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算是什么好东西啊？”学斋里，弟子们盯着手里刚发下来的小玩意，怨声载道。
葛夫子也不生气，乐呵呵道：“不好吗？你们平日里总说，摸不清自己当下的进度，有了这小物件，岂不是方便多了？而且你们也能看到同窗的情况，更能相互促进，共同进步了不是？”
“谁想看啊？！”
弟子们又传来一片哀嚎。
阿虞低头把玩手中刚分发到的“好东西”——
那是一个巴掌大小的玉盘，细看之下，有金色纹路的字样在其上隐隐闪烁。
那字样赫然是地斋每个学子的名字，还有各自的修为情况。
乍一看，有点像昨日学宫文书所持的鉴灵簿。
但这小玉盘上记载的修为更加详细，不是粗略的引气几层，而是将每一层又划分为十个小段，将弟子们修为的细微变化都表现得明明白白。
这玉盘上的名单似乎是按修为进度排的序，榜首是易原，修为是引气六层，看起来距离引气七层只差两个小段了。
阿虞随意瞥了瞥，发现自己的名字在中间靠前部的位置。
引气五层，但已经有六个小段了。
“此物乃照阶盘，是我昨日受张文书启发，按照学宫的鉴灵簿改良而来的。”葛夫子抚着胡子，略显得意地介绍。
闻言，阿虞意外地看了他一眼。
虽然这“照阶盘”不是什么高明的法宝，但一晚上就能制作出来，还是很了不起的。很多灵墟界的器修也不能打包票做到。
而此人只是一个凡间门派的启蒙夫子？
没想到青引门还有点卧虎藏龙。
葛夫子没察觉到阿虞的打量，接着道，“这东西能助我等掌握你们修为动态，毕竟，尔等修为日新月异，有些弟子更是进步神速……”说到这，他悄悄往阿虞的方向看了一眼，但却被不少弟子发觉，跟着看了过来。
葛夫子轻咳一声，引回弟子们的注意。
他确实是因为阿虞的启发才想到做这照阶盘出来的，不然若是有弟子进步很快而自己不曾察觉，岂不是耽误了人才？
而且要不是做出这照阶盘还不知道，原来有好几个他本以为进步很稳定的弟子，居然修为一直在原地打转！
莫非还是课业不够？
葛夫子陷入了沉思，台下弟子们莫名感觉到了一丝冷意。
“总之，望尔等善加利用此物，时时观照自身，共同进步。”
弟子们看着榜单，也很快研究出了些门道。
要么哀叹自己。“我还以为我就快升六层了呢，没想到还差这么多，看来得加练才是。”
要么揭穿他人。“好啊，你天天说着不修炼，是不是晚上偷偷修炼了？怎么排名这么前？差点被你唬过去！”
不过最引人瞩目的还是阿虞的排名。
“你们看阿虞师姑，刚进地斋居然就能排这么前面，她应该也会很快升六层吧？”
“感觉直接升七层也不是没有可能，她升五层不就是跳阶升的吗？”
“啊？那岂不是要超过易原了？”
“嘘，小点声！”
那个聊八卦太过激动的弟子不自觉提高了音量，旁人提醒时已经来不及了。
坐在最前排的易原回过了头。
窃窃私语的几人瞬间噤声。
易原目光森冷，扫过几人，又在最后一排的阿虞身上停顿了一下。
白若似乎有些担心地跟着看了过来。
易原最终什么也没说，转了回去。
但阿虞发现那几个弟子还是一脸紧张，互相看了看，满脸菜色，一人还责怪地推搡了一把提到易原的弟子。
看来这易原，在弟子们心里还挺可怕的？
阿虞若有所思。
葛夫子忙着摆聚灵阵，没注意到这一幕，待摆好后拍拍手，招呼众弟子上课。
有几个有希望突破的立刻来了劲，急急忙忙坐好。
啧，还是要暴露这废柴的事实了。
阿虞边慢吞吞地摆好架势，边琢磨着自己这奇怪的体质。
秦横波说她有一个猜想，不知道是什么？
总不会是故弄玄虚，说来安慰她的吧？反正她自己是没看出这时好时坏的天资有什么规律。
“屏气凝神，守一归真……”
虽然昨晚已经试过，知道自己此刻打坐没什么用，阿虞还是收回心神，渐渐专心。
但是这次……
阿虞一怔。
竟又感受到了那种和万物融为一体，细小光点争先恐后往她肌肤里钻的感觉。
不知过了多久。
阿虞缓缓睁开眼，却被眼前夫子放大的脸吓了一大跳。
葛夫子神色复杂，似是欣慰，又掺杂了一丝疑惑和担心。
他示意阿虞看看桌上的照阶盘。
阿虞低头看去。
榜单上，自己的名字赫然出现在了第五位。
引气六层。
……
阿虞沉默了。
明明昨天晚上还修为一丝不动，为何仅仅是一晚上的功夫就变了？
葛夫子再三确认了阿虞没有因为修为涨得过快而经脉受碍，欣慰之下，和弟子们一道啧啧称奇。
而接下来的日子，地斋——包括整个学宫甚至青引门，都从惊讶变成见怪不怪甚至麻木了。
阿虞的修为蹭蹭得往上涨，照阶盘上的名字也飞速往上爬。
别人的排名还有个起伏，阿虞的却是稳步上升。
