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台的冷风吹散了室内的暖意,吹得我胸口一片冰凉。两指间的细烟萦着丝缕白色烟丝,飘在鼻腔中有种难以言喻的心安,明黄色的烟头燃烧至一半,蓦地,指间一空,半支烟被不知道什么时候被我身后的罗赋生抢走。
我只来得及看到一闪而过的火光中道崩殂在绿植盆栽里,听到罗赋生肯定的语气:“哭过了?”
今天发生了太多事情,心气耗尽后的我无力争辩,偏了头,不想多做解释。
“你见过敬易安了吗?”
我神游的思绪一愣,没有烟,不过瘾的刮了刮手指,“嗯。”
“人还行?”
问到这份上,我明白罗赋生又误会了。
他误会的不是我和敬易安的关系,他误会的是我的眼泪是不是为程祁而流。
自从罗赋生知道了程祁的京大就在我北纬对面后,他整个人就有点草木皆兵的意思,一天二十四小时三餐无间断的报备,比之前还要频繁。
我没说话,罗赋生知道我的情绪不好也没有勉强继续追问。
我脑子里浮现的全是关于知行的那名男生,我沉迷过去的事件里太久,逐渐麻痹了我现在的嗅觉。
其实我并不清楚那名少年身上遭受的霸凌到底和十年前的事情有没有关联,可是直觉告诉我他身上或许会有什么线索。
阮棠说过,从知行陆续毕业后自杀比率里大多数都是男生,虽然我不知道为什么,但是我心里却隐隐有不好的猜想。
程祁并不是能帮到我的第一人选,可当年的同学,都无一能用得上,我无法避免的想到了周周。
十年前对于我和周周如鱼得水的生活,在何书韫看来更多的是无间地狱。我虽然不认为周周会对当年的事情有所了解,不过我知道高妗阳应当是除了我最了解的何书韫的人。
毕竟她们做过多年的朋友,有的人心经不起时间的推敲,三年五载就会物是人非,有的人历经沧海桑田还是一如既往的矢志不渝。
这话听起来很有几分赤子之心,可我知道还有一种人永远不会改变并不是因为什么信仰和坚定,若难移的本性本就恶劣不堪,已经差到了谷底,又如何舍得改变。
俗话说三岁看老,我并不认为二十几岁已然形成的价值观是随意可被他人更改的。
我现在开始有点后悔当时对高妗阳动手。
周周最新的朋友圈里发的九宫格全图,最后一张图里的小字表述她下个月要去滑雪,不出意外的话,应该是和高妗阳一起。
“罗弋。”
肩膀上的疼刺痛我,我看到罗赋生放大的俊脸在我面前,薄怒敷在上面,不知道喊了我几声。
“你在想什么?”
我沉吟着,心领神会的突然问:“你能不能帮我查一个人?”
虽然阮棠有技术,可是经过上次的事情,孙旭查到了我和何书韫,阮棠肯定也包含其中,我不能再用她。
罗赋生盯着我的表情定了半晌,直起身子,又恢复了一贯的居高临下:“可以。”
“但是我要知道你准备做什么,查的这个人与你有什么关系。”
我紧了紧后槽牙,一时间不知道要不要说,可是事关何书韫……我的沉默在犹豫的时间里被拉长,现出几分对抗的意味,罗赋生也没有说话,只是在我面前耐心的等待我的回复。
有这么一刻,空气都是寂静的。
“我要查一个人。”
“谁?”
我有些艰难的开口后又再度沉默起来,并不是我不想说,而是我实在对于当年的事情了解少之又少。
罗赋生这一次显然没有那样好的耐性:“你总要给我一个名字。”
我喉管艰涩:“我不知道。”
我不知道他叫什么。
那人阮棠提过,我毕业五六年后在知行门口闹的女人,在自己孩子考上大学跳楼自杀后,拿着日记本控诉知行当年的一言一行的女人。
前一天还在知行门口闹得沸沸扬扬,一夜之间就找不到了人,阮棠说那妇人后来和爱人南迁,据说那本日记也跟着不知所踪。
“我大二大三那两年,知行曾经出过人命悬疑案吗?”
罗赋生眸色变了,声音沉着:“和你有什么关系?”
我没有放过他的表情,起身确定道:“这么说你也听说过?是不是一个女人在知行闹的事情,关于他的儿子自……”
“罗弋。”罗赋生出声打断我,脸色开始变得不好看:“这些都和你有什么关联?你碰上麻烦了?”
我咬唇不语。
“我可以不问那么详细,也可以顺从你帮你调查,最起码你要让我知道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和你罗弋这个人有没有直接关系?”
