广陵城地势平坦,植萃峰在广陵东北角拔地而起,高耸入云,与西北角的翠微山仿佛广陵城的护城神官,巍峨气派、气势不凡。
长生门门内等级森严,自山巅而下,呈三六九等划分,各长老分别围绕植萃峰,栖息与山脉灵气深处。
居于植萃峰山脚下山门附近的,只能是地位卑贱的昆仑奴,虽说名义上也是长生门的弟子,做的却是卑贱粗活,任谁都能打骂。
唯一的例外沈玄末,虽然身为门主独子,住在主峰山巅一侧,却因为修为低,不受门主待见,在门内并不受尊敬,偶有得脸之人,都能对他视若无睹。
圆日当空,沈南星身段挺拔,提着鸱吻飞袍衣角,神色匆匆,带着惊喜从明晴殿出来,小跑着迎接被人拥簇而来的宫主绩。
远远看去,二人满脸堆笑,客套寒暄,也不知道在说些什么。
沈玄末领着织颜几人在明晴殿外的登记处登记到访信息,又带着他们与殿外布置好的位置就坐。
薛洺疏哪壶不开提哪壶的问:“宝葫芦,回家也不去跟你爹报告一声?”
才刚忙前忙后、周到热情的沈玄末当即哭丧了脸,苦笑:“先生莫要打趣沈某,如今玄门谁不知道沈某是丧家之犬,已无家可归。”
因着沈玄末上宛委山求助,自述长生门禁地养着兽人,更抓了门内弟子玉笙寒及凤阁鸾台宗的陆英一事,被有心人在玄门中大加渲染。
本来起初只有薛洺疏几人知道的事,不过半晌,已经在玄门之中传的沸沸扬扬。
都说众口铄金,积毁销骨,这事本就不同寻常。又被看热闹不嫌事大,又眼热长生门荣光的人添油加醋一番,有意无意地将长生门姬乌金的勾当与沈南星联系在一起。
谣言的可怕就在于联想,一旦打开一个口子,便如泄洪,一发不可收拾。
沈南星本来沉浸在与妖族交易,利用兽人实现飞升、掌握玄门的春秋大梦之中;猛然惊醒,却发现自己多年经营的人设崩塌。
一夕之间,曾经在玄门中口碑败坏、喊打喊杀的魔头易主了,薛洺疏变成了沉迷修仙、寻访仙山的无辜受害者。
从来高高在上、统领玄门的他反而成了玄门之中明里暗里、茶余饭后谈论的对象。
至于始作俑者,竟无处可寻。
一怒之下,他直接将一切罪名推到罪魁祸首沈玄末身上。说他勾结淳于烬,忘恩负义,弑父夺权失败,巧言令色,颠倒是非,哄骗了凤阁鸾台宗的仙子。
更放言与沈玄末断绝父子关系,一时之间,玄门内议论纷纷。
莫怀章见沈玄末失落,安慰道:“男儿志在四方,自不必长久居于父母羽翼之下。”
沈玄末叹了口气,弓着背,低着头看着自己的手心,说:“谢过公子宽慰,沈某哪里有什么志向,也并无半分才干。”
薛洺疏一拍他的肩膀,爽朗的笑道:“你可是除了修仙啥都会的宝葫芦!”
又比划说:“前些日子你教我刺绣就教的很好嘛。”
听着刺绣二字,莫怀章,乃至在座之人脸色都有些乍红乍白。
那张月白缎子上针脚不算精致,见多了精致绣品的莫怀章一眼就能看出刺绣的主人手艺生疏。
夕阳下的薛洺疏满脸羞涩的捧着递到他面前的时候,他仿佛看到了多年前将竹雕云螭送到他跟前的那个人。
也是这般的患得患失、小心翼翼,又羞涩腼腆。
若是只停留在这里,他似乎觉得时间倒回到了当初,那个白衣玉带,翠竹长剑,鲜衣怒马的薛洺疏。
可等他拿起刺绣,本以为是一方手帕的绣品在他跟前亮相,一张崭新的肚兜打破了心中美好的回忆。
他一脸黑线的扔了肚兜,转身就走,薛洺疏捡起地上被嫌弃的肚兜,双手拎着肚兜的形状跟在他身后,一边解释一边诉说情谊。
从傍晚的东街走到西街,招摇过市,直到追到客栈,还献宝一般的给织颜几人品评,非得别人说他绣的好才作罢,生怕别人不知道一般。
想到这里,莫怀章甚是羞愤,抡起拳头在薛洺疏的头顶就是一锤子,咬着牙缝说:“丢人玩意儿!”
