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珩——!!!”
林晚的尖叫声撕心裂肺,她眼睁睁看着那块裹挟着毁灭力量的巨石,轰然砸落在萧珩扑倒的位置,烟尘与雪沫如同狰狞的巨兽,瞬间吞噬了那个刚刚还在浴血搏杀的身影。
整个世界仿佛在她眼前崩塌,只剩下那片翻滚的、绝望的灰白。
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住,然后捏碎。剧痛让她眼前发黑,几乎窒息。所有的谋划、所有的仇恨、所有的……所有的一切,在那个身影被吞噬的瞬间,都失去了意义。
一股灭顶的绝望和冰冷的死寂,瞬间淹没了她。
时间仿佛凝固了。
谷底的混乱厮杀仍在继续,喊杀声、惨叫声、兵器碰撞声,却像隔着厚重的毛玻璃,变得遥远而模糊。
林晚趴在冰冷的鹰嘴岩上,身体僵硬,血液似乎都停止了流动,只有心脏在空荡荡的胸腔里,沉重而缓慢地跳动着,每一次跳动都带来更深的钝痛。
他……死了?
那个从地狱般的流放地被她挖出来的战神,那个在破败驿站里亮出獠牙的凶兽,那个在风雪中背着她跋涉、在坑道里沉默磨刀的男人……就这样……被一块石头砸死了?
不!不可能!
一个声音在她心底疯狂地嘶吼,他怎么可能就这样死掉?!他还没报仇!还没看到柳文仲倒台!他答应过要合作的!他……
“咳咳……噗!”
一阵微弱却清晰的呛咳声,伴随着吐血的声音,猛地从那片尚未散尽的烟尘中传来。
林晚的瞳孔骤然收缩如同溺水之人抓住了最后一根浮木,她猛地瞪大眼睛,死死盯住巨石崩塌的边缘!
烟尘被寒风卷开些许,露出了巨石下方一个极其狭小的空间。
那是几块更小的岩石在最后关头,奇迹般地撑起了一道缝隙,而萧珩,正蜷缩在那个缝隙里,他半个身子被碎石掩埋,口鼻不断涌出鲜血,脸色灰败如纸,一只手臂以诡异的角度扭曲着,显然已经骨折。
但他那双眼睛,却依旧睁着,虽然失去了焦距,布满血丝,却顽强地燃烧着不肯熄灭的生命之火。
他没死!
巨大的狂喜如同电流般瞬间击穿林晚的四肢,但下一秒,更深的恐惧攫住了她!陈千呢?!
她猛地看向巨石的另一侧!,见陈千捂着血流如注的右肩,脸色因失血和恐惧而惨白如鬼!他正被两名反应过来的鹰犬卫拼死拖拽着,踉跄着朝峡谷入口的方向逃窜。
而在混乱中,一个苍狼部的骑兵发现了他们,怪叫着挥刀冲了上去。
“拦住他!别让他跑了!”林晚几乎是本能地嘶吼出声。
然而,距离太远,谷底的混乱如同沸腾的熔炉,她的声音瞬间被淹没。
那苍狼骑兵被另一名鹰犬卫拼死挡住,陈千在亲卫的拼死护卫下,如同丧家之犬,连滚爬爬地冲出了峡谷入口,翻身上马,头也不回地消失在风雪之中。
“该死!”林晚一拳狠狠砸在冰冷的岩石上,鲜血渗出,她却感觉不到丝毫疼痛,只有满腔的愤怒和无力,陈千跑了!柳文仲的眼睛还在!
但此刻,她顾不上懊恼了,萧珩还在下面!还在那随时可能彻底坍塌的巨石之下,而且身受重伤,危在旦夕。
“周奎!救萧将军!!”林晚用尽全身力气,朝着谷底那个浴血奋战的身影嘶喊!
周奎一刀劈翻一个冲上来的浑邪部骑兵,猛地抬头,循声看到了崖壁上的林晚,也看到了巨石下奄奄一息的萧珩,他眼中瞬间爆发出决绝的光芒。
“弟兄们!跟我冲!救将军!!”周奎发出震天的咆哮,他不再固守,挥舞着卷刃的腰刀,带着身边仅存的几十个还能站着的边军兄弟,如同决堤的洪流,不顾一切地朝着巨石崩塌的方向冲杀过去。他们用血肉之躯,硬生生在混乱的战场上撕开了一条血路。
林晚看到周奎带人冲到了巨石边缘,开始疯狂地用手、用兵器扒开掩埋萧珩的碎石。几个鹰犬卫和杀红眼的部落骑兵试图阻拦,被周奎和他手下以命相搏,死死挡住。
终于,在付出了又几条人命的代价后,萧珩被从碎石堆里拖了出来。他浑身是血,左臂软软垂下,口鼻还在溢血,已经彻底昏迷过去。周奎毫不犹豫地将他扛在肩上,大吼道:“撤!从乱石堆那边撤!!”
