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层高的摘星楼上,几位袅袅婷婷、锦罗玉衣的美人聚在一堆,对着另一端一位不施粉黛、素面朝天的女子指指点点,时不时罗扇掩面,笑得花枝乱颤。
当听到旁边的婢子惊呼 ,竟然是个乞丐抢到了绣球时,更是毫不客气地笑出了声。
“苏如馨,你说你这是何必呢?我娘费尽心力好不容易给你找到了江家三公子那样好的姻缘,你偏偏不要。结果现在兜了一大圈,最后竟是要嫁个乞丐?”美人堆里,打头的美人满头珠翠,罗裳飘逸。柳腰轻摆,端是楚楚动人,唯独一双美眸里却满是恶意。
被嘲讽的白衣女子虽神色憔悴,眼睛却明亮灼人:“苏竹烟,你不用到这里猫哭耗子假慈悲。若那江三公子那样好,你为何不嫁?我告诉你,我今日就算嫁给这个乞丐,也不会让你们随意摆布我的姻缘!”
苏竹烟心道那怎么能一样。那江三不过是一个凡人商户之子,还有花天酒地荤素不忌的恶名,怎么配得上她?待她娘将苏如馨嫁出去,再将苏如馨她爹“病逝”,这苏家万贯家财就全是她们家的了。到时候她就是这苏家商行唯一的大小姐,哪怕嫁不得仙人,嫁个皇子龙孙,那也是手到擒来。
但说肯定不能这么说,所以苏竹烟弱柳扶风一般“哎呀”一声,像是遭受了多大的冤屈似的湿了眼眶:“妹妹你怎么能这样想我?自古婚姻大事,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如今二叔伤病难愈,无法为妹妹打算,但我娘估摸着二叔应该想在仙逝前看到妹妹找到依靠,这才冒昧越俎代庖,想替妹妹找个好人家呀?怎的反而被妹妹这样怨恨?若我娘知道,不知得有多伤心!”
“你才仙逝!你全家都仙逝!你也别叫我妹妹!我爹娘就我一个女儿,你少来这里攀亲戚!”苏如馨真是烦透了苏竹烟这副惺惺作态的样子,当下毫不留情地怒斥出声。
苏竹烟眼底一抹嘲讽划过,身子却像是受了大惊吓一般软倒下去——当然,被她身边的小姐婢女们扶住了:“妹妹怎能如此说我?我们本就是嫡亲的堂姐妹,不论父辈之间有什么恩怨,终究是打断骨头连着筋的啊。”
“少说那些好听话,你们不就是为了我父亲的产业来的吗?”苏如馨早就看透了她大伯这一家子的本质,此时只想把这家吸血虫的脸皮撕下来,丢到地上踩几脚。
这话苏竹烟怎么可能承认?她蹒跚两步,作捧心状:“妹妹竟是这样想的吗?妹妹竟是这样想我们一家的吗?”
呻吟一声,美人垂泪继续道:“我父母一腔慈爱心肠,竟被这样怀疑,我为人子女怎可无动于衷?为安妹妹的心,姐姐愿一头撞死在这摘星楼里,以证清白!”
说完,苏竹烟就往一边的柱子上撞去——当然,又被周围的婢女小姐们叽叽喳喳地拦了下来。
一时间,整个摘星楼第七层全是对素衣女子的指责之声。
莫名其妙又被千夫所指,苏如馨真是要气死了。但从小被父亲娇宠长大的她又如何说得赢牙尖嘴利的堂姐?只能站在原地气得浑身颤抖。
好在带着司一诺上楼的小厮正好在此时出现在楼道口,打断了这乱糟糟的一片。
原本还同仇敌忾批判苏如馨的众人立刻将注意力转到了楼梯口——说真的,谁也不是傻子,苏竹烟一家到底打的什么算盘,谁不知道?不过是看苏如馨现在已经翻身无望,所以才想踩几脚苏如馨来讨好苏竹烟而已。
但苏家这些狗屁倒灶事早就闹了好几十年了,从当年苏家老一辈偏心、苏老大对苏老二暗地里下黑手开始,到现在分家了苏老大还想对自己嫡亲弟弟一家赶尽杀绝为止,苏家这些个烂事在玉溪城早就不新鲜了。
现在众人更关注的,是前苏家大小姐、玉溪城曾经的第一千金,苏如馨,到底要嫁一个怎样的乞丐。
是酸臭不堪,面目丑陋?还是身染重疾,满身污秽?或者卑躬屈膝,贼眉鼠眼,一副小人做派?
