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裴茗凤痛快应下，双手敛了敛鹿皮斗篷，柔软的触感令他不自觉多摸了两下。
许婷瞬间双眼晶亮：“当真？”
裴茗凤对上她充满欣喜的眼眸不知所错，只好不明所以眼神飘忽地“嗯”了一声。
可转眼她晶亮的眼眸瞬间黯淡无光：“公子不嫌弃奴家，奴家自是感激不尽，只是依律法奴家成不了你的妻……“许婷满脸幽怨，只一片刻又抬起头，神采奕奕道：”不过没关系，奴家愿意一生一世侍奉公子左右。”说着说着她的眼角似乎闪烁着晶莹的泪光。
裴茗凤闻言浑身毛骨悚然，只觉得有什么东西正劈向自己的天灵盖，再望着许婷炽热的眼神，再迟钝的呆子都能感受到，她方才所说绝不单指游玩一事。
“恩公果然还是嫌弃奴家的身份。”许婷见他半晌依然愣在原地，不觉黯然垂下眼眸。
“才不是。”裴茗凤立刻摇头否决，话刚说完他才意识到这更像是不想伤人的客套话，于是又正色补了句：“姑娘，你听我说，我不但是个小偷，还是个穷光蛋，一穷二白的那种。”
“我还是个舞姬，你我二人不正是天造地设的一对？”说罢她走近抓住裴茗凤的手温柔一笑：“经过前阵子公子相救，奴家早已确定您定是有什么不得已的苦衷才去偷盗。不管旁人如何说，在我这里，恩人就是恩人，人若能这么区分好坏对错善恶未免太过草率。”许婷目光灼灼，正气凛然，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在审某个逍遥法外的罪犯。
一番话说得裴茗凤不知如何作答，他单手扶上胸口，正是玉佩所藏之处。似触电般，昨日记忆如潮水般上涌，书生熟睡的面庞依旧历历在目，不知如今他醒了没。
隔着衣物依旧能感受到怀中玉佩寒凉的温度，窗外夜色如火，一阵风吹来，船头挂着的灯笼摇曳着，照进秦淮河的粼粼波光里却是那么冷，那么孤寂，他的眼神渐渐的也充满哀伤：
“苦衷……哪有什么苦衷，不过都是咎由自取，人一旦不费力得到好处便如赌博上瘾一般，纵有千般万般不得已的理由，不过都是借口罢了。”
话一出口，换一旁的许婷愣在原地，她杏眼圆瞠地望着身披斗篷却依旧佝偻的裴茗凤，眼中的星辰不再闪烁。
一时间，二人相顾无言，窗外又飘起了飞雪。
“时候不早了，多谢姑娘款待，在下家中尚有事，先行告辞。”裴茗凤向许婷抱拳作揖，接着脱下肩上的斗篷：“只是如此贵重之物在下实在无福消受，当原封不动还与您。”说罢忙取下披在肩上的斗篷。风从窗外呼呼灌进令他直打哆嗦。
裴茗凤一改方才扭捏之态眼神变得清亮，许婷见之倒在一旁哭笑不得：“恩公不必客气，这斗篷就当是报答您救命之恩罢。”转而她又垂下头叹了口气，眼中似有万般无奈：“儿女情长之事本就是你情我愿，奴家出身卑微根本无底气在您面前坦坦荡荡，但求公子记着奴家，奴家便心满意足了。”
许婷抬头，此时裴茗凤此刻出神地望着地，感受到她炽热的眼神，他实在无法抬头。
“多……多谢姑娘。”告别许婷后，裴茗凤独自一人捂着鹿皮披风疾步下船。此刻申时已过，四周画舫灯笼高挂照得岸边依旧亮如白昼。
今日之事就是令他喝下半壶酒也无法消化。从小同妹妹浪迹天涯，过惯了以天为被以地为枕的生活，挨过了不知多少旁人唾弃的目光。娶妻之事于他来说如天上之清泉，水中之明月，这辈子也指望不上了吧。今日许婷突如其来的告白就连几近目不识丁的他也听出其内心的真诚。着实令他诚惶诚恐。
她人貌美如花，一首望江南之曲名声遍传秦淮两岸。虽是舞姬出身，可才华学识却不输当今官宦家之女。跟了自己，一来自己一穷二白不说，要才无才，若同她月下对饮吟诗作赋只怕酒喝到天亮也憋不出一字半句。
“轰隆”一声，此时乌沉沉的天空霞光满天，天边烟花声阵阵，伴随着轰隆隆的鸣响，仿佛近在耳畔敲打着他的耳膜。
望着广阔的天空，内心的纠结与阴霾也如同被烟花驱散的云彩挥之而去。
正欲抬手堵住双耳疾步离去，不远处隐隐约约传来阵阵不和谐的声音，细听似在呼唤救命。多亏他耳尖，否则这声绝对会被震耳欲聋烟花声盖过。
裴茗凤循声望去，只见一男子在水中拼命挣扎扑腾挥舞着双臂，刚开始呼声急促痛彻心扉，渐渐的，半张脸几近没入水中，令他连完整的救命也无法说出。
此处恰好是一僻静无人之地，他的呼喊根本不会被人听见。
裴茗凤脱下披风，深深吸了口气扑通一声跳入水中。
他从小便在河里捉鱼，捉鱼之际自然不忘在河中嬉戏玩耍一番，水性自然是不错的。
三两下游到乎救人的身边，裴茗凤一把捞住快要沉下水的身子，他单手紧紧揽住他的双臂吃力地往回游，自己也喝了不少水，似乎游了比方才还要漫长的距离才上岸。
黑暗中，裴茗凤大口喘着气心想这人可真重，待他醒了可要狠狠敲诈一笔。
倏尔，一阵响声又起，烟花复又绽放在天空，就连他所处的角落都被照得亮如白昼。
五彩斑斓的烟火照在地上昏睡之人苍白的面孔上倒显得有些许血色。只是那烟火如同惊雷一般在他脑海中劈下，令他惊地移不开眼。
这不是昨天那个……瞎子？
这张熟悉的面庞还有嘴角那颗痣，才过去一天他自然还没忘记。裴茗凤瞠目结舌真真感叹着世界的渺小。
这脆皮书生，怎么不是晕菜堆里就是掉水里？真白长这么好看的皮囊。裴茗凤啧啧摇头，脑子里已经开始为他醒来后怎么狠狠敲上一笔打起了腹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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