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走的官道，李毓这会特意打扮的低调，一路上倒也算平安无事。
我和李毓准备找个客栈歇脚，修整一下准备再次出发，这周围方圆百里的，也只有这一家客栈，还是关着门的。
我敲了几下门，试探性的问了句，“老板，打尖住宿。”
里头的老板闷闷的声音从里头传出来，“今日客满了，姑娘去别处寻住处吧！”
我一看空空如也的马厩，乐了。
这儿客栈一个客人都没有，老板却偏偏说住不下了。
这什么情况？送上门的钱还不赚？
再说了，这儿距离玉泽还远着呢，这客栈怎么青天白日的就关门谢客了？
“这离玉泽那么远，最近的也就您这一家店，大晚上的，我们也没地儿去，您就通融一下吧。”我说道。
“老板，我们就在这儿歇一晚，明天一早就走。”李毓在旁边补充。
这条官道往后走就是玉泽，老板一听我们两个要去那，便说道，“姑娘公子听我一句劝，那地方你们别去了，尽早打道回府，多的话我也不说了，反正我这不迎客，你们说再多也没用。”
老板的暗示很明显，李毓也听出来老板的言外之意，他有些无奈的解释道：“老板，我们知道那出事儿了，我们就是准备去那查案的。”
“......”
好嘛，这会儿老板直接拒绝交流了。
既不搭声，也不开门，任凭我们磨破嘴皮子，都毫无反应。
那能怎么办？我和李毓对视一眼。
硬着头皮走呗。
李毓也是第一次遇到这种有钱没处花的事情，全程臭着一张脸，一口接一口的吃我的绿豆糕。
可这玩意儿根本不管饱，吃了之后还特别渴。
李毓不像我，我尚且可以辟谷不吃不喝，但他不行。
只能让马车改道往旁边的水路走，找到河边去打点水喝。
拉车的马夫是个识路的高手，不需要图纸，也不用问路，单凭感觉就能找对方向。马车在石子路上走了没一会儿，远远就听到清冽的水流声。
李毓跳下马车，到河边捧着水洗了把脸，又取了些水，准备回来烧点开水喝。
野外的生水，无论看起来多干净，都是不能直接生喝的，于是我们几个搭了个柴火堆，吊起了携带的陶锅，开始煮水喝。
李毓在旁边找枯枝，我在这儿添柴火，马夫去找草来喂马，三个人各司其职。
第一次出远门，又第一次用这等生火煮水的东西，我看什么都新鲜，简直化身了十万个为什么。
火光跳跃，连陶锅里的水都映的跳动起来，我问李毓，“这锅里的水为什么是红的呀？”
李毓对我这弱智的问题感到无语，“那是因为被火光照成这样的，你靠近火光，你也能被照的那么红。”
原来是这样啊！我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
“这柴火多久填一次啊？我怎么感觉没有刚才旺了？”
“火烧成这样就行，一会儿我拾完柴火过去添上点就旺了。”李毓对我问东问西的行为深恶痛绝，本身就渴的要命，还得动用嘴皮子回答我基本的常识问题，两片嘴唇已经干巴的像铁板一样坚硬了，“你要是实在没事干，给我弄点水先凉着，我待会好直接喝。”
我从沸腾的锅里舀了点水，对那边撅着屁股拾柴火的李毓，继续问道，“那这水闻起来为什么这么腥啊？你在里面煮鱼了？”
“哪有那么多为什么啊？水就是水味啊，我渴的要死，麻烦小仙大小姐不要再问为什么了，好吗？”李毓被我说的越发无语，抱着一大堆柴火坐了过来。
我将刚舀的水递给他，“你喝吧！我刚凉好的。”
由于太渴了，李毓也不讲究那么多了，拍了拍手上的灰，直接接过来牛饮了一大口。
结果刚喝了一口，李毓就吐了出来，“啊呸！这水什么味啊！怎么一股怪味！”
一股浓郁的铁锈味儿蔓延在唇齿间，李毓用袖子擦了擦嘴，刚想说点什么，然而下一秒，李毓就看到了沸腾的锅子里煮着满满一锅的红水......