残余的边军立刻收缩,护着扛着萧珩的周奎,朝着林晚之前指过的、峡谷边缘一处隐蔽的乱石堆缝隙亡命撤退。那里巨石嶙峋,地形复杂,马匹难以通行,是唯一的生路!
林晚看着周奎他们艰难地扛着萧珩,在乱石中跌跌撞撞地撤退,身后是紧追不舍的、杀红了眼的部落骑兵和零星的鹰犬卫。
她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她最后看了一眼下方如同地狱修罗场的鹰愁涧,浑邪和苍狼的骑兵还在疯狂地互相砍杀,鹰犬卫则趁乱试图突围,三方彻底绞杀在一起,不死不休。
火,已经烧到了最旺。但代价,同样惨烈。
她不再犹豫,转身,沿着陡峭的崖壁,朝着周奎他们撤退的方向,手脚并用地攀爬下去。冰冷的岩石磨破了手掌,寒风刮在脸上生疼,但她心中只有一个念头:追上他们!救萧珩!
当她终于狼狈不堪地滑下最后一段陡坡,跌跌撞撞地冲进那片巨大的乱石堆时,周奎等人已经退到了最深处,依托着几块交错的巨岩,构筑起一道摇摇欲坠的防线。追兵被复杂的地形暂时阻挡在外,愤怒的咆哮和零星的箭矢从石缝外射入。
“郡主!”周奎看到林晚,布满血污和汗水的脸上露出一丝如释重负,但更多的是沉重。
他正半跪在地上,萧珩就躺在他旁边的枯草上,身下垫着一件破烂的皮袍。
林晚踉跄着扑过去,跪倒在萧珩身边。眼前的景象让她倒吸一口冷气,心脏再次被狠狠揪紧!
萧珩的情况比她想象的更糟,他脸色死灰,嘴唇没有一丝血色,呼吸微弱得几乎感觉不到。左臂以一种诡异的角度扭曲着,显然是骨折。胸前的单薄里衣被血浸透了大片,颜色暗红发黑,还在缓慢地洇开。
最触目惊心的是他的额头,一道深深的伤口,皮肉翻卷,鲜血混着泥土和碎石,糊满了半边脸,看上去狰狞可怖。
“将军他……”周奎的声音嘶哑,带着沉痛,“被石头砸得不轻,内伤肯定很重,胳膊断了,额头也破了……刚才……刚才吐了好多血……”
林晚的指尖冰凉,颤抖着伸向萧珩的鼻息。那微弱的气息拂过指尖,带来一丝微弱的希望,却也让她更加恐惧。他伤得太重。在这冰天雪地的绝境里,没有药,没有大夫……
“必须立刻处理伤口!止血!”林晚的声音带着自己都未察觉的颤抖,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撕下自己相对干净的内衬衣角,“周校尉,帮我按住他!可能会很疼!”
