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时候到?】
这是他二十分钟前发的消息,可直到现在,对方没有任何回复。
面前的咖啡已经没了热气,他略带烦躁地搅了搅杯子,重新打开手机,聊天记录依旧停留在这里。
房慎第七次抬手看表上的时间,秒针无声地滑过“12”,对方已经迟到了整整二十七分钟。
他轻哼一声,给老房发消息:【你口中的好孩子,已经迟到了半个小时。】
与那人的断联不同,他的老父亲几乎是秒回,回的还是长达二十秒的语音。
房慎没带耳机,顺手点开语音转文字。
“你给我端庄一点,把平时那二五八万的样子收一收,别给我丢人……”
文字还没转换完全,房慎就退出了界面,心烦地抬手稍微松了松领带。
嫌丢人别介绍给他啊,他又不想见。
亏他还特意穿上正装,认真把自己收拾了一番,结果反倒对方先迟到。
那天老房啰唆了一大堆,说他这位老同学的外甥年纪要大他几岁,长得好、性格好、有学识。这次牵线也是一份人情往来,让房慎好好收拾收拾再去见面。
房慎当时正在打游戏,随口应两句就把耳机戴上了,连人家的名字都没记。
毕竟他才二十四岁,撑死可以加个半,身边的同龄人要么忙着事业学业,要么每天自在逍遥,现在去相亲,多少有点着急。
而所谓人情,是只要他人去了,场面不闹得太僵,就算圆满完成任务,大不了回去随便找个理由,说不合适就是了。
又过去几分钟,就在他的耐心消磨殆尽时,手机终于轻轻振动起来。
那人回了消息,只简单的一句:【抱歉,刚到门口。】
房慎抬起头,黄昏橘色的日光斜斜照进来,拖长来人的影子。
他迎着光,微微眯起眼。
来人戴着口罩,看起来倒没比他大很多。浅色风衣下身形挺拔,关门带起的风把他的头发吹乱,柔和了整个人的气质。
两人目光很快交汇,与稍显着急的动作不同,他的眼神平静幽深,像是毫无波澜的湖水。
房慎朝他微微笑了下。
确认完对象,那人朝这边走过来。
“你好,我是季川潼。”他的气息尚未平稳,看得出来得匆忙。
房慎起身,用上还算礼貌的语气:“你好,房慎。”
在位置上坐下,季川潼扫了眼房慎面前还剩一半的咖啡,带着歉意说:“抱歉,临时开了个会,来晚了。”
房慎不置可否:“喝点什么?”
“拿铁,谢谢。”
房慎点头,抬手招来服务员:“热的冰的?”
“有点感冒,热的就行。”季川潼声音微哑,“抱歉。”
房慎拿出善解人意的样子,颔首:“快到深秋,气温骤降,还是要注意保暖。”
服务员走过来,房慎转头点单。对面的人抬手摘下口罩,随口答:“一时贪凉,没想到气温降得那么突然。”
房慎微微坐直身子,转回目光:“季先生以前……”
他本想借贪凉缓和一下气氛,可话到一半,他蓦地顿住,直直盯着面前的人。
季川潼的长相算得上出众。
五官标致,眉眼温和却隐隐透着疏离,眸色很深,让人一时读不出内容。他的左侧下颌前,有道两厘米左右的疤痕,很明显。
正是这道疤痕,让房慎打住了无谓的寒暄。
季川潼大概被他看得不自在,疑惑地问:“怎么了?”
房慎挑起唇,接上刚刚的话头:“季先生以前做过家教吗?”
对方表情有一秒的愣怔,似乎不太理解这个问题的意义。顿了顿,他还是回答:“大学时做过,房先生连这也能看得出来?”
“外表是看不出来。”一些久远的回忆涌上房慎的心头,“只不过突然想起一些事情。”他瞟了眼季川潼,“也想起了一些人。”
季川潼把手机放在桌上,垂眸一笑,干脆地点出他的话里有话:“听房先生的意思,我们以前见过?”
“还是季老师贵人多忘事。”房慎恢复到平日的散漫模样,“果然和我们这些养尊处优的少爷不一样。”
这话一出,季川潼刚才的拘谨和礼貌淡了许多。
服务员将咖啡端上桌,他轻声道谢,接过抿了一口,接着又将目光落在房慎身上,带了几分意外。
房慎知道,他想起来了。
因为自己刚刚这句话,就出自五年前季川潼的口中。
-
那时,房慎按约去朋友高铎家,进门就看见沙发上摆着的书包。
他勾着好友的肩,啧了一声:“这都几年前的款了吧,你还留着,当捡垃圾呢?”
