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流宫的殿门，是真他妈的高。
袁大力仰着脖子，感觉自个儿的颈椎都快发出呻吟了。那两扇不知是什么深海巨木还是灵材打造的殿门，缓缓向内敞开时，连点声音都没有，滑溜得跟抹了油似的。一股子说不清道不明的气息从里面涌出来，不是香，也不是腥，就是一种……沉甸甸的、凉丝丝的，带着点儿咸味儿，又混着点儿老东西味道的气儿，吸进去，肺管子都跟着一清。
他下意识地缩了缩脖子，往黄雾身后蹭了半步。这地方，比他当年占山为王那个破洞府，高了不知道多少个档次，光是站在这门口，那股子无形的压力就让他有点喘不过气，浑身的金毛都感觉要贴皮上了。
黄雾倒是没什么表示，依旧是那副死水微澜的样子，青衫连个褶儿都没多。他抬步，迈过了那快有他膝盖高的玉石门槛。
殿内的景象，更是让袁大力差点把眼珠子瞪出来。
他娘的，这顶子是多高？抬头望去，上面是一片深邃的、流动的暗蓝色，仿佛直接把大海搬到了头顶，还有发光的巨鱼慢悠悠地游过，投下晃动的光影。支撑大殿的，是几十根需要好几个人才能合抱的巨柱，柱子上盘绕着的金龙，鳞片都跟真的一样，反射着不知从哪里来的光，亮闪闪的，那龙眼睛，是两颗比他拳头还大的珠子，幽幽地放着光，跟活物似的盯着下面。
地上铺的是能照出人影的黑色玉石，光滑得能溜冰。两边站着好些个奇形怪状的水族，有的顶着个虾头，有的背着个龟壳，还有的满脸鳞片，手里都拿着明晃晃的兵器，个个气息都不弱，起码比他袁大力强。这些家伙的目光，齐刷刷地落在走进来的黄雾和他身上，好奇、审视、还有那么点儿……不怎么友好的味道。
大殿深处，高高的台阶上，摆着一张巨大的、像是用整块暖玉雕出来的椅子。椅子上坐着个人。
不对，不是人。
那是个穿着深蓝色滚金边龙袍的老者，头发胡子都是银白色的，梳得一丝不苟，脸上带着点儿笑模样，看着挺和气。但袁大力只瞥了一眼，就赶紧把目光挪开了。那老者的眼睛，是金色的竖瞳，看你的时候，不像是在看一个活物，倒像是在看水里的一粒沙子，或者桌上的一盘菜。他坐在那儿，没啥动作，可整个大殿里的水灵之气，都好像在以他为中心缓缓流动。
这就是东海龙王，敖广。袁大力心里直打鼓，乖乖，这气势，比老板发火的时候还吓人。
敖丙快步上前，对着那玉座躬身行礼：“父王，黄雾道友到了。”
黄雾走到殿中，对着敖广拱了拱手，不卑不亢：“散修黄雾，见过龙王。”
敖广呵呵一笑，声音洪亮，在大殿里带回音：“黄道友不必多礼。前番深海之事，三儿回来都跟本王说了，多亏道友出手，才免去一场祸事。道友能来我这龙宫，是给本王面子。” 他说话的时候，那双金色竖瞳一直在黄雾身上打转，像是在掂量什么。
“龙王客气，分内之事。” 黄雾回得简单。
有穿着轻薄鲛绡的侍女，端着玉盘飘过来，盘子里是些袁大力见都没见过的水果和琉璃杯盏，里面晃荡着散发清冽酒气的液体。他和黄雾被引到靠近玉阶下首的席位坐下。那椅子冰凉冰凉的，坐上去屁股不舒服。
敖广跟黄雾扯了些没营养的闲篇，什么一路辛苦啊，对龙宫观感如何啊。黄雾有一搭没一搭地回着，多数时候只是听着。
喝着喝着，敖广话锋一转，像是随口提起：“说起来，前两日听闻昆仑山那边，好像不太太平？有些小妖不懂事，闹出了点动静？”
袁大力心里一咯噔，耳朵竖了起来。这老龙王，消息够灵通的啊！他们昨天半夜才搞定，今天人家就知道了？