薛洺疏抱着脑袋,卑微可怜的看着莫怀章,软软糯糯的脸,咬着下唇,要哭不哭的,明亮的双眼写满了控诉。
青雀自从感觉自己似乎好像倾心与薛洺疏,便有意无意的与他保持距离,此刻也与李卿儿坐在老后面,小声闲聊。
余光不住的往薛洺疏和莫怀章这边飘,耳朵竖的老高,把他们的交谈一个字都舍不得漏掉。
那张肚兜她也是知道的,此番听着‘刺绣’二字,自然而然的联想到了,心里竟然有些兴奋,又惋惜:那晚都是因为和三师姐一间房,害的没能去蹲墙角!
感觉错过了一个世纪一般地在心里扼腕叹息:按照小黄本里面的展开,那晚一定很精彩!真可惜……
‘沈门主弱冠结丹,如今看来依旧是二十来岁的模样,与那庸才沈玄末相比,身为父亲的沈门主反倒更年轻。不过那周身的气派可不是沈玄末徒长的年龄能比得上的。’
‘我修炼这么多年,这是第一遭见到宫主绩真身,这是何等的三生有幸!’
‘幸好长生门如今还是沈门主掌权,虽说最近确有些谣言,想来以沈门主的魄力,本次历练大会一过,谣言自然不攻自破。’
‘呵呵,若真让那沈玄末得了权势,怕是长生门就从此销声匿迹……’
一队坐在薛洺疏一行旁边的修士们叽叽喳喳个没完,话里话外戳着沈玄末的脊梁骨骂,听得绿沈就要口吐芬芳,却被一个爽朗的声音打断。
“我看几位的父母想必十分幽默吧,生出你们几个笑话。知道什么是谣言吗?那叫空穴来风,未必无因,那狗日的沈南星是你妈还是你爹,让你这么维护,或许是你祖奶奶二婚对象?”
薛洺疏挑挑眉,对绿沈说:“这人的口才不错,和你天造地设的一对!”
被骂的几人哪里肯善罢甘休,正要回嘴。这人撸起袖子,单手叉腰,手拿鞋底,只穿了袜子的脚往几人身旁的凳子上一踩,大有市井泼皮无赖的阵仗。
“来呀,谁怕谁啊,老子修为筑基,怎么样,想恃强凌弱、以大欺小是吧?”
男人的嗓门很大,引得周围的修士都往这边看,见着这流氓行径,嘴碎的几人又觉得脸上无光,憋屈的摇摇头,散开了。
男人这才骂骂咧咧的把鞋子扔在地上穿上,拍拍手上的灰,转头笑嘻嘻的对织颜几人拱手作揖:“各位好!”
绿沈方才只看到他的背影,不知道他是谁,如今见到他的正面,有些吃惊:“竟然是你!”
男人正是当日在苍溪神臂城桂圆林中幸存的八卦修士,他笑笑,略微不好意思道:“正是在下,名不见经传的玄门爬坡人。”
又换上正经的表情,拱手作揖,弯腰鞠躬:“在下曾荼垒,未曾谢过几位救命之恩。”
又对沈玄末说:“沈师兄既然是几位的朋友,便也是在下的朋友,方才那些人不过是些势利之人,沈师兄不必放在心里。不过在下粗鄙,莫要嫌弃才好。”
沈玄末心里是感激他的仗义直言的,连忙回礼:“不敢不敢,沈某不善言辞,多谢曾师兄解围。”
织颜几人与曾荼垒也不过是一面之缘,无甚交情,突然见他与当日唯唯诺诺的模样大相径庭,也不免有些生疑。
薛洺疏道:“神荼郁垒,看来曾兄的父母对曾兄可谓寄予厚望。”
曾荼垒挥挥手,笑道:“不值一提。不过做不了玄门守门人,另辟蹊径做个消息掌控者还是绰绰有余。”
周身生意人一般职业的微笑,将名帖递给每个人,说:“这是在下创办的‘玄门大喇叭’,各位若是有什么新奇小道消息,在下都愿意一听,有偿!”
