绮珊这个名字,我从没有听程祁讲过。我喝了口水,在脑中细细搜寻着这个名字。
“哦对了,还有上次的那个车牌号,这是车主的主要信息。”我伸手去拿,她冷不防的撤了回去,犹豫着又思考上了,狐疑的看着我:“是你让我查的吧?那姓孙的?还是别人让我弄的……弄错了可不好。”
“……”
这位爷吃饱喝足才是正事,半个时辰了才想起来将我交代的事情拿出来晾一晾,晾也晾不明白,让她上战场杀敌,能抱着队友的脑袋回来乐么滋儿的邀功请赏。
阮棠又翻了翻手机,半晌后确定了,嘻嘻一笑,手机才舍得递给我,“孙旭,上封人士,和妻子林某膝下共育一子。他本人在知行中学上的学,国外留学后回馈母校的育才恩德,自愿在知行任职,时限七年。”
“前几年他在网上炒作的很厉害,什么乌鸦反哺回报师恩,什么模范夫妻伉俪情深,你没听过?”
我听不得孙旭的光辉事迹,更听不得她说相声似的搞押韵,糟心的出声提醒:“捡重点说。”
“他家庭和睦就算了,事业上也是顺风顺水,研究方向主要在量子光学和量子力学基础问题检验等方面…嗯……还挺绕口……”她回味的咂巴了下嘴。
“哦,还发展了一系列国际通用的实验技术,国内外拿了不少奖呢,在学术界极负盛誉。目前应该在国内,任职京大副院长,做研究的同时带带学生。”
我有点失望:“百度前十页人人都查得到的信息,用你在这背书?有没有我不知道的?”
阮棠把手机反扣桌面上:“这不是要循序渐进吗?你就性急。”
这个人说废话的能力是国际一流水准,我深深闭了眼,搓了搓乱蹦的眼角。
阮棠见我忍无可忍,收起了嬉皮笑脸:“这人的社会背景可不止是学术界那点权威,你想,能在二十多年前从一个三线小城市杀出来,除了脑子好使,这些年积累的手段人脉也不可小觑,政商圈都有他出现过的影子。”
“学术界和铜臭满身的商界、利益至上的政界可都不一样,学术这种东西,面儿上受人爱戴不说,那都是有真才实学的,受国家保护的顶尖尖的人才,比大熊猫还稀有,是日供三支香的主儿,金贵得很。”
阮棠一夸张就爱指手画脚的描述,不知道的以为她才是那个受万人敬仰金光灿烂的佛。
她语气又突然急转直下换为严肃,我看变脸看的心头火起。
“他一个海归教授,降尊纡贵的来到知行教了七八年的书,知行凭什么?”
“要么利益丰厚,要么掐人短处。”我不耐烦她的绕弯子,快速说道。
知行贵族私立中学,和国外名校互通往来,可见背后的人财大气粗。可再利益丰厚,这里毕竟是中学,怎么抵得上国外的高薪和知名?回馈师恩?我绝不信他对母校感恩慕德到这般地步!
手上的疤痕隐隐发烫,我触及手腕,想到当年即使是这样的事故,校方围堵拦截上下消息之余,并没有公开责处孙旭一星半点。
当时的我和何书韫在医院包扎,还担心他会因为收到校方的惩罚而更加迁怒何书韫。等到我们在家休养一周再次返校时,校内已经平静的没有任何异样。若不是手上旧日伤痕犹在……
当时这件事我并没有告诉罗赋生,一是遵循和孙旭的约定,二是录音加伤疤,将是更有力的证据。那年休养期间,我在医院要到了诊疗手册,也就是病历本,白纸黑字总是会派上用场的,可是我没有想到录音笔在事后乘坐飞机的时候丢失,再也没有找回来。
冥冥中仿佛有一只庞大的黑色手掌,裹着深不见底的雾气,铺天盖地又悄无声息的抹平了所有痕迹。
唯有捏人把柄,才是孙旭留在知行的原因。
这个念头一出来,我后背上就沁出了一层薄汗。
这是否意味着知行校方的高层领导或者是背后的投资人和孙旭有着“互利互惠”的暗地关系?
“知行的校长陈萍,腰缠万贯,一个小小的中学难道只凭效仿国外的教育理念和年年可观的成绩,就能让整个上封市乃至周边县区的家长青睐至此吗?”
