庙宇外,愈演愈烈的暴风雪,完全没有要停下来的意思。遮天蔽日之下,就连庙宇中的光线都昏暗了下来,只有微弱的酥油灯,勉强照亮了一方环境。
踩着脚下咯吱作响的木板,跟对贡布和商人的一行人也不敢说话,默不作声地来到了所谓的宴会厅。
可他们刚一踏进宴会厅里,裹着毛毡的马霄便顿时惊叫了一声,像是看到了什么惊恐的东西,让她浑身都瑟瑟发抖了起来。
空气似乎也随着这一声惊叫而愈发寒冷,一股莫名的香味似乎也显得清冷了。
这香味同之前贡布带进来的香味似乎同根同源,白熵忍不住又皱了皱鼻子。察觉到危险的他想要分析出这香料的成分,可过量的香味,让他的仿生意识海中莫名传来一阵刺痛。
白熵不得不停了下来。
可再看向其他人,似乎没有人因此受到任何影响。
困惑的电子数据在白熵的眼底计算起来,可他的程序似乎出现了什么问题,导致某些算法已经开始失效。
莫名的异常让白熵警觉,可眼下也不是离开的时候。他像是跟随本能似的,将目光落在了陆宴的身上。
他宽阔有力的背脊挡在自己的身前,拉着他手腕的手,还能感受到掌心下热烈的跳动。
莫测在白熵的眼底流淌,他垂下了眸子,最终什么都没有说。
酥油灯朦胧的光线下,却有一个老态龙钟的声音笑了起来,招呼他们道:“难得各位贵客前来,老朽若是招待不周,还请不要笑话。”
循着他的声音,一个老年上师的身影落在了众人的眼中。可随之而来的景象,却不免让人倒吸了一口冷气。
也难怪马霄会吓得叫出来。
环顾四周,这里虽是宴会厅,摆设好的餐桌上也盛放了不少食物。可这宴会厅的四面墙壁,都画满了各种狰狞的藏教壁画,更不要说上师所坐的正坐。他的身后,矗立着一尊浑身黝黑的佛像。
与寻常认知中的佛像不同,藏地的佛像多带有一份原始的野性和肆意。就像是现在那尊佛像一样,它瞪圆了眼睛,龇着满口的青色獠牙,手持金刚杵,脚踩阿修罗,虽身披璎珞、装饰珠宝,却也无法让人感觉到属于佛祖的仁爱。
反而多了一分来自神明的威慑力。
相比而言,端坐在正坐上的上师,便显得慈悲许多了。
贡布和商人恭敬地同上师行了礼,这或许是这里的规矩,也有可能是摸不着的规则之一。没有人想要以身试险,众人只得有样学样,不那么标准地也同上师行过了礼。
上师仁慈,对这些并不标准的动作也没有苛责什么,反而是指了指那些宴席,热情道:“风雪浩大,你们一路辛苦,快坐下来好好品尝美食吧。”
显然,是在催促众人落座了。
商人和贡布已经从善如流地落座了,剩下的五人似乎稍有犹豫,到底还是江沐渊先找了一桌坐了下来。
陆宴同他对了几个眼神,似是无奈于对方的高傲,他最终也没有僵持,而是拉着白熵找了另一桌坐了下来。
眼见着众人都落座了,柯晨也不敢犹豫,连忙搀扶着马霄,随便找了一桌坐了下来。
可即便坐在了离那神像最远的角落里,马霄的惊恐似乎都没有消散。她依旧浑身颤抖地蜷缩在毛毡之下,整个人更是胆怯地背对着神像,恨不能钻进柯晨的怀抱里。
看着马霄这过分紧张和惊恐的模样,陆宴不免又皱了皱眉。他丰富的经验告诉他,这对夫妇或许并没有看上去那么简单和无辜,可现在他们掌握的信息太少,一切也只能走一步算一步。
另一边,上师已经同商人和贡布攀谈了起来,他们一边进食一边谈笑的声音,在宴会厅中显出几分清冷的回音。
身边的白熵也没有动静,陆宴习惯性地去拿餐桌上的酒杯,余光里却见到白熵的眼底似乎有什么波光在闪烁着。
是波光,而不是电子数据的冷光。
更何况,白熵脸上的表情看起来似乎并不舒服。他极为少见地皱着眉,似乎在苦恼,又似乎有什么不适。
仿生人大抵不会有这样的状态,陆宴心中一惊,慌忙以为他出现了意外,当即是连酒杯都放下了,急切地问道:“白熵,怎么了,不舒服吗?”
