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达屏幕上，二十多个光点如同夏夜萤火虫般无序闪烁。俞辰调整耳机位置，指尖在触摸屏上快速滑动，为每架飞机分配高度层和航向。塔台外，积雨云像铅灰色的幕布垂挂在机场上空，雨滴在钢化玻璃上炸开成透明的水花。
"东方5812，高度9000，请求下降。"
这个声音像一把大提琴的低音弦突然震颤在嘈杂的无线电频段里。俞辰微微怔住，手指悬在显示屏上方半秒——他熟悉塔台所有常飞航班的机长声音，但这个低沉而克制的声线是陌生的。
他迅速核对航班信息：东方5812，空客A330，巴黎至本场，预计到达时间19:45，机长程骁。资料页上的照片显示一个轮廓分明的男人，眉骨投下的阴影让眼睛显得格外深邃，制服肩章上的四道杠崭新发亮。
"东方5812，塔台收到，允许下降至6000，修正海压1012。"俞辰按下通话键，发现自己的声音比平时略微紧绷。
"下降至6000，修正海压1012，东方5812。"对方复诵得一丝不苟，法语腔的尾音让"东方"两个字听起来像一首香颂的开头。
三小时后，俞辰完成交接班，揉着酸胀的后颈走进塔台休息室。一个高大的身影正背对着门整理飞行箱，肩胛骨在制服衬衫下隆起清晰的轮廓。听到开门声，那人转过身来——正是资料照片上的脸，但更加立体生动。程骁的睫毛意外地浓密，在休息室惨白的灯光下投下扇形阴影。
"刚才多谢指挥。"程骁开口，正是无线电里那个声音，"天气比预报的糟糕。"
俞辰注意到他左手无名指上没有婚戒，这个发现让他喉咙发紧。"标准程序而已。"他听见自己说，声音比平时高了半度。
程骁的眼睛在灯光下呈现出一种奇特的琥珀色，像黄昏时分的跑道指示灯。他盯着俞辰的工牌看了两秒："俞辰。"三个音节在他唇齿间滚动，像飞机在云层中平稳穿行。
"你法语发音很标准。"俞辰指了指程骁胸前的名牌，"在巴黎培训过？"
"里昂航空学院。"程骁拿起咖啡纸杯，食指上有一道细小的疤痕，"不过那之前在中东飞了五年货运。"他嘴角勾起一个似笑非笑的弧度，"运过最奇怪的东西是一整飞机的骆驼胚胎。"
俞辰笑出声，随即意识到这是今天第一次真正放松。程骁身上有种奇特的安定感，像是经历过各种乱流却依然保持平稳飞行的飞机。他们聊了十分钟，关于巴黎糟糕的塔台英语发音，关于中东沙漠上空的星空，直到程骁的机组车到来。
"明天我飞早班，CA1327。"程骁在门口回头，琥珀色的眼睛在夜色中格外明亮，"希望还是你指挥。"
俞辰点点头，看着程骁高大的身影消失在电梯门后。他忽然注意到休息室的白板上，有人用红笔圈出了明天的天气预报：台风"白鹿"即将过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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