“他们之间到底有什么灰色交易我们不清楚,关键是知行建校这二十几年间,是全省、乃至全国自杀率最高的中学。”
糖糖的音量并不大,甚至埋低了嗓音,可就是这轻如鬼魅的字句,让我胸口仿若塞满了冰块冻在原位。这时,有顾客从玻璃大门进来,趁着间隙溜进来的冷风让我打了个寒颤。
“你是知行的学生,估计也有听到过一些关于学生自杀的传闻吧?”
“我当时……”我清了清干涩的嗓子,那点因为阮棠制造悬念生的火气消散了干净:“……在校期间确实有所耳闻,但学校发生人命事故的几率……几乎每所学校都会有,我以为这是正常的死亡数据。”我艰难的将这些冷冰冰的字眼拼凑全乎。
当时校内确实传出来有学生自杀,校方对外界称学生学习压力太大导致的心理防线崩溃。知行也在第一时间封锁校内消息,只有校领导和股东知晓此事,大部分学生家长并不知道有人自杀,还误以为是学生在以谣传谣。
“短短两年,就我查到的,是这个数。”阮棠看了看四周,在桌子下面伸出两根食指,无声的交叉在一起。
我如遭雷击,怎么……可能?
“是不是不敢相信?我一开始也不敢相信,人数这么多,怎么会一点风吹草动都听不到?那两年刚好你正在知行读书,你没发现到初二下半学期,你们学校突然增加了校心理辅导课程吗?”
我初二那年单纯的以为,是学校看学生临近初三升学考试的压力太大,为学生的心理健康着想才专门设置的此门课。
原来一切都有迹可循。
真相是一张巨大繁杂的拼图,阮棠的话让所有飘忽不定的细枝末节一一落定,在空白的缺口上弥补了一张又一张轮廓的边缘。我因为提前预知而心脏狂跳不已,模糊不清的视野中,似乎能逐渐明晰拼图最中央那张残败不堪的面容。
“后面我找人帮忙,才知道这些死去的人里,很多都是在成年或者上了大学之后才选择自杀的。”
成年、自杀、封锁消息、心理健康……
空气中好像有什么东西轻轻破裂碎掉,我的胸口没由来的产生一阵尖锐的刺疼,放在双膝上的手也开始不受控制的哆嗦:“什么叫成年之后……”
“前两年……哦,也就是你毕业后的那年暑假,曾经有一个学生家长去闹,说知行把孩子养出了精神病,哭诉着要知行给一个合理的解释。当时闹出了不小的风波,中间还惊动了警察局,具体原因我没有查到,只知道那名学生家长一夜白头,后续就渐渐没有了消息,不知道是塞钱堵口还是远离了上封……”
阮棠唏嘘:“真是可怜,据说当时那家长手里还握着本日记,应当是在里面看到了小孩在知行生活的一些蛛丝马迹。”
“还能查到人在哪儿吗?”我小臂横在桌面上,急切的问:“日记呢?”
“不是特别容易,毕竟时隔久远……”阮棠皱眉:“日记肯定不在了,连那对父母是不是还在封都难以追踪。”
“这是多久前的事情?那孩子是男是女?多大年纪?”
我一连三问,阮棠向后撤了下身子,有点被吓到:“阿弋你…怎么这么关心……这男生你认识啊?”
“糖糖。”我语气沉重:“这很重要,你先回答我的问题。”
“男生。没有考上大学,高中毕业后就在家里的零售店里帮忙。二十出头吧。”阮棠标点符号都没有的快速回复我,见我脸色发白,小心的观察了会:“你没事吧?”
怎么会是男生……
我强压住内心的惊涛骇浪,喉腔干涩,努力不叫她听出来声线发抖:“……他长相如何?”
阮棠:“……真不清楚。”
我紧咬牙关,后背上的冷汗一层接着一层,不知道谁扯嗓子喊了声“服务员”,我肩膀跟着一抖。
“阿弋。”阮棠自顾自说了半天,终于发现了我的不正常,她吞下口中的清酒:“孙旭是你的班主任,他跟你……”
阮棠未说完的话像冬日暴露在阳光下的冰棱,发出骤然截断的声响。
我半个字也来不及说,霍然起身,带翻了桌面上的丝绒餐布,嗡鸣声持续不断横在脑腔作响,我大步走到门口,又猛的止步,想起来这是京城,并非上封。
而何书韫还在上封。
我忍着耳鸣回头,看到了阮棠惊愕的眼神,她正揪着几张纸巾擦拭着洒在身上的酒,往我这边快速走来,服务生在半路拦住了她,阮棠一遍递给我焦急的眼神,一边快速的拿出手机结账。
一切都像是慢动作一般,缓慢而又僵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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