不论怎样,那都是一桩大乐子!
众人格外期待地望向楼梯口。
然跟在小厮身后的那位乞丐却戴着一个巨大的帷帽,别说容貌了,整个身子都被罩住了大半,让众人根本无从窥伺。
几位小姐有些失望。
不仅是因为没能看到这个乞丐的容貌,更是估摸着自己可能看不到苏如馨的笑话了,有几分可惜。
毕竟哪怕看不到脸,从这位“乞丐”的身姿气度来看,估摸着也不会是什么普通乞丐。
帷帽看上去有几分破旧,手上拿的也只是一把廉价的桃木扇子,但落到如此地步还不忘拿扇子,大家伙觉得这可能是哪家的公子家道中落流落至此吧。
家道中落的世家公子,与四面楚歌的商户千金,倒也算般配——当然,如果单按凡世的规矩,士农工商,苏如馨肯定是配不上这位的,但苏如馨不是还修着仙吗?这样下来,配一个凡人世家子自然就够了。
至于这个乞丐同样修了仙……那怎么可能?她们可是完全不曾在这乞丐身上察觉到一丝半点的灵气!
察觉不到对方身上的灵气,要么对方身上本来就没有灵气,是个最普通不过的凡人;要么对方实力远超于她们。
但她们在场的几位中有一位修为却是已经到了练气期巅峰,距离筑基也就一步之遥!
若这乞丐真的有远超筑基期的实力——那样的仙君在她们眼中那就是天上飘渺的云朵,必然是满身法宝,高高在上的,怎么可能跑到这荒郊野岭的地方当乞丐?
不是他们看不起玉溪城,而是凡世的灵气着实是太稀薄了,还混浊难吸收。所以哪怕玉溪城实际上已经算是在修真界的地盘上了,但对比修真界其他地方来说,那就是纯纯的犄角旮旯。一般修士那都是不会轻易踏足这种地方的——就连那位练气期巅峰的女子,哪怕生于此,长于此,平日里修炼也是去家族里好不容易在繁荣城池里置办的宅子里的。
一般到这边来的,要么是尘缘未断的年轻修士想回乡看看,要么便是专门去凡世维护凡世秩序的宗门弟子。
正常人那都是削尖了脑袋想往那些洞天福地里钻,又如何会到这里来扰乱修行呢?
何况她们也从未见过哪位正儿八经的修士会戴着凡人的帷帽,还把一把普通扇子当成宝贝的。
苏如馨自然也是这样想的。但好歹比她之前猜测的情况好上太多,所以她也没什么不满意的。
但苏如馨高兴了,苏竹烟自然也就不高兴了。
没能将苏如馨踩进泥巴里,还碾上几脚,苏竹烟就觉得浑身不对劲。
“这位公子怎的还戴着帷帽?莫不是害羞了?”苏竹烟貌似好奇地问到。
然后又很快安慰他:“公子不必害怕,看我旁边这位苏妹妹,那就是你未来的娘子,从小便与父亲一道在外行商,见的人多了,便落落大方起来。这绣球招亲虽说不像样了些,也不像三媒六聘那般正式,但毕竟苏妹妹的父亲卧病在床多时,这也是想为父亲冲冲喜嘛。”
这话乍一听没啥毛病,但司一诺若真是一个普通的凡世公子哥,现在只怕立刻转头就走了。
商户之女,还从小与男人厮混一处,简直是在世族子弟的底线上蹦迪。即使是真的为了苏家产业来的,这女子父亲重病,还是为了冲喜而结的亲,嫁妆肯定不多。再加上没有三媒六聘,算不上正式结亲,可不是想走就走?
但司一诺到这儿来可不是为了这些事的。事实上,他压根没打算同这女子成亲,自然也就不在意人家过去是怎样生活的。
所以他站在原地没走。
不仅没走,还相当不客气地直接反客为主,走到旁边的茶桌处安然落座。
苏竹烟看司一诺不为所动,狠狠地咬了咬下唇,不动声色地冲身边的婢女使了个眼色。
婢女收到自家主子的示意,马上故作惊奇地道:“苏小姐修仙多年,奴婢还只见到过苏小姐卸人胳膊、斩杀妖兽,从未想过苏小姐也会成亲呢。只可惜凡人都没天赋修仙,苏小姐家里现在也风雨飘摇,那么多仇家蠢蠢欲动,估计也难拿到什么滋补的灵物了。这仙凡结合,估计难有子嗣……瞧奴婢这张破嘴,怎么能在这种大喜的日子里说这些话呢?苏小姐马上就要成亲了,我们可还不知道新郎官的样子呢!依我看,这新郎官必然龙章凤姿,举世无双!新郎官快露个脸吧!”