手上的碗，“啪塔”一声摔碎在地上。
刚才摸黑干活还没注意，这会儿有了光亮，才发现这水的颜色不对劲，相比较正常水被火光映射的样子不同，这水的颜色更深更浑浊些！
李毓点了个火把，跑到河边，往前一照，汹涌奔腾的河水宛若吞食天地的怪物，长着血盆大口，席卷着一层腥臭味儿，河面上还漂浮着几具泡发了的尸体，已经完全看不清楚面孔了。
所以那河里的水......全都是血水！
刚才闻到的也不是鱼腥味......是血腥味。
我看李毓刚才那火急火燎的样子，刚想问怎么了，结果顺着他火光的方向看去，也一下子愣住了。
往河里一看，上面飘着的全是被挖了心肺的人，一个个面目模糊，身体浮肿，腹部肿的高高的，像怀了孕的妇女一般臃肿，不知道在这河水里泡了多久，也不知道这尸体的肚里到底灌了多少水......
我哪里见过这么刺激的场面，忽而喉咙一紧，肚子里莫名的反胃，一下子生理性的呕吐出来，可由于一天什么都没吃，肚子里什么东西都没有，只呕出来一些胆汁。
我不敢抬头，只要一回想那场景都会呕吐，更不要说再看第二眼了。
到后面，实在是吐到连胆汁都吐不出来了。
我蹲在地上，用手抓着李毓的裤脚，只感到浑身都虚脱了，两只腿像不听使唤的棉花，虚浮的撑着。
李毓把我从地上扶起来，扶到火堆边坐下，那一锅子的水已经让李毓给倒掉了，他轻轻拍着我的后背安抚我，我沉默的看着火堆，一言不发。
沉默了良久。
“李毓，我想回去了，我不想去玉泽了。”我开口道，抱着双膝，把自己搂的紧紧的。
也许当时在李毓的言语里，我并没有意识到死人是多么可怖的一件事，甚至觉得十分寻常的事情，每天都会有人死去，每天都会有人出生，生老病死，这不是再寻常不过的事吗？
佛家讲六道轮回，那些死去的人会以另一种形式继续活下去，杀人又怎样，死人又怎样，他们终将会得到因果报应，终将会自食恶果......
直到我亲眼看到面前这一切。
当个体的死亡**裸的展示在我面前，那漂浮在河水里的腐肉告诉我死亡是如此的真实。
或许这团腐肉生前也曾是一个鲜活的人，也有家人和朋友，我第一次正视“死人”这个概念，便再也无法以一种高高在上的姿态去看待死亡这件事了。
“李毓，对不起，可能耽误你时间了，但麻烦你把我送回去吧！我真的不想去了。”我嗫嚅着请求，把头埋在膝盖里。
“你确定吗？”
我知道我现在在李毓眼里一定很懦弱，但是我现在真的不想去，那儿的情况确实不简单，尸体从上流被冲到这儿，都能把河水染红了，我不敢想象真到了玉泽，会是怎样一番人间地狱。
“那儿的情况不是我一个人就能改变的了的，多我一个人不多，少我一个不少，不是吗？”我的情绪十分低沉。
李毓没说话，只是缓慢的拍打着我的背，安抚着我低落的情绪。
过了良久，他才开口，“一个事情你认为不可能完成的时候，就不去完成它了吗？”
“小仙姑娘，说实话，我李毓一开始很佩服你。”
我抬头看着李毓被火光照红的脸，不知道他为什么突然冒出来这一句。
李毓没有回避我的目光，他接着说道，“在你第一次明知道我是个道士，并且可能会杀了你的情况下，你没有逃跑。”
我听着李毓的话，心里有些不得劲，那是因为我当时身边有慧能和清衍两位师兄保护，又不是现在自己一个人。
“当我在你屋子里捂住你嘴巴威胁你的时候，你也没有一味妥协。”
那是因为我知道，我一旦妥协了，你就更会变本加厉，我看着李毓，神色有些莫名，不知道这话该说还是不该说。
“在我当众给你难堪的时候，拿女子清白开玩笑的时候，你也懂得大声反驳，用言语的力量维护自己，当我被辩的哑口无言时，真的发自内心的佩服小仙姑娘，我觉得你勇敢又坦荡。”
我暗自点了点头，这没得说，我都想给当时的自己鼓掌来着。
结果后面李毓话锋一转，“为什么现在面对几个区区死人，几具尸体，你就想退缩了呢？”
“我......”我张了张嘴，苦笑道，“我不知道，或许我还没能做好坦然接受这些腐尸的准备......”
我吐了一口气，“可能......我没有你想象的那么勇敢。”
李毓摇了摇头，显然因为说话过多，声音已经十分嘶哑，“不是的，假设今天是我死在这里，你也会因为认为自己能力有限，而去逃避寻找真相吗？”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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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第16章临阵逃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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