几人了然:原来是来做生意的。
织颜看了看名帖上‘买卖消息’几个字,心道:神荼郁垒乃是上古门神。把握舆论,确实也是另一种意义上的神荼郁垒。
想起方才曾荼垒与修士对峙时那似曾相识的行径,余光撇过薛洺疏,心中暗自定论:生意人标配——不要脸!
薛洺疏反手拍在沈玄末胸膛上,说:“看看,都跟你说别在一条藤上挂死。”
几人寒暄玩笑,被周围的骚动吸引了。
一位女子,美的张扬明艳,云鬓金钗,额饰流珠,一袭红衣,腰悬藕粉岫玉酒葫芦,只身而来。
长腿在红纱下若隐若现,袅娜身姿、风情万种,让修士们脸红心跳,又忍不住的偷偷看去。
薛洺疏手中的名帖被揉得皱皱巴巴,仇恨写满双眸:狐姬!
看着狐姬,沈南星哪里还管得住自己的双眼?紧盯着美人不放,涎着脸端茶送水,问前问后。
狐姬高冷,根本不把他放在眼里,看了看殿外的莫怀章,只说:“掌门闭关悟道,本次历练上清派由怀章公子参加即可。”
沈南星点点头,陪笑非常,见狐姬甚至没有坐下来,大有说完话就走的意思,连忙挽留:“娘娘风尘仆仆,不若到后殿稍作休息。”
狐姬本十分厌烦这样的谄媚,不过扫了一眼殿外,莞尔:“叨扰沈门主了。”
沈南星可是巴不得狐姬留下,心中早已经对美貌的狐姬垂涎三尺,只是终究是难以一亲芳泽。
心道:如今在我长生门,任凭你修为如宫主绩,也得任我鱼肉!
下流的想着,一本正经的招呼人收拾后殿去了。
狐狸最是狡猾,把沈南星龌龊的想法看在眼里,嗤之以鼻,随着小丫头往后殿去了。
曾荼垒远远看着,单手搭在沈玄末的肩头,说:“上清派万掌门座下第一长老,狐姬娘娘,来历身份修为为迷,唯独痴迷杜康,一尊藕粉岫玉酒葫芦不离身,一身红衣来去无踪。玄门尊称一句‘娘娘’。”
“这位玄门美貌第一,从不离开万掌门半步的神秘仙子竟然亲自来了长生门,这次历练可真是热闹咯!”
他不怕死地对绿沈说:“姑娘,都说你脾气暴躁,将上门求情的修士打的非死即伤。”
他抬抬下巴,说:“那位娘娘可比你厉害,听说但凡觊觎她美貌,心怀不轨之人都消失了。”
绿沈听了前半句本有些怒气,又听了后半句,不悦道:“都是你们这些玄门大喇叭胡说八道,哪里就非死即伤了?明明是那猪头自己崴了脚,怎么从你们嘴巴里出来就没有一句好话?”
曾荼垒笑而不语,指尖捂着嘴,神秘地说:“空穴来风,未必无因。”
见殿外各宗门已经落座,可谓是座无虚席,比沈南星预料之中的人还多了好几倍,不由得喜上眉梢。
因着黄泉及沈玄末的事让长生门陷入流言,更让他沈南星威名受损。虽说都是无凭无据,可即便是无稽之谈也让相当重视面子的他忍无可忍。
由此便生出了鱼死网破的心思来:索性让各玄门翘楚都葬身兽人之腹,以助我个人修为,其余人修为不足为惧,便是有几个反抗之人,也能悄无声息无害处理。
不仅如此,这次历练大会的目的自然是要彰显长生门的威严,洗刷近日以来的各种谣言。
让各宗门头部死在兽人结界中,我再以救世主的模样现身拯救,既能彻底破除谣言,也能顺理成章地在玄门中名声大噪,将玄门收为己用便是水到渠成!
至于宫主绩,修为太高,始终是心腹大患,找个机会让兽人了结了他才是正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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