地斋弟子们渐渐已经习惯了每次打开照阶盘，就看到阿虞师姑的修为又在刷新。
“啊，阿虞师姑又升了一段。”
“这不是很正常吗？”
“不对啊，怎么只升了一段？”
“不，问题不是这个吧，刚刚明明是基础草药课，怎么升的段啊！”几人反应过来，面面相觑。
他们身后不远处的阿虞默默抬头望天。
谁知道呢。
自那日在基础吐纳课上莫名其妙突破引气六层以后，她就仿佛打通了任督二脉。
稍一打坐，修为涨了。音律课听夫子弹琴，修为涨了。晨起看红日跃升，云海卷舒，胸中一阵激荡，修为涨了。
就像刚刚，她只是觉得置身灵植药草之中十分惬意，一不小心，就升段了。
阿虞感觉自己都没有在修炼，是那些灵气争先恐后地往她身上钻。
短短两个月间，她已经升到了引气六层的八段，现在在地斋的排名是第二了，仅在六层九段的易原之后。
除她之外，还有三个人也是引气六层的八段，其中一个就是白若，位列第四。
白若的修为本就不差，排名靠前，这段时间以来更是潜心修炼，进步飞快。
易原虽然觉得奇怪，但因为白若在他面前表现得还是一如既往地恭敬，便也没有怎么怀疑，甚至还觉得自己的侍女也如此厉害，让他很是得意。
况且，他目前还是更忌惮阿虞。
这小丫头片子到底是从哪里冒出来的？
易原装作不经意地悄悄打量走在前面的阿虞，目光阴沉。
他曾修书给家里让查这小丫头的底细，家里竟回信说查不出来，只知道秦横波给青引门的说法是她路遇的有仙缘的凡间农家女。
但这怎么可能？！
一个下贱的凡间农户丫头，怎会有这种天资？
虽然白若也是他在凡间花楼里买来的普通丫头，他的启蒙夫子偶然发现白若竟也有修仙的天资，家里便让白若也修炼来保护他，现在白若的修为也不错。
不过白若的天资还尚在能理解的范畴，没有那么夸张。
而且，最重要的是，白若没他强，所以他不在乎。
但这个阿虞——
易原每每想到这个名字，就咬牙切齿。
他怎么能被一个出身卑贱的小丫头片子比下去？
他从小就知道，他是易家这一辈里天赋最好的，虽然他有好几个哥哥，但明显长辈最偏爱他，因此他在易家一向恣意妄为。来青引门后，夫子和同门们也是对他十分客气，他也习惯了被众星捧月的感觉，甚至时不时地还会针对几个看起来天赋不错的弟子，打压别人取乐。
但这个小丫头片子出现后一切都变了，他仿佛觉得自己的光环已经不再，以前围绕着他的，或羡慕或崇敬或畏惧的眼神都消失了。
众人的焦点都放在了那个看起来瘦瘦小小的小丫头身上。
凭什么？
虽然他已经是引气六层的九段了，但却迟迟不突破，还眼睁睁看着阿虞又升到八段了。
难道这小丫头片子真要比他更先突破引气七层，升入天斋？
且不提他那赌约的事了，要给出什么法宝他都不稀罕——单是他被一个泥腿子下贱丫头比了下去，岂不是让人笑掉大牙？
要是消息传回易家，他那几个笑里藏刀的亲哥堂哥还指不定怎么笑他，他又怎么有脸面对父亲和家主？
阿虞已经走远了。
易原仍黑着一张脸，瞪着阿虞所在的方向，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他身边几个一直追捧他的狗腿子相互看了几眼，一番使眼色较劲后，落败的一人上前，硬着头皮道：“易师兄，这小丫头片子最近真是太嚣张了，要不，咱们给她一点颜色看看？”
说出这话他自己都想笑。
苦笑。
要对付阿虞，身高和年龄上来说他们是以大欺小，修为上来说他们是以卵击石。
易原回过头，目光沉沉。
他盯着这几个自己忠实的狗腿，没说话。
几人被他看得背后冷汗直流。
半晌，易原冷冷道：“不用了，什么下作手段，我还没把她放在眼里。”
合着平时这所谓的下作手段你用的少了吗？
几人在心里默默腹诽。
是谁因为别人回答上了夫子的问题自己没回答上就让他们去找人家茬的啊？
地斋的弟子里谁不知道，易原在每一门课上的表现都是最好的，是因为如果有人比他更亮眼，就会被找麻烦，几次三番下来，弟子们也就懂了，再也不敢和易原抢风头。
易原听不到小弟们的内心腹诽，勾起一个笑，道：“还是得正大光明点。”
小弟们对视一眼。
这“正大光明”这四个字从他嘴里说出来，感觉一点可信度都没有，而且配上那个笑，怎么那么吓人呢。
等到隔天早上，小弟们终于明白了，易原所谓的“正大光明”不仅吓人，还很丢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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