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之俞的书桌抽屉里，永远锁着一个磨得发白的硬壳笔记。
不是大学的物理笔记，是高中那本错题本。封面上歪歪扭扭的根号被岁月磨得浅了，却依旧能看出当时落笔的用力——像他藏在心里的那些话，笨拙，却执拗。
他第一次注意到黎繁，是在高二的楼梯间。
那天他被老师叫去办公室训话，无非是“别总独来独往”“多和同学交流”，烦躁地往教室走时，听到楼梯拐角有窸窸窣窣的声音。
一个女生蹲在地上，校服裙摆沾着灰尘，手里捏着颗草莓糖，正对着窗户发呆。阳光落在她发顶，给那截毛茸茸的发梢镀了层金边，像他小时候在乡下奶奶家，见过的趴在草垛上晒太阳的小猫。
她好像有心事，吃糖时也慢吞吞的，糖纸被折成整整齐齐的小方块，放进校服口袋里。
梁之俞没出声，悄悄走了过去。但那天下午的物理课，他的目光总忍不住往那个靠窗的位置瞟——她趴在桌上睡觉，睫毛很长，像小扇子，嘴角还带着点没化完的糖渍。
后来他开始在错题本上记东西。
不是为了刷题，是为了记她。
“3月12日，她今天穿了双白色帆布鞋，鞋带系成了蝴蝶结。”
“4月5日，数学课她被老师点名，站起来时差点把椅子碰倒，脸红得像草莓糖。”
“5月20日，她给赵曼妙画了张小太阳，笔尖在纸上顿了三次，好像不太敢画。”
他画不出好看的画，只能在那些字旁边，画些歪歪扭扭的符号——代表阳光的圆圈，代表糖果的三角，代表她笑起来时，眼角那道浅浅的弧。
第一次和她说话，是在火锅店。
徐州林吵着要去吃火锅，他本不想去，却在看到黎繁和赵曼妙走进来的瞬间，改了主意。他看着她把红糖糍粑推回去，看着她明明想吃却假装不在意，突然想起楼梯间那个捏着草莓糖的小猫似的背影。
“糍粑凉了不好吃。”他说这话时，指尖在桌下攥得发白，怕她觉得唐突。
她抬头看他时，眼睛亮得像落了星星。
那天之后，他开始找借口靠近她。
借伞是故意的。他知道天气预报说有雨，特意在书包里放了把伞，绕了远路才“偶遇”她。看着她把伞扔进垃圾桶时，他没生气，只是有点慌——她好像很讨厌他。
错题本上多了一行字：“她好像不喜欢我。”后面画了个哭丧脸的小人。
直到那个雨天，他看到她蹲在楼梯间，手里捏着颗草莓糖，肩膀轻轻发抖。他突然想起奶奶说的“心里苦的人，吃点甜的就好了”，鬼使神差地，把口袋里的草莓糖放在了她旁边。
她抬头时，眼里的红血丝像针一样扎他。
那天的错题本，写满了“她为什么哭”“是不是有人欺负她”“明天要不要问问她”。最后画了个笨拙的小太阳，旁边写着：“希望她明天能笑。”
她开始问他题，他表面上冷淡，心里却在偷偷雀跃。每次讲题前，他都会把那道题做三遍，怕自己讲错；她皱眉时，他比自己做错了题还紧张；她算对答案时，他会在草稿纸背面画个小小的对勾，像给两人都打了分。
韩念来找他时，他觉得烦躁。他知道韩念很好，漂亮，聪明，和他站在一起像别人说的“金童玉女”，但他看到她，只会想起物理公式，想起竞赛题，想起那些冷冰冰的数字。
而看到黎繁，他会想起草莓糖的甜，想起阳光的暖，想起心里那片原本荒芜的地方，慢慢长出了花。
他把韩念的信封扔进垃圾桶，把她的笔记送给需要的同学，在她挡着黎繁时，第一次说了重话。他不知道怎么拒绝别人，只能用最笨的方式，划清所有界限。
高考前一百天，他在错题本的最后一页，写下了A大的名字。旁边画了两个并排的小人，一个在做题，一个在看他，头顶是同一个太阳。
查完成绩那天，他在图书馆等她。看到屏幕上那个超过A大录取线的数字时，他比自己考上了还高兴。她却好像不开心，他突然就明白了——她家的事，徐州林他妈早就跟他说了。
他把所有能想到的办法都查了一遍，贷款政策，奖学金金额，兼职渠道，甚至算好了每个月的生活费开销。他怕她放弃，怕那个画在错题本上的约定，变成泡影。
去她家那天，他站在门口，手心全是汗。他怕黎繁的父亲不相信他，怕自己承诺的未来太遥远，更怕黎繁说“我不去了”。
但他看着她眼里的光，突然就有了勇气。
“我会护着她。”他对黎繁的父亲说这话时，声音没抖。
收到A大录取通知书那天，他把错题本拿出来，一页页翻。那些笨拙的字，幼稚的画，没说出口的话，突然都有了意义。他在最后一页画了个大大的对勾，把录取通知书压在上面，像完成了一场漫长的考试。
大学的梧桐道上，黎繁踮起脚尖给他喂草莓糖时，梁之俞突然想起那本错题本。
他没告诉她，那些藏在数字和符号里的心事；没告诉她，每个深夜里，支撑他刷题的，不是A大的录取线，而是她的笑脸；没告诉她，她早就成了他错题本里，唯一的正确答案。
风吹起她的发梢，带着草莓糖的甜。他低头，在她额间轻轻落下一个吻，像给那道浅浅的弧，打了个永恒的对勾
错题本里的光，终于照亮了两个人的路。
[加油][加油]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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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梁之俞番外：错题本里的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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