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是落难的第二天。
换下被蓝血漂染的白色连衣裙,此刻的悠娜穿着一身男式的船工服。粗布的质地贴在她瘦削的肩膀上,衣角被海风吹得微微鼓起,略显宽大的布料虽然不适应她的身形,但也令她看上去格外干练。腰间的束带将宽松的下摆勉强收紧,并将黑剑的背带栓在腰间。
“如何?悠娜,感觉还好吗?”剑中传来有些担心的声音,虽然嘴上不饶人,但是希尔芙还是担心着她的伙伴。
是的,伙伴。希尔芙从来不把她的剑主当作主人。
“哎~不用担心,你看我像是有事的样子吗?”悠娜俏皮地回答道,而对她来说,希尔芙更像是亦师亦友的朋友。
而此刻,船上的甲板稀稀疏疏坐着不少乘客,大人、小孩,昨天的遭遇似乎让每个人都忧心忡忡,每个人都眉头紧锁,她的出现只是让大家微微抬起头,然后漠不关心地垂了回去。
果然,遇到这种事没有人会有心情啊。悠娜心想。
“船长…”悠娜正准备上前向着船长打招呼,而一个愤怒的声音夸张地响起。
“开什么玩笑!”一位壮实的男性猛地站起,一脚踢在旁边空心的木箱上,那木箱顿时变得粉身碎骨,发出的骇人声响引起了所有人的注意。
“尼克先生,请息怒!”船长连忙上去制止他的行为,但是被那位称为尼克先生的家伙一把推开。
“现在!所有人都饿着肚子,而你现在却要把食物分给这个该死的小女孩?!”
船长的身后站着的是小黎,她正不知所措地拿着半块黑面包,那是船长刚刚递给她当“早餐”的。
而这一幕不巧却被这位尼克先生看见,昨晚分给他的食物完全填不饱一名成年男人的肚子,他的肚子早就饿的咕咕叫了。
“该死!如果有多余的食物就交出来啊!你不是船长吗?!”
而此刻,小黎紧张地抱着她怀中的兔子玩偶和黑面包,一时间不知道回应什么,只好怯生生地躲在船长高大的身影后。
“对啊!如果因为她是孩子,那我们的孩子也要额外的食物!”一名带着小男孩的母亲此刻尖声叫了出来,而她身边是她的宝贝儿子,留着西瓜头的胖小子。
而听到自己的母亲发声,那胖小子竟然一头钻进妈妈的怀里痛哭了起来:
“呜呜呜呜呜!!妈妈,我饿!!!”
“你看,我的孩子都饿哭了!!”
而不止是他们,此刻周边的人脸上都露出明显厌恶的神情,看向船长和她身后的小黎。
船长此刻也捏了一把汗,他只是看小黎没有家长陪同,想着在这样的极端情况下多照顾她一点,没想到竟被这几人挑起了矛盾。
而此刻,矛盾竟然越来越大。
而区区13岁的小女孩哪里受得了这么多人的无言的压力,小黎不由得将船长先生的裤腿越抓越紧。
“把这种来路不明的孩子放上船根本就是你的错!让我们遇到危险也一样是你失职!”那位母亲厉声叫了出来,而顺着她的语调,尼克像找到了同伙般,也开始煽风点火。
“你父母呢!出来把她带回去啊!这个有妈生没妈养的臭小孩!”
有妈生没妈养。
这六个字宛如惊雷般在小黎耳边炸开,她突然觉得眼眶发热,猛地从船长身后冲了出来。
而此刻,她手中的兔子玩偶竟然眼睛一红,发出了古怪的气息。
霎那间,尼克如同坠入一个极寒的冰窟,体表瞬间汗毛倒立,隐约间似乎感受到一股被魔物盯住的错觉,竟然他感受到了一股死亡的恐惧。
“魔法!她会魔法!!”即使并不知道为什么,尼克惊恐地叫了起来,这种没有缘由的恐怖甚至比海上那种看得见的危险更可怕,他此刻的背上找以布满冷汗。
慌乱之间竟然不顾对方只是一个小女孩,竟直接操起了刚刚木箱的碎片向着小黎砸去。
而那木刺在接近小黎周边的瞬间便被撕成了尘埃,消失不见。
这一景象像是捅了马蜂窝,惊魂未定的人群见状连忙远离了眼前这个古怪的女孩。
“你!你想干什么!我刚刚可是正当防卫!”
