表面的冰霜愈发浓郁,像要将自己彻底冰封起来。

不知为何,宁昭觉得那朵花很孤独,也很落寞。

“等一下。”她忽然道。

他停下脚步,望着怀中那只蜜袋鼯。

“你和他们说,你可以让尸体开口说话,让他们的亲人亲口告诉他们真相。”

“不要。”他决绝道。

宁昭知道他为什么拒绝,须灵曜是一个极其拧巴的人,在他的世界里仿佛只有两种解决方法:武力解决、不解决。他从不辩解也不表达。

“又不是为了替你洗清嫌疑,只是这些百姓他们需要知道真相。”宁昭道。

“宁般般,你以为我是什么圣人么?他们活得明不明白与我有什么关系?”须灵曜垂着两只狐狸耳朵,愤愤往前走。

“但你不认为他们跟着你很麻烦吗?”

“那就全都解决好了。”

“但我不会允许你这么做!”

“……”他冷静下来,沉吟片刻,似乎下定了决心。

身后的百姓已经操着工具一拥而上。

他缓缓转身,银发拂过他的侧脸,随大氅一同飘飞着。眼眸刹那间化作竖瞳,百姓瞬间感到一股阻力,将他们通通掀翻在地。

虽然飞出去很远,但似乎无人受伤。

他们从地上爬起来,恶狠狠地盯着须灵曜,目光里夹杂愤恨与恐惧。

“诸位,不必这样看着我,你们的恨还是留给真正的凶手吧。”

他眯起一双狐狸眼,举起食指,轻轻抵住瑰色的嘴唇:“嘘,你们在乎的人醒了。”

“什么?”百姓们不解。

可身后却传来微弱的叫喊。

“哥哥……”

“……我这是怎么了?”

“娘……娘亲。”

李大娘听见那一声娘亲时,僵住了身子,不必回头,泪水却早已不自觉灌满了眼眶。

她看见女儿躺在地上,手腕依旧在流血,但睁开了双眼,侧着头望她。

她颤抖着将女儿扶起,摸到女儿冰冷僵硬的身体,泪水断线般坠落。

“囡囡啊……”她呜咽着紧紧抱住这具早已失去了生命体征的身体,几乎无法发出声音。

死人不能复生,她早就知道女儿的结局。

“娘亲,我想最后再看看你。”女孩的身体已经无法动弹,也无法哭泣,但那双大眼睛凝望着李大娘,藏着千言万语。

“娘亲,金谷主是魔鬼。他说反正我们都要死了,就让我们成为九头鸟最后的食物吧。”

“他停掉了我的药,把我们用铁链拴起来,将长针刺进我的脉搏……好疼啊……娘亲……我真的好疼……”她眉目低垂,身体颤抖起来,可再也无法对着娘亲流下委屈的眼泪。

“这根针抽走我的血,也抽走我的生命,让我人不人鬼不鬼地活着。可我一直记得娘亲将我送来之前说的话。你说囡囡乖,听医师的话,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不要再说了……”李大娘捂住胸口,泣不成声,“都是娘亲的错啊……”

“娘亲别哭,我已经没有时间了,还想记住娘亲平常的样子,这样几十年后几百年后,我还能再次找到你,回到娘亲身边。”

“从前村口王财主家的儿子总是拿石头砸我嘛,其实那不是石头,里面藏着水晶,那是他爹的宝贝,他不知道,我都偷偷收起来了,就埋在院子里那棵梅树底下,娘亲记得挖出来……值不少钱呢……”

女孩的气息越来越微弱:“还有……头疼要记得去找开医馆的李先生,千万别相信回天谷这种地方……囡囡以后不能给娘亲揉头了……不要让我惦念……”

她彻底闭上了双眼,李大娘将头深深埋在她的胸前,哭湿了她胸前的衣裳。

半晌,她抬起头,抹了一把眼泪,起身对着须灵曜跪了下去。

额头砸在地上,重重叩首。

随后,哆嗦着抱起囡囡的尸体,步履阑珊地离去。

越来越多的人抱着家人的尸身,起身对着须灵曜跪了下去。

叩首,叩首,再叩首。

完成三拜,颤颤巍巍离去。

虔诚得仿佛他才是神明。

须灵曜听见宁昭也在他心里抽泣,他不明白,他们为什么拜他,也不明白他们为什么哭泣。

破开夜色的曙光将李大娘的影子拉得很长,显得她离开的背影仿佛瞬间苍老了许多。

恍惚间,须灵曜想起一个人。

那个人会不顾他的排斥,揉乱他的头发,乐呵呵道:“为师希望你的情感更贴近人类,但也怕你因此受伤。也许,情感淡薄对你也是好事。”

到底是什么意思?