周奎立刻用他那只没受伤的手,死死按住萧珩的肩膀。林晚深吸一口气,用撕下的布条沾了点旁边石头上融化的雪水,小心翼翼地开始清理萧珩额头那道恐怖的伤口。
冰冷的雪水触碰到翻卷的皮肉,昏迷中的萧珩身体猛地抽搐了一下,发出一声模糊的、如同受伤野兽般的痛苦呻吟。
这声呻吟,像针一样扎在林晚心上。她动作更加轻柔,但速度不减。擦掉糊住伤口的血污和泥土,露出底下深可见骨的伤口。她咬着牙,用布条紧紧按压住伤口边缘,试图止血。
接着是手臂。她不懂正骨,只能小心翼翼地用几根相对笔直的木棍和撕开的布条,将他扭曲的左臂尽量固定住,避免二次伤害。
最后是胸前那片不断扩大的暗红。林晚解开他沾满血污、冰冷湿透的里衣,露出精壮却布满新旧伤痕的胸膛。
一道不算很长但很深的口子斜在肋下,显然是刚才被碎石或兵器划开的,皮肉外翻,还在缓慢地渗血。她再次用布条紧紧按压包扎。
整个过程,萧珩的身体因为疼痛而不断无意识地痉挛、抽搐,模糊的呻吟断断续续。每一次颤抖,都让林晚的心也跟着颤抖。
她强迫自己不去看他痛苦的表情,不去想他会不会死,只是机械地、专注地处理着伤口,用尽她所知道的一切方法。
当她终于用尽所有干净的布条,将几处主要的伤口都勉强包扎固定好时,她的双手已经沾满了萧珩温热的血,冰冷而粘腻。
她脱力般跌坐在冰冷的石地上,背靠着巨石,大口地喘着气,冷汗浸透了内衫,被寒风一吹,刺骨冰凉。
周奎和仅存的十几个边军,默默地守护在周围,警惕着外面的动静。每个人的脸上都写满了疲惫、伤痛和劫后余生的茫然。
时间在死寂和寒冷中缓慢流逝。外面的追兵似乎暂时被复杂的地形和内部混乱牵制住了,咆哮声和打斗声渐渐远去,只有风声在石缝间呜咽。
萧珩依旧昏迷着,呼吸微弱而急促,脸色灰败。林晚守在他身边,每隔一会儿就颤抖着手指去探他的鼻息,感受着那微弱却顽强的生命之火。每一次感受到那微弱的温热,她紧绷的神经才能稍稍放松一丝。
夜,在无声的煎熬中降临。风雪似乎小了些,但寒意却更加刺骨。
周奎等人收集了附近能找到的所有枯枝和干草,在石缝深处点燃了一小堆微弱的篝火。火光跳跃,映照着每个人疲惫而麻木的脸,也映照着萧珩毫无血色的面容。
林晚将自己的外袍脱下来,盖在萧珩身上,自己只穿着单薄的里衣和皮甲,蜷缩在火堆旁。寒冷和极度的疲惫让她浑身都在打颤,但她不敢睡,眼睛死死盯着萧珩的脸,仿佛要用目光将他从死亡的边缘拉回来。
就在她意识因为寒冷和疲惫而开始模糊的时候,一只冰冷、粗糙、沾满血污和泥土的手,突然无力地、却异常准确地抓住了她放在膝上的手腕。
林晚猛地惊醒,低头看去。
是萧珩。
他依旧紧闭着双眼,眉头痛苦地紧锁着,嘴唇干裂灰白。但他那只没有受伤的右手,却紧紧攥着她的手腕。
“别……别走……”他干裂的嘴唇翕动着,发出极其微弱、如同梦呓般的声音,破碎而含糊,“……阿晚……别……丢下我……”
林晚的身体瞬间僵住,血液仿佛在这一刻凝固。
阿晚……
这个称呼,像一道惊雷,在她死寂的心湖中轰然炸响。
她从未告诉过他她的闺名,在她所有的调查和认知里,萧珩也绝不可能知道!这是只有她最亲近的家人,在她年幼时才会唤的名字!
他是怎么知道的?!他在叫谁?!
巨大的震惊和难以置信让她忘记了手腕上的疼痛,忘记了寒冷,只是呆呆地看着他痛苦而脆弱的脸庞。
火光在他脸上跳跃,映出深刻的轮廓和那道狰狞的伤口。
“冷……好冷……”萧珩无意识地呢喃着,攥着她手腕的手似乎想用力,却又虚弱地松开,身体因为寒冷和伤痛而剧烈地颤抖起来,像个无助的孩子,“……阿晚……我冷……”
这一股难以言喻的酸楚和尖锐的疼痛,瞬间从心底最深处汹涌而出,冲垮了她所有的堤防。
他不是在叫别人。他是在叫她!在这个意识模糊、濒临死亡的时刻,他抓住的,是她。他呼唤的,是她。
泪水,毫无征兆地、汹涌地冲出了眼眶,滚烫地滑过她冰冷的脸颊。
她猛地俯下身,不顾他身上的血污和冰冷,张开双臂,用尽全身力气,紧紧抱住了他颤抖的身体,用自己的体温,去温暖他那冰冷的躯体。
“我在!萧珩!我在这里!”她的声音哽咽着,带着浓重的哭腔,在他耳边一遍遍地重复,“我不走,我不丢下你,你撑住!你听到没有?撑住!”