尼克失声叫了起来,他才不想被莫名其妙的魔法撕成碎片,刚刚那个他口中“有妈生没妈养”的女孩此刻如同来自深渊的魔王一样可怕。
“悠娜,我们去帮她。”脑海中,希尔芙急切地提醒道。
“不用你说!”话音未落,悠娜抢先挡在马上要起冲突的两人之间。
“尼克先生,你刚刚说的话是不是有些太过分了!”悠娜怒目而蹬,而尼克见是一个女孩,不由得松了口气,又是变本加厉了起来:
“喂,小鬼!你刚刚也看到了吧,这个女孩很危险,她想杀了我诶!”
“所有人听到这种话都会生气,你应该向小黎道歉!”而悠娜毫不退让。
“什么?道歉?这样会影响我们所有人生命安全的人留在我们身边,还要我向她道歉!依我看,现在!立即!就要把她赶下船,你们说是不是!”
而此刻稀稀疏疏地竟然有几人附和这样的说法,虽然声音不大,却传到了小黎的耳朵里。
一股心酸涌上心头,她将她手中的兔子玩偶越抱越紧。
而此刻一个温柔的拥抱将她拥入怀中。
“好了,接下来交给我吧?”
来自少女的拥抱让小黎的心情冷静下来,鼻尖似乎闻到了一股来自森林的,阳光晒过般的味道。小黎因为愤怒而绷直的身体才缓缓地在温暖的怀抱中一点一点放松下来。
…好熟悉的味道。
“怎么?你也要为这个不知道哪来的女孩出头?”见群众为他托底,尼克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或许一副狗急跳墙的样子,惹得悠娜对他一阵厌恶,以两步走到尼克身前。
“喂…你想干什么…”
不等尼克说完,悠娜一把擒住他的手,一脚踢向他站立着的双脚。
尼克突然感觉到天旋地转,等他反应过来,他的脸已经与还潮湿着的甲板进行了一个亲密接触。
悠娜用的力道不重,但是一名少女居然用技巧把比她高上一头的男人摔倒在地,让周围一阵噤声。
就连船长也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幕惊在了原地,他完全没有想到温柔的悠娜居然还有这样的一面。
“你!你?!你干什么!我只是想把这个危险因素赶走而已!”尼克忍着痛,挣扎着对着眼前的少女怒吼道。
“如果说会魔法也算是危险因素,那你把我也赶走吧。”
悠娜将黑剑抽出,随意地指向地面,那诡异的剑身倒映出尼克先生吓得发白的脸。
“你…你想干什么!!”见到那剑锋沾染着过了一晚已经风干的怪物蓝色的血,尼克突然感觉腿一软,一屁股坐在地上。
他姑且在刚刚船上乘客的交流中,知道了昨天救他们于水火中的正是一名精灵族少女剑士。
而少女却温柔地笑了,但是她此刻的笑容在男人眼中恐怖得吓人。
也不知道她有没有威胁的意思,她用轻柔地声音说道。
“我是她姐姐呢,如果她被赶下船,我也不得不和她离开呢。那…?你们在这魔兽丛生的小岛上该怎么办呢?”
这时,尼克才听到远处的丛林突然传来几声不属于人类的吼叫,甚至头顶上偶尔有庞大的羽蛇掠过长空。
他张了张嘴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所以,大家一起修船,各司其职——早点离开这里才是上策吧?”
少女旋转着剑锋将黑剑收回鞘中,突然用轻松地语气说道,好像刚刚的气场根本与她无关一样。
“船长,接下来拜托你咯。”
“哦,哦?!”