“没有关系。”
“好。我找人查,但是结果出来的时候,我希望你能告诉我前因后果。”
罗赋生抬腿要走,我却刚才犹豫半晌后在此刻蓦地坚定了决心,在他背后出声:“你还记得我在知行的班主任孙旭吗?”
“我怀疑他任教那几年勾结知行校方高层,利用职权便利对每一届学生都进行过性侵行为。”
午后四点的光线没有中午那样强烈,却也柔和不屈的透过阳台的玻璃浮现在客厅,罗赋生刚好站在那束柔光里,暖黄色的光线将他的影子拉得瘦削单薄,他在这样暖融融的光线里僵硬的、一寸寸的转过身子,他的动作缓慢,我似乎能听到他脖颈转动时骨血流动的声响。
他看着我的表情诡异极了,似乎我说出口的是比他的表情更诡异的话。
“你在胡言乱语些什么?”
光线刺进他的瞳孔,使得他的瞳孔渡了一圈金色的光晕,他半眯起眼睛,眉心微拧的看着我。
“你知道知行毕业的学生里是全省自杀率最高的吗?”我从阳台走向他,进一步求证。既然说了,我就不想有任何的隐瞒。
“这些人里,很多人要么高中毕业要么刚考上大学就自杀了,他们中间十有**都是毕业于知行,我想知道最近的一次……”
“闭嘴!”
罗赋生恶声掐断了我的话:“你什么时候改行当警察了,你是不是觉着自己还挺聪明?这些人命官司是你一个学生应该操心的事情吗?”
“我只是想知道真相。”
“你不是说和你没有关系吗?”
“有关系。”我说:“因为十年前有名受害人,现在就住在我们家里。”
“哐嚓——”
我和罗赋生同时回头,发现何书韫正蹲在地上收拾摔碎的玻璃渣。我和罗赋生对视了一眼,默契的不再言语,不知道何书韫听到了多少。
我三步并作两步的走过去,把何书韫拉了起来,然后从厨房取出扫把,呼啦啦的把玻璃碎片归置在一起然后用备用泡沫和胶带缠上,用塑料袋子包好。
“刚才手滑了一下。”
我默着声,收拾好后洗手。
“对不起啊,打碎了……”
我倏地把水龙头关上,双臂撑在洗漱台上,何书韫的道歉被我打断,她有点无措的站在那里,小心翼翼的窥察我的表情。
“和你没关系。”我努力挤出个笑意,何书韫手脚更不知道往哪里摆了。
我心烦意乱的扯过一张纸巾,穿过客厅在沙发上坐下,罗赋生在我收拾垃圾时就已经离开家了。
“你是不是见到孙旭了?”
任何人都可以在我面前提起这两个字,可从何书韫嘴巴里说出来,总是变了味。
“你都听到了?”
何书韫轻轻点了点头,“有什么不能听的,都这么多年了。”
这话说的轻松,我抬眼瞧她,想去追寻是不是真的揶揄,可是对上她故作安慰的脸,我就又开始心浮气躁。这孩子嘴里没一句实话,糟心透了,我下意识的去摸烟盒。
烟盒里倒磕出来一根细长的烟身,递给嘴边咬住,又去找茶几上的打火机。
何书韫轻轻走上前,坐在我对面的小沙发上,俯下身子,眸光清亮:“阿弋,我不需要你为我做到这个地步。”
打火机打了两三声都哑火,我不得不去阳台拿刚才的那支,回来的时候看着何书韫还等着我的回话更加糟心:“什么地步,哪种地步?”
我不懂何书韫为什么总是想要把我推开她的生活,即使过了这么多年,她还是这么一套生分疏离的说辞,这么多年似乎都暖不活她的心。
“你没必要让自己卷入麻烦,你就老老实实上你的学画你的画不好吗?你就听你小舅舅的不好吗?”
这些年我和何书韫相处的模式大部分时间都是一静一动,只要我上火她就会偃旗息鼓的装死装乖,看起来和没有任何攻击力的福福没有什么分别。
我们之间时常拌嘴,可很少真的动气吵架,像今天互呲儿的场面我一只手都数得清楚。可是我没有何书韫的好耐性,即使她对我的诸多忍让在我这里却不生效,我心中燎燎的火源被这一句话激怒了。
“没有必要?”我盯着她的脸:“何书韫,你有没有良心?你有过哪怕一次是能和我一致对外的吗?你为什么总想着把我往后扯?”
我想要还她一个公平,想要给她一个明朗未来。事在人为的事难做且多有险阻,我没什么可怕的,我有人脉和资源都可以为你效力,为什么你总是在我身后说,算了吧。
我几乎要脱口而出那句中国人穷极一生都在说的、不耐其烦的话。
我是为了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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