她抱得很紧很紧,仿佛要将自己所有的生命力都传递给他。脸颊紧贴着他冰冷的脸颊,滚烫的泪水滴落在他布满血污的皮肤上。
在她不顾一切的拥抱和呼唤中,萧珩剧烈颤抖的身体似乎奇异地平复了一些。他紧锁的眉头微微舒展了一点,攥着她手腕的手也稍稍放松,却依旧没有松开,他干裂的嘴唇不再翕动,只是那微弱的呼吸平稳了一点点。
林晚抱着他,感受着他微弱的心跳和呼吸,泪水无声地流淌。
这一刻,什么复仇,什么计划,什么柳文仲,都变得遥远而模糊。她心中只剩下一个无比清晰的念头:他不能死!他必须活下去!
她小心翼翼地腾出一只手,摸索着伸进自己怀里,想找找还有什么能保暖的东西。指尖触碰到一个硬硬的、被血浸湿了一角的小布包,那是萧珩在被巨石砸中前,塞进她怀里的东西。
她猛地想起,当时情况危急,她只顾着悲痛,竟忘了这个。
她颤抖着将那个染血的布包掏了出来。布包不大,用粗麻布裹着,系得紧紧的。她深吸一口气,抹去脸上的泪痕,小心翼翼地解开布包上的死结。
里面没有金银,没有珠宝,只有几页被折叠得整整齐齐、同样被血染红了边缘的信纸。
借着篝火微弱的光芒,林晚展开信纸。纸张已经泛黄发脆,显然年代久远。上面的字迹是两种不同的笔迹,一种遒劲有力,一种略显阴柔。她屏住呼吸,快速地阅读起来。
只看了几行,她的瞳孔便骤然收缩!浑身的血液仿佛瞬间冲上了头顶!
这……这竟然是……
“柳文仲亲启:
北境军情已按尊意延误,粮道已断。萧珩部已成孤军,陷于‘死驼岭’之围。然此獠骁勇,恐困兽犹斗。望速遣心腹,与‘苍狼’扎木合部接洽,许以草场盐铁,令其于三日后辰时,自‘鹰嘴岩’侧翼突袭萧珩残部,务必使其腹背受敌,全军覆没!事成之后,北境商路及浑邪部草场,皆可划归‘苍狼’。切记,不留活口!此信阅后即焚,切切!——‘青蚨’顿首”
下面还有一行批注,笔迹阴柔,正是柳文仲的手书:
“甚善。着即照办。另,萧珩若死,取其帅印及佩剑为证。若生擒,押解回京,本相自有大用。此獠在北境军中威望甚高,需以‘通敌叛国’之名钉死,方可绝后患。切记!”
轰——!
仿佛一道惊雷在林晚脑中炸开,她拿着信纸的手剧烈地颤抖起来,纸张簌簌作响!
这……这就是铁证!是柳文仲通敌卖国、构陷忠良、一手导演了北境那场惨败和萧珩悲剧的铁证!是那个代号“青蚨”的内奸与柳文仲勾结的罪证!
萧珩!他竟然……他竟然一直贴身藏着这个!在流放路上,在破败驿站,在风雪跋涉中,甚至在生死搏杀的最后关头,他都没有丢掉!他拼死也要把这个交给她!
她猛地抬头,看向怀中依旧昏迷、脸色灰败的萧珩。火光映照着他伤痕累累的脸,那道狰狞的伤口在此刻,却仿佛成了他忠诚与不屈的勋章!
他不是为了自己的冤屈,他是为了那些战死沙场、背负污名的袍泽!是为了北境那场被阴谋玷污的惨败!他将这足以让柳文仲万劫不复的铁证,在生命的最后时刻,托付给了她!
一股滚烫的、混杂着无尽敬意、愧疚和更加汹涌决绝的情绪,如同岩浆般在林晚心底沸腾!她紧紧攥着那几页染血的、重逾千斤的信纸,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
“萧珩……”她低下头,脸颊轻轻贴在他冰冷的脸颊上,滚烫的泪水再次滑落,声音却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玉石俱焚般的坚定,“你看到了吗?我们拿到了……我们拿到了!柳文仲……他跑不掉了!你撑住!你一定要撑住!我们一起去……狼居胥山!”
“周校尉!”林晚的声音斩钉截铁,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传令!所有人,立刻休整!天一亮,我们出发!目标——狼居胥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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