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面礼……容珠长这么大还没听说过徒弟拜师,师父要送见面礼的。
“我……”容珠转念又想,师父的思想言行与这世界上大部分人都不一样,或许师父送徒弟见面礼是一件很正常的事。她接过这支珍珠簪,忽然觉得它十分漂亮,比她以往的首饰都要好看独特,她想了想说:“好。”
应白转头问摊主:“这簪子多少钱?”
妇女在几瞬间通过二人着装打扮已判断出他们绝非普通人,尤其那女子,脸蛋水润如玉,服饰精致靓丽,不是高门大户的小姐就是修仙门派弟子,一听应白问她簪子多少钱,吓得哆哆嗦嗦道:“贵人喜欢,不收钱。”
应白心内了然,这个世界从来只有高贵者向低贱者索取的份,除非低贱者付出劳动力或提供衣食,否则像这种小东小西,没什么实在用处的东西,尊贵之人愿意出钱就出,不愿出钱直接拿走都是理所当然。
就像多年之前,他想扶起一个摔倒的老人都被对方哀求无需施舍,恳请应白放过他。
关了这么些年,应白已经看开了,如今面对这种情况也晓得该怎么处理。他做了一个十分凶狠的表情,语气冷冷道:“多少钱,回答我。”
妇女抬眼观察了一眼对方神色,被那自上而下俯视的强者气息吓了一跳,倏地收回目光,小心翼翼答:“十文。”
应白将十文钱放在桌上,“给你钱就收着,无需多言。”
他语气带着一种命令感,那妇女盯着桌上的钱瞳孔睁得老大,却不敢抬头去看对面之人,只低着头拿过钱回应:“是。”
等二人走远了,容珠回头见那妇女把钱捧在手心里,还在呆傻地看着。她抬头道:“师父,你刚才好凶啊。”
应白似是有些尴尬地清清嗓子:“不这样她是不会收钱的,她们屈从于强者,对强者发出的命令不敢不听,所以我只好装一下了。”
容珠收回目光偷偷笑了一下,应白没有察觉,他听身旁之人又说:“师父送我的东西我一定会好好戴着的。”
她一只手摸了摸自己的发髻,一只手将珍珠簪对准某个位置一推。
“歪了。”应白说完便站在她身前。他的胸膛离容珠不到一寸,容珠甚至能闻到应白衣服里隐隐散发的清淡香气,感受着木簪穿过发丝间的隐隐触感,片刻后就听头顶传来低沉的声音:“好了。”
二人一路无话,直到道路越来越孤僻,房屋越来越少时,应白驻足遥望。
“前面就是我母亲的住所了。”
容珠笑道:“走吧师父。”她不知近乡情更怯,只单纯地认为有一件高兴的事在等待着她的师父。
应白母亲的住所是一座不大不小的四合院,与周边的屋舍比起来要坚固好看许多。屋檐的牌匾上空无一字,这样瞧着,好像是一所无人居住的废屋。
应白站在门口踌躇良久才试探性地敲敲门,院中细微的声音戛然而止,没多久,门从里面打开,只露出一条缝隙,缝隙中,有一双苍老却不失美丽的双眸警惕地看着门外。
“母亲……”应白嗓音沙哑道,“我是应白。我回来了。”
这双瞳孔猛地睁大,透过这条缝隙仔细地打量门外青年,一双布满褶皱的眼睛里水光蔓延,扣着门边的手因为用力而泛白,接着,门被缓缓打开……
她似是不会说话了,嘴唇上下颤动着,眼中水花不住地闪烁,难以置信地看着眼前熟悉又陌生的人,眼睛再三确定,终是颤抖道:“应白?”