黄雾端着琉璃杯的手都没顿一下，眼皮子都没抬：“嗯，是有些宵小作祟，用了些上不得台面的手段，搅扰民心。已经处理干净了。”
“哦？处理干净了就好。” 敖广抿了一口酒，金色的眸子微微眯起，“如今这世道啊，不太平。总有些不知来历的脏东西，想往这清净世界里钻，防不胜防。道友在陆上，消息灵通，若是再有什么发现，不妨也跟本王通个气儿？”
这话听着像是关心，可里面的味道，袁大力这粗神经都咂摸出点儿不对来了。这老龙，是在打听？还是在试探老板的底细？
黄雾放下酒杯，声音依旧平淡：“龙王坐镇东海，威加四海，些许魑魅魍魉，想必难入法眼。若真有事，黄某自当尽力。”
这话回的，滴水不漏。既没答应啥，也没拒绝啥。
就在这时，大殿门口传来一阵骚动。一个穿着暗金色袍子、面色倨傲的龙族，带着几个随从，大摇大摆地走了进来。这家伙一来，殿里好些水族都微微躬身，连敖丙的脸色都沉了沉。
那龙族径直走到殿前，对着敖广随意地拱了拱手：“西海敖厉，见过东海龙王。” 语气可没多少恭敬。他目光一转，就落在了黄雾身上，上下打量了一番，嘴角撇了撇，带着毫不掩饰的轻蔑。
“哟，这位就是龙王陛下新请来的贵客？听说是个……人族修士？” 敖厉拖长了调子，声音不大，却足够让整个大殿都听见，“咱们这‘万流归宗’法会，向来是四海龙族和各方水族英杰的盛事。让一个人族登堂入室，参与我龙族核心法会……呵呵，龙王陛下，这规矩，是不是改得有点太随意了？”
他话音一落，大殿里顿时安静了不少。不少水族都看向黄雾，眼神里的意味更复杂了，有幸灾乐祸，有好奇，也有不满。
袁大力一股火蹭就窜到了天灵盖，拳头捏得嘎嘣响，恨不得立刻跳起来给那嚣张的家伙脸上来一拳。他娘的，敢这么跟老板说话！
黄雾还没开口，上方的敖广先说话了，声音听不出喜怒：“敖厉，不得无礼。黄雾道友于龙宫有恩，修为高深，乃是本王亲自邀请的贵客。”
“有恩是有恩，答谢便是了。” 敖厉却不依不饶，盯着黄雾，“但法会关乎龙族传承与四海颜面，岂能儿戏？我龙族神通，博大精深，非血脉传承或长久感悟水之大道者不能理解。敢问这位……黄道友，你一个人族，凭何资格参与‘万流归宗’？”
他这话，算是直接把挑衅摆在了明面上。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黄雾身上，想看他如何应对。
黄雾缓缓抬起头，看向那个叫敖厉的西海龙族，眼神平静得像殿外最深的海水。
他没说话，只是伸出了一根手指。
指尖上，一缕微弱的水汽开始凝聚，旋转，眨眼间化作了一条寸许长、活灵活现的小小龙形水波。那水波在他指尖缠绕游动，鳞爪俱全，甚至散发出了一丝纯正的、带着古老龙威的水灵之气！
这一手，看似简单，却让整个万流宫，瞬间落针可闻。
连玉座上的敖广，金色的竖瞳都微微收缩了一下。
那西海来的敖厉，脸上的倨傲瞬间僵住，眼睛瞪得溜圆，像是看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事情。
袁大力张大了嘴巴，差点喊出声来。我靠！老板还有这手？！
黄雾指尖那条小龙游动了几圈，又悄然散作一团水汽，消失不见。他这才看向敖厉，淡淡开口：
“这点微末伎俩，不知……够不够资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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