两人关系很好,也知道彼此的底线分寸,所以开起玩笑毫无顾忌。
没想到高铎一反常态,弯起胳膊捣他一下,放低了声音:“别乱说话,这是小冉家教老师的。”
房慎立刻噤声,下意识看向高之冉的房间。
房门开着,门口站着一个穿浅灰毛衣的男生,利落的短发下有道疤痕。男生手里拿了几本书,此时正面无表情地看向这边,眼神微冷。
好嘛,被人听个正着。
房慎正琢磨要不要道个歉,男生已经将书包捞起,朝高铎说:“今天的课讲完了,先走了。”
“哥,你给司机打个电话呗。”高之冉从房间追出来,“外面好大的雪,骑车多不安全。”
好友心直口快其实没有恶意,主人家的高铎见季川潼有些不高兴,也想着出来打圆场,应声:“对,我叫司机送你回去。”
季川潼摇头,拒绝道:“不了,我回去还得用到电动车。”
“那老师回去要多久啊?”高之冉问。
“半个小时。”
房慎有些震惊,轻声问高铎:“这么冷的天,冒雪骑车半个多小时来做家教?”
这次他没有任何嘲笑的意思,而是真情实感地佩服。
谁知季川潼又扫他一眼。
房慎心下嘶了一声,这都能听见,他是顺风耳吗?
“养尊处优的少爷,当然不会懂普通人的生活。”季川潼表情温和,言语却有不加隐藏的嘲讽。
说完,他毫不犹豫地走了出去,反手关上门。
门锁落上,发出清脆的声响。房慎愣在原地,半晌才回过味来,转头问高铎:“不是,这骂我呢?”
“你不是讨骂吗?”高铎白他一眼,转身往屋内走,“你说话不过脑子又不是第一天了。”
房慎自知理亏,问了高铎这位家教老师什么时候再来,想认真给人家道个歉。
谁知后来见面几次,季川潼都会自动忽略他的存在,假装听不见他说话,看不见他的动作。
故意无视比直接骂他杀伤力更大。
年少轻狂,少年人的自尊比其他时候更重要。房慎忍了几天,终于忍不住,他憋了一肚子火到高家,正欲好好发作一番,却被告知这位季老师临时有事,提前上完所有课程,以后不来了。
好在这原本算不得大事,房慎打了一个下午篮球泄愤后,很快抛到脑后。
谁知竟在今天遇见。
早知道该认真看下老房给他发的资料,好有个心理准备。
房慎饶有兴致地打量对方:“没想到会在这种场合重新见到季老师,还真是有缘。”
季川潼轻笑一声:“既然几年前见过,也算半个熟人,就别假惺惺地客套了。”
房慎往椅背上一靠:“认真来相亲的?”
季川潼又喝了口咖啡,意味不明地看他一眼:“你不是?”
房慎没有直接回答,两家公司合作在即,是与不是,又为什么会坐在这里,只有双方彼此心里最清楚。
房慎食指在桌上悠哉地点了点,眼中带笑。
“既然季老师说不要客套,那我直接点。”他调侃般地说,“季老师觉得我怎么样?”
季川潼看着他,目光试探。房慎也不躲,大大方方给他看。
拿铁氤氲的热气缓缓升腾,在季川潼的脸前笼出一层白雾,他的表情掩在雾气后,看不真切。
片刻后,他拿起金属勺,在杯中慢慢搅了几圈,淡淡开口。
“我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我胆子小,惹不起你这位少爷,所以我的建议是,及时止损。”
“我以为你会毫不客气地骂我。”房慎挑了下眉,“毕竟季老师当年可没给我什么好脸色。”
“这么多年,人都是会变的。”
是吗?
房慎抬眼看他,心里反倒生出几分探索欲。
“没关系。”他微微前倾身子,语气玩味,“我胆子大,我惹得起你。”
季川潼微蹙起眉,目光中带着警惕和防备。
房慎也不解释,低头看表:“不早了,我请季老师吃饭吧。”
“不了,我待会儿还有事。”
季川潼显然想结束这场意义不明的见面,他叫来服务员:“你好,结下账。”
服务员来回看了看两人,说:“房先生是我们店的VIP,可以直接扣除卡内金额,不需要再单独结账的。”
说完,他把小票打印好,递给房慎,微鞠一躬就离开了。
房慎神态悠闲,噙着笑没说话。
“AA吧。”季川潼说。
房慎耸耸肩,“追人哪有AA的道理。季老师,你说对不对?”
信口胡诌的话,季川潼当然不会相信,他拿出手机,干脆地转了两百过去。
房慎看着手机屏幕上的转账提醒,垂眸笑笑。
“既然如此,我先告辞了,房先生自便。”
房慎跟着他起身:“我送季老师。”
“不用。”季川潼语气已然没了刚开始的温和,“房先生的香水味太浓,我闻着头晕。”
说这话时,房慎才从他脸上重新看到孤傲清高的影子,和当年如出一辙。看得有些出神,他一时连生气都忘了。
也没怎么变嘛,季川潼。
“是吗?”房慎回过神,故意说,“那季老师喜欢什么味道,我下次见面用。”
季川潼拿手机的动作微微一顿,又很快恢复正常。转身前,他最后看了房慎一眼:“我倒是觉得,应该不会有下次了。”
说完他转身离开,动作毫不拖泥带水。
咖啡店门再次关上,颀长的身影经过一排透明落地窗,很快从房慎的视野里消失。
房慎重新坐下,靠回椅背,手指无意识地转着已经凉掉的咖啡杯,眼中笑意未减:“这可说不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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