他询问的声音不大,可还是让坐在对面的江沐渊捕捉到了。冷冷的目光透过他的镜片,戴着几分怨恨和审视地盯着那边陆宴和白熵的一举一动。
然而陆宴现在全身全心都在白熵的身上,他并没有注意到江沐渊的注视。
白熵也正在为自己的不良状态苦恼着,他撑了撑额头,眼底的电子数据困惑的无法分析出答案,只能道:“……抱歉,陆先生,我似乎……抱歉,我分析不出状况,但是我的身体,从来到宴会厅之后便不太舒服。”
清冽的冷香香气,像是幽灵一般在酥油灯上燃烧。
马霄好似听见了白熵的话,她莫名有些冷静了下来,却还是瞪着一双惊恐的眼睛,目不转睛地看着飘荡在酥油灯上的香气。
香气缥缈,却像是索命的白绫。
陆宴却并未察觉有什么不妥,也并没有什么难受的感觉。可他还是意识到了什么,皱眉细嗅了一番这宴会厅中的味道,道:“你是不是闻到了什么?”哨兵敏锐的五感没有反应,可这并不代表存在针对向导的可能性。
白熵眼底的电子数据有些错乱,可他依旧平静地点了点头,道:“有香味,我能闻到一股香味。”
白熵不会说谎,陆宴顿时警觉起来。他既然已经知道了罪魁祸首,又怎么能放着白熵不管?陆宴顿时又气又恼起来,道:“这些云灵体不知道耍什么花招,我先带你去找个地方休息。”
他说得急切,看动作也是马上要行动。然而白熵却摇了摇头,坚持道:“宴会极有可能是意识海必经的环节,打破环节可能会造成63%的危险性……陆先生不必担心,我想我还可以坚持。”
“什么时候了你还想这些!我可不想对我的队员见死不救!”陆宴显然并不满意,他急促地收拾了一番,眼见着就要站起来同上师提出建议。
可白熵眼疾手快一把拉住了他,陆宴没站起来,正对白熵的谨慎有些微词,反倒是那苍老的声音落在了他的身上,询问道:“老朽听闻,这位先生对高原生态有些研究,不知道可否同老朽说说这方面的事情?”
他们完全没有发现陆宴和白熵的异常,此刻,上师、贡布和商人的眼睛,都落在了陆宴的身上。
自然,柯晨夫妇和江沐渊的目光,也落在了他的身上。
白熵还拽着陆宴的衣袖,他清澈的眼底流淌着秋水一般的波光,谨慎地同陆宴摇了摇头。
现在不是固执的时候,所有人的安危,都落在陆宴的身上。
死寂一般的宴会厅里,黑色的佛祖凝视着座下的一切。
陆宴看着白熵现在的样子,怎么可能不心乱如麻。可他最终还是深吸一口气,忍着突突跳动的太阳穴,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这才换上了一副标准的笑脸,开口道:“没想到上师对高原生态也感兴趣?”
“雪域即神域,万物有灵。”上师慈悲道。
听上师这么一说,白熵似乎也终于放心下来。他松开了拽着陆宴的手,脑中的电子警报也解除了一部分,可仿生意识海中的刺痛却并没有任何缓解。
陆宴已经在自己身边满口的胡说八道了,白熵混乱的数据一时间居然听不出他到底说得有几分对又有几分错。
杂乱的数据分析让他分不出多余的精神,嘈杂的对话好像成为了遥远的背景音,直到白熵的耳朵里猛地被一阵古怪又响亮的咯咯声所刺中,他才猛然一惊地转过头去。
然而眼前所见的一切,却让他眼底的电子数据骤然报错。
仿生的精神图景中,传来割裂一般的刺痛。
别说是仿生人了,就算是个正常人,看到这样的场景,也要怀疑眼前的真实性。
宴会厅还是那个宴会厅,上师、贡布、商人依旧坐在那里,陆宴依旧在自己的身边侃侃而谈,江沐渊和柯晨夫妇也没有任何异常。
唯一有异常的,是那尊黑色的佛像。
它的眼睛转动了起来,绿松石做成的眸子在酥油灯中跳动着栩栩如生的眼神光,此刻,正目不转睛地落在白熵的身上。
“咯咯、咯咯、咯咯”
佛像发出了挪动的声音,它好像要从那木胎泥塑的身体里活过来一样,艰难地转动着自己的身体,准确无误地朝向了白熵的方向。
“咯咯、咯咯、咯咯”
它行动的声音很大,动作的幅度也不小。可宴会厅里的所有人,似乎都没有注意到这份异常。
这是只针对白熵的异常!
白熵瞬间分析出了异常的危险性,电子脑内的警报催促他尽快前往安全地带。然而不知道为什么,或许是身体不适的原因,他居然坐在原地没有任何的反应。
下一秒,轰然一声,那黑色的佛像猛然弯下了腰,一张巨大的、扭曲狰狞的面孔,瞬间贴在了白熵的面前。
不管白熵身体内的警报如何作响,白熵的脸上却都没有浮现出任何多余的表情。
他似乎只是因为身体不适,而微微皱了皱眉。
他白色的身影,倒映在佛像巨大的无机质眸子里。
[真好看,真好看。]
佛像的内里,发出一种类似空心的声音,它如同鬼魅一般咯咯笑了起来。
[这样好看的人,这样美丽的人,不留在这里实在可惜了。]
[来吧,我的美人。]
[成为我的明妃吧!]
佛像发出致命的邀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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