“母亲,是我。”应白心头哽咽,印象中的母亲一直是一副健康红润的模样,他七岁拜师,只有每年过年才有一天时间回去看望母亲,成为圣灵后,他曾回去给母亲报喜,他本想着要用更多的时间来陪伴她,可自己也不知道在忙什么,那日一别,便是七年未见。
若不是亲眼看到,应白根本想象不出母亲已经这般苍老。
应白随母姓,母亲叫应心。他从小没有见过父亲,只知道父亲是个修炼之人,在他很小的时候就外出游历增进灵力了,走前还对应心说让应白长大后也去拜师学艺,后来这个男人就再也没回来,母亲对应白说就当他已经死了吧。
可好歹是自己的生身父亲,应白便问起父亲的名字,母亲便说他姓吴,叫吴安。
应夫人如今也有五十多岁了,若是人生没有发生变故,她现在也会是一个岁月静好的美人。可自从得知自己唯一的儿子被剥了灵核关入漩涡之境后,日夜以泪洗面,姣好的容颜在失去儿子的打击下,终是日渐苍老,就这么孤独地一人过活。
街坊邻居也不知她的儿子就是那个响彻修真界的疯子应白,只以为她的儿子也和她的丈夫般,为了修炼早不管她了。毕竟这个世界强者大于一切,有钱之人就是贫穷之人的王,成为低灵的人可以肆意践踏民间所有人,而圣灵就是修真界的主。
“太好了,你没死……”应夫人许多年没有经历过情绪的剧烈起伏了,她本按耐不住自己想去拥抱应白,但很快理智占据了感性,她见四周无人发现便叫应白先进屋,这才注意到应白身边还站着一个陌生少女。
“她叫容珠,是我的徒弟,更是我的救命恩人,是她带我离开漩涡之境的。”应白垂眸温和地看向容珠。
应夫人一听是儿子的救命恩人,立时对容珠流露出感激之色,她将二人引到屋内坐下,方问起事情的来龙去脉,听完后不免担心道:“那圣灵宫会不会知道你们已经逃出来了?”
“距离我们逃出来已经过去十几天了,假设他们知道,定会给修真界各大门派发布追捕令,没有道理藏着掖着。”
应夫人仍旧眉间紧锁,身为母亲,她不敢认为这样就万事大吉了,她看看应白又看向容珠,“你救了应白出来,我没有什么能回报你的,若你不嫌弃,我想像对待女儿一样对待你,我只担心你今后跟着应白怕会艰苦些。”
母亲要把容珠当女儿也是一件合情合理的事。应白默不作声,一颗心在暗自跳动。
容珠有些受宠若惊,她没有应白面上那么淡定:“应夫人……我……你不必对我这么客气,师父同样教我功法,她是除我父母外唯一一个不嫌弃我灵力低的人,我不怕艰苦,只想好好修炼。”
应夫人莞尔一笑说:“我哪里称得上一声夫人,你叫我伯母吧,不至于太见外。”
容珠盛情难却,叫了应夫人一声伯母。应白坐不住了,说要去烧水。
这座宅院虽说不大,但装潢清雅秀丽,多年来就应夫人一人住着。她将原先应白的屋子收拾出来,又将旁边的厢房腾出来给容珠住。
时至中午,应白在厨房添柴起灶。容珠听应白在幽竹园时说过,他七岁拜师,当时的他拿着一包沉甸甸的钱袋子做为拜师礼,老头说不收钱,问他愿不愿意今后给他洗衣做饭,种地除草。应白说没有问题,老头说先看他三个月的表现,到时候决定是否收徒。
这一学就学了十一年。除了每日打坐练武外,应白将家务事一概包揽,老头除了教应白功夫,空闲之余就晒太阳。
应白本还担心自己的厨艺会因为多年不做而生疏,其实做个一两次又找回那种感觉了。
饭菜很简单,应夫人吃得频频落泪,应白一直在旁安慰,容珠吃得五味杂陈,一是尝到师父做的饭所涌起的雀跃,二是和师父与师父的母亲一起吃饭而感到的温暖,三是看到师父与伯母久别重逢相互慰问关切,自己却孤身一人而心内酸楚。
“我都不敢想你在漩涡之境里是怎么过的。”应夫人端详着应白的面容和双手,“不过你现在出来了,既收容珠为徒,你身上就有做师父的责任,以后做什么事都要考虑到这不仅仅是你一人的安危。”
应白认真道:“遇见容珠,我就不孤单了。她陪我说话,带纸笔和武器给我解闷,她不会像别人一样把我视作另类。她跳崖拉我,带我去找师父救我性命,师徒只是称呼,她是很重要的人,我会保护好她的。”
应白想让母亲知道容珠不仅仅是他的徒弟,她是除母亲和师父外第三个重要的人。事实上,他每每听到容珠喊他师父就觉得心里一阵落寞,可他还能妄想得到什么称呼呢?