*

须灵曜在塘西镇待了三日,三日之后,沈息尘孤身一人回到了回天谷。

他来拜访的那个早晨,宁昭还在睡梦中,小小的蜜袋鼯趴在枕头上,神识在须灵曜灵府发出浅浅的鼾声。

“那个……宁昭呢?”沈息尘刚见到须灵曜就问道。

狐狸黑脸瞧着他,并不回答。

“哈,想来有什么事和公子你说也是一样的……吧。”沈息尘尴尬地搓了搓手。

“首先,当然是先感谢二位能让息尘名正言顺走出沧海秘境。息尘没有什么贵重的礼物,带了些罕见的药草聊表心意。”

由于没有侍从,他自己扛来了一篮用纸包好的药材。

“不感兴趣。”须灵曜翻了个白眼,想把门关上。

“哎哎哎,还有呢,有一样,公子一定会感兴趣!”沈息尘急忙拦住道。

他递上一个匣子,打量着须灵曜:“我那日在沧海秘境便看出,公子与宁昭的体内,似乎……被中了绝情楼特有的绝情蛊。”

“我恰好有一颗解药。绝情蛊的解药难得,难在可能炼制千万颗,也不会有一颗炼成,所以,你们二人之间,也许有一个人永远无法解开绝情蛊。”

沈息尘叹了口气。

他原本想将解药交给宁昭,可今日没能见到她,只能交给这样一个他并不太信任的人了。

大概率,这颗药是到不了宁昭手上了吧。

须灵曜接过盒子,眸中情绪讳莫如深。

沉息尘自顾自道:“舅舅的事我听说了,母亲死后,舅舅一手把我养大,我知道他心有不甘,却未曾想到他会为了一己私欲将全城百姓的性命当做儿戏,他不配做医师。”

“你虽然……灭了我回天谷,但我并不怪你。”他想伸手在须灵曜肩上拍一拍,接触到须灵曜冰凉的目光,那只手尴尬地在空中顿住,缩回去讪讪挠了挠头。

“我沈息尘,会重新建好回天谷,让它回到十年前的风光。”

“也请告诉宁昭,如若日后有事相求,沈息尘必万死不辞……哎?”

须灵曜砰一声把门关上了。

*

东岭的山门要穿过一座流光溢彩的拱桥,过桥的过程便是从正统仙门到妖修之地的跨越。

映入眼帘的是一群颜色不一的兔子精,扭动着肥肥的屁股,踮起脚来给花田浇水施肥时,圆球一般的尾巴颤动着。

人参精受不了施肥的物质,从土里拔出脚,鬼鬼祟祟想溜走,却刚好撞上须灵曜的腿。

兔子们追来,在他脚边将人参精围住,然后顺着须灵曜修长的腿向上望。

“哇——”它们感叹道。

“仙尊,有一个好好好漂亮的人来了!”其中几只转身蹦跳着喊道。

闻声,花田的那个凹陷里突然坐起一个青年男子,下颌有淡淡的胡茬,看起来约摸三十多岁,一头乌黑的长发沾了细小的花瓣,一身火红色的衫子在花田里也格外惹眼,放荡不羁地露出一块白净的胸膛。

他打了个哈欠,起身向须灵曜走来。

随后停住脚步,身子向前探去,几乎要贴在须灵曜脸上。

半晌,他笑道:“好眼熟的小郎君……”

宁昭从未见过什么人能这样靠近须灵曜,蜜袋鼯原身从须灵曜怀里探出头,好奇地望向那个男子。随即便与那男子对上了眼神。

空气有一瞬间凝滞。

那男子一愣,宁昭也心虚地向须灵曜衣裳里缩了缩。

“那个……爹爹,你女儿鬼混回来啦。”

须灵曜听见心里的那个人讪讪道。

宁远仙尊听不见宁昭的声音,但从这只雪白的蜜袋鼯脸上,看见了独属于宁昭的神韵。

“哈,小丫头片子。”他直接伸手将蜜袋鼯从须灵曜怀里扯了出来。

“我闺女怎么成这样了?”他问须灵曜。

须灵曜将沧海的事简略告诉了他,隐去了一些难以启齿的部分。

“原来是这样,沧澜那个家伙真是千年来都没改……”他喃喃道。

“没事的小郎君,我们东岭的灵泉可以洗清一切法术的后遗症,只要你日日去泡着,般般的神识会渐渐回到她的身体。”他抬手在须灵曜肩上拍了拍。

须灵曜出奇地没有反抗。

“随我来吧,我给你安排一个住处……不对,我太在意了,我们到底在哪里见过……”宁远一边引着须灵曜向前走,一边回头蹙眉盯着他。

宁昭看见须灵曜的脸上闪过一丝不自然。

心头不免涌上一股幸灾乐祸。

“嘿嘿嘿。”须灵曜听见灵府里发出邪恶的笑声,黑了脸。

宁远的目光落在须灵曜的折扇上,随后眉头舒展开,好像一切都豁然开朗起来。

他说:“你的扇面真好看,可以给我也画一幅吗?”

宁昭:……

她还以为她爹憋了个大消息,没想到还是这副德行。

“不……”须灵曜下意识想拒绝,但宁远已经扯着他的袖子径直将他带去了书房。

“来嘛来嘛,老人家千百年来都留在东岭从未出门,许久未见如此有灵气的画作,真的很可怜啊……”他撇了撇嘴,一双桃花眼似乎已经闪烁着泪光。

如此无赖之人除了宁昭果然只有她爹。

须灵曜竟然觉得此时他的神情与宁昭如出一辙。

真是头疼。

“唉,世风日下,你小时候我还抱过你呢,我记得你那个时候叫……”宁远突然岔开话题道。

别人惹到须灵曜:被灭门

宁昭一家惹到须灵曜:将会收获一个毛茸茸的须灵曜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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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吃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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