性子凶,实力强,仇家多,还无力为对方改善根基,甚至无法繁衍子嗣……苏如馨听着这对主仆你一言我一语地给她绣球砸中的这个落魄公子上眼药,站在旁边一言不发。
虽然苏竹烟这样做是为了看她的笑话,但她说的却也不是什么假话。
她苏如馨如今虽然身处困境,但也做不出强抢民男的事情来。
若是这男子接受不了要离去,大不了她再抛一次绣球,或是自己想别的法子去救父亲!
但这婢女的最后一句却有些过了。
这位公子一直带着帷帽,苏如馨不相信这些人不知道别人这么做必然是有不方便的地方。不论是个人习惯,家中告诫,还是容貌有异……这都是别人自己的事情,哪有这样逼迫别人的做法?这是对这位公子的轻慢!
“苏竹烟!这便是你的教养吗?大庭广众之下强迫外男?”司一诺还未说话,苏如馨便已经上前一步,大声斥骂道,“对男子这么好奇,你怎么不钻到那江三公子的床底下去呢?”
这话说的尖刻,一位小姐忍不住笑出了声。这一笑,便像是打开了什么开关一样,一时间楼里尽是此起彼伏的笑声。
苏竹烟脸色阴沉了一瞬,但她也很快意识到自己今日有些失了分寸,便转瞬又挂上了那副楚楚可怜的表情:“妹妹又误会姐姐了。不过看妹妹如今已经护上了这位公子,怕是很满意这位公子吧。姐姐便也不打扰妹妹的洞房花烛夜了。”说完便微微颔首,在丫鬟的搀扶下下了楼。
没必要再踩苏如馨了。今□□她嫁给这样一个穷困凡人,已经足够。继续逼迫下去,恐怕反而显得自己咄咄逼人。
其他人见没了热闹可看,便也三三两两很快走了个干净。现在这摘星楼七楼,便只剩下苏如馨和司一诺了。
哦,还有一只在苏如馨问“你可愿与我成亲”时跳出来差点划花苏如馨脸的白狐狸。
司一诺:“……”
眼疾手快将自家倒霉孩子抓回来,司一诺假装自家孩子刚刚啥都没干,对着一脸惊吓的苏如馨淡定道:“本座此次前来并非是为了……结亲。”司一诺这话说得有些艰难,毕竟活了两辈子,他还从未考虑过结亲这类事情。但他很快就把这些不重要的东西略过,说到了正事上:“听说玉溪苏家有一法令,是进入一个格外隐蔽剑修秘境的钥匙。虽有些失礼,但在下想借这个法令一用。报酬好说。”
近日来坏事连连,着实狠狠锻炼了苏如馨的心理承受能力。所以哪怕是遇到面对一只狐狸不仅毫无还手之力、还差点毁容的情况,都能很快镇定下来。
哆哆嗦嗦摸到桌面上的茶盏,给自己倒了一杯灵茶,苏如馨将杯子里的茶水连同茶叶一同咽下,条件反射回道:“若阁下想要法令,原来还可以商量,现在却是不行了。存放这些法宝的库房已经被我大伯控制,哪怕没有我父亲的指令谁都拿不出来,我如今也根本无法靠近那里。而且我父亲如今陷入昏迷,就算控制了我大伯我也进不去。”
看来这苏家的确有符合条件的秘境。司一诺帷幕后的眼瞳流光一闪,面上却不动声色。
待嘴里茶叶的苦味消去,终于从惊恐中回过神来的苏如馨猛地抬头:“等等,你不是凡人!?”
司一诺悠哉悠哉地给好奇地冲着茶壶嗅嗅的白尘倒了一杯茶水:“我从未说过我是凡人。”
苏如馨呆滞地看着舔了一口玉溪城中排得上上品的灵茶,就像是舔了一口毒药一样疯狂吐舌的白狐。
“我信了。”
要不是大佬,怎么可能养一只过得比她还好的狐狸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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