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施钦的庙塌了一半。
风从腐朽的梁木间穿过,发出低低的呜咽。他坐在神像旁,看檐角垂下的灯笼果在暮色里摇晃。
“生命如风,易散。”
他总这么说。
山下的村民早就不来上香了。偶尔有迷路的樵夫躲雨,战战兢兢抬头,却见神像面容模糊,蛛网缠身,便也匆匆离去。
只有汘不一样。
那日大雨倾盆,陈施钦看见庙门口站着一个人。蓝衣黑发,发尾泛着水光,像是把整条河都披在了身上。
“可以借个地方避雨吗?”那人问。
陈施钦没说话。
那人却笑了,指尖凝出一颗水珠,轻轻放在供桌上。
“送你一滴不会干的雨。”
后来,陈施钦才知他是水神。
汘总爱往山上跑。
有时带一包松子糖,有时是几枝新开的梨花。
陈施钦总沉默,他便自顾自地说人间见闻:城东酒肆新酿的梅子酒,桥头老妪卖的糯米团子,还有孩童们唱的歌谣……
“你不觉得吵闹?”某天陈施钦终于开口。
汘正低头编一个草蚂蚱,闻言抬头,眼睛亮得像蓄了星光:“能被需要,是神明的幸福。”
陈施钦别过脸去。
他想起很多年前,也有个人类妇人这样对他笑,后来她死在了山脚下。
“生命是风,易散。”他又说。
汘停下动作,伸手拂去他肩头的落花:“那我们便裹挟在一起散掉吧。”
雨声渐歇,灯笼果的影子投在地上,像一串小小的铃铛。
——
后来汘死了。
陈施钦坐在破庙里,听外面信徒哭喊“水神大人显灵”。雨水从屋顶漏下来,打湿了他的衣摆。
他摊开掌心,那颗“不会干的雨”早已蒸发。
“我在等花开,在等雨停,在等你回来。”
小灯笼就是这时候出现的。
孩子踮脚摘了檐下的灯笼果,献宝似的捧给他:“爹爹,吃!”
陈施钦怔住。
果肉酸涩,却让他想起某个雨季,汘笑着说“明年结的会更甜”。
很多年后,庙前的野樱突然开得烂漫。
陈施钦站在树下,听见身后有人轻笑:
“乖乖,我回来了。”
他没有回头,只是伸手接住一片飘落的花瓣。
原来最漫长的等待,不过是为了验证——世间真有吹不散的相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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