巴尔船长早已经在旁边看呆,直到悠娜提醒他,他才从刚刚的一幕被拉回来。
“哦,对了,船长,食物的事,就交给我吧?本来昨天说好了,我会去森林里瞧瞧的。”船长才突然想起来,昨天自己和悠娜已经约好要寻找食物和水源的事,只是被船上这突如其来的争吵打断了。
“至于,船上的事…”悠娜斜着眼看着坐在地上一脸不服气的尼克,不禁有些头疼,暗道自己是不是下手有些太狠了。
“哎,没办法,就交给我吧。修船也算是我们的工作嘛。至于小姐你就放心的去吧。”
船长挠挠头,虽然有些不知道该怎么做,但是作为一船之长,他也必须担起责任。
交代完一切,悠娜牵起愣在原地的小黎,带着她离开了众人的视线中。
而此刻,远处一个白袍的身影目睹了这一切,三步并作两步跟在了悠娜身后,正要向着她们搭话,却看着一高一矮的身影手牵着手走在前方,似乎在说着什么。
于是他连忙停下了脚步,喃喃自语道。
“唉...看来不是时候呢?”
…
“小黎,好厉害,居然会魔法诶?”悠娜轻快地说道,想用语气化解女孩的紧张。
“嗯...”而小黎却完全没有缓过来一般,有些心不在焉地回答道,然后突然扬起脸,带着有些认真的语气问道。
“悠娜姐姐,你刚刚说的话是真的吗?”
她眼角在阳光下微微泛红。
直到她听到悠娜说她是自己的姐姐时,她几乎是吓了一跳,她没有父母,她虽然漂泊到此,但是没有目标,她只是因为有趣偷偷溜上了这艘船。
然而在她的旅途中,无论她走到哪里,似乎都是会被厌恶的存在,就刚才试着接受别人的好意时,也会被周边的人群厌恶。
她不由得觉得,自己是不是被世界讨厌的孩子呢?
她回想着自己的过去,这样的念头自己似乎不止一次想到过呢。
她本来应该习惯了。
“如果小黎想,可以是真的哦。”
悠娜脚步轻轻,牵着小小的女孩,将脚步放慢到与她同步的速度,对上小黎晶黄的如琥珀般的眸子。
“这么一看,我们两个的眼睛颜色真的很像呢——真的很像姐妹不是吗?”悠娜轻笑着,眼里似乎藏着星辰。
小黎有些愣愣地看着她,握着她的手又紧了紧,像突然想到什么一样猛地移开眼神,而悠娜只是静静地等着她的回应。
一阵沉默后,她像是下定了决心,小声问道:“可是,小黎刚才真的想杀掉他,这样也可以吗?”
“当然。”而悠娜回答得不假思索:“那样的情形下还没有动手,说明小黎是好孩子吧?”
这下轮到小黎不知所措了,她的指尖偷偷划过牵着的手,那双手温暖无比。
突然间,小黎甩开了牵着自己的手,快速跑到悠娜前面几步的位置,背着手轻点着一只脚尖,回头看向绿发的精灵。
“好哦,小黎答应你了。悠娜姐姐——”
…
“喂。你们几个,刚刚你们为什么不跟着我上?”
此时,尼克怒气冲冲地对着身边几个小弟咆哮道,刚刚他在众人面前当了小丑,此刻更是怒不可遏。
但是该死,自己还打不过她!
“尼,尼克大哥!我们都是商人呐!怎么打的过这些冒险者?!”
“废物!”尼克啐了一口:“修船?修个屁!你们几个,给我去周边看看到底有没有什么可以从这个鬼地方离开的地方,总有几个倒霉蛋漂到这里吧?有船的话我们自己开走。”
“可是大哥,万一有魔兽…”
“长腿是干什么的,不会跑吗?!”
尼克气得踢了他一脚屁股。
“好,好的,大哥,我们这就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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