他忽然意识到自己心中有了私欲,而这是他长久以来为人处世所不允许的。
应夫人轻拍他的手,“我明白。”她拿起筷子给二人一人夹了一片藕,“你们对彼此而言都是重要的。哎呀,我一直在说话,菜都凉了,快吃吧。”
藕片清爽鲜脆,容珠吃起来甜蜜蜜的,抬眼瞄见应白在吃藕片的时候红了耳廓,心里怪道这藕片不辣呀,师父怎么这般反应?
*
晚上,应白来母亲房中抱被子,见桌上摆着四五个锦盒,应夫人说是给昌修圣灵的生辰礼,“前段时间有使者来言说要在五月初九这日收生辰礼,算起来就是三日后了。”
她抚上应白的手,“我知你如今和圣灵宫的关系不好,定不喜咱们还要送生辰礼给他,但这件事年年都会发生,我们现在还不能与圣灵宫作对,所以生辰礼是一定要送的。”
应白知自己母亲在担心什么,他安慰道:“母亲想多了,只是生辰礼又不是要咱们干泯灭人性之事,母亲该怎么做就怎么做,不知母亲送的什么东西?”
桌上锦盒有大有小,应白一一打开,都是些上好的灵丹仙草。
他奇道:“母亲从哪寻来的这些好东西?这每样东西都不一定在铺子里有卖,就算有定然也得重金购买。”
应夫人温言垂眸坐下来,寂静的屋子里,她声音轻轻道:“是他送过来的。”
应白一怔,“他”自然是指他名义上的父亲,他心里一紧:“他还活着?他回来了?”
应夫人摇头:“他不露面,每半年会派飞鸟送东西来。”
“我怎么从来没听你说过这件事?”
应夫人道:“他送这些东西的含义不清不楚,我也不想让你知道这件事,还不如让你以为他或许已经不在世上了。”
小的时候,应白就能感觉到母亲不愿提起这个人,慢慢长大后,应白看清了这个世界面貌时便开始怀疑他的父亲说去修炼实则是抛妻弃子了。但他没有在母亲面前这么说,母亲不提他也不提,而且很多时候他跟师父在一起会让他忘记他没有父亲这一事实。
应白双眉蹙起,冷声道:“能送来这些好东西,他是中灵还是高灵?”
应夫人摇头:“我不知道,他只送东西。除去给昌修圣灵的生辰礼,其他的我都会看着卖掉。”
“当年我被关漩涡之境修真界上下没有不知道的,他可有问过我?”应白眸中的情绪在烛光昏暗的屋里滚滚灼烧,他缓了语气,猜想道:“会不会……我们不知道他发生了什么事,有什么苦衷,虽说这个世界险恶,但也不是每个人都如此。”
应夫人避开了应白的目光,语气忽然冷了两分:“既能送东西来,若他真有一点良心就该知道做什么。在成为强者面前,他不会把情感看得比自己前途还重要。”
送丹药是想让母亲也成为修炼之人,还是在培养一个能对他修炼有帮助的物品?毕竟这样的事情在这个世界遍地都是,应白知道自己不能感情用事。
沉默了一会儿,应夫人缓了语气对应白道,“我知道你不是这样的,你重情重义,自与他人不同。”应夫人目露慈爱,“一转眼你都已经这么大了,不过在我眼中你还跟孩子一样。”
应白温和笑着,心中却环绕着一片乌云。
如果父亲真死了也没什么可在意的,可应白知道母亲有很多事不想跟他说,他的父亲还活着,他就没法不去想他是谁,长什么模样,在哪里能见到他,为什么这么多年不回来。
他怕自己的父亲跟这世界里其他人一样冷血无情,又怕自己一无所知而误会他。母亲的话应白没理由怀疑,但他没法打消自己对这个男人的期待和好奇。
他回自己房门之前,目光定格在旁边这扇窗户中,容珠的身影影影绰绰地在屋内走动,他杵在原地不知站了多久才挪步回屋睡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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