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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月下藏影

此刻,还在交流船只事宜的众人被这带着哭腔的声音引起了注意,纷纷将目光投向了眼前这位哭哭啼啼的小子。

那名在妈妈怀里撒娇要吃的孩子?伊森也目睹了早上的一切,船上的小孩似乎除了小黎只有他一名,自然在他心里留下了印象。

歪歪扭扭地在领口处扎好的蝴蝶结,已经哭得顾不得几乎流到嘴唇的鼻涕,而那小西服即使早已脏兮兮但也掩盖不住做工的精致和价格的不菲。

家境看上去不错呢...伊森默默地想到。

而此时,悠娜正好将手中的食物吃完,简单地清洁了一下双手,而看到孩子哭丧着的脸,连忙上前,温柔地半蹲在他面前,将他早已因为哭泣凌乱的刘海梳理整理。

“好啦,不要哭,你是男子汉对吧?能先告诉我们你叫什么名字吗?”

“哈、哈瑞!我叫哈瑞!”此刻悠娜轻柔的声线和富有亲和感的姿态让名为哈瑞的孩子止住了哭泣,他此刻突然发觉,这个抬手就将一个大汉掀翻在地的少女似乎没有她想象中那么可怕。

盯——

而此刻,他却在悠娜的背后感受到了一个冷冰冰的眼神。

名为黎的女孩正死死地盯着他,

他感觉到背后一凉,赶紧将自己的身形藏在悠娜的身后,向后缩了缩脖子。

“别紧张,和我说说什么事吧?”见男孩紧张的样子,悠娜正想着是不是自己吓到了哈瑞,毕竟悠娜自己也不确定是不是在早晨塑造了什么有些暴力的形象。

似乎听见了悠娜的心声,希尔芙也在悠娜的脑海里悠悠地吐槽道:“没准你的人设已经在这名孩子心中变成一只正在吐火的恶龙了。”

不管怎么说也不至于会变成那样吧...

“是,是这样的!”哈瑞深吸了一下鼻间流下的清涕,才终于冷静下来,而众人也安静下来仔细听他怎么说。

“因为,因为..都是因为我不好!呜啊啊啊啊——!”

眼前的胖娃娃见大家不计前嫌乐意帮助他的模样,心情一瞬间放松了一下,竟开始对着眼前的人号啕大哭。

“都是…!都是我不好!呜呜呜…”

“什么事呀,不哭不哭,和姐姐说好不好?”悠娜尽量轻柔地将他拥入怀中,拍着他的后背直至他停止了哭泣。

从大声哭泣,到小声抽泣,再到埋进悠娜的怀中安静地擦着眼泪,大家只是安安静静地等着这孩子将所有的情绪、不安、焦虑都释放出来。

虽说声音带着些沙哑,但是眼前的男孩终于将努力将情绪平复了下来,小声地向着大家道歉。

“对,对不起。明明我应该好好说…”

“我,我只是太饿了…!所以,所以一直哭,我知道妈妈她也很饿,遇到这种事大家都很难受,但是…但是我和妈妈说了…说妈妈我好饿。”

“妈妈和我说,再坚持一下,精灵族的大姐姐就会打猎回来了…对不起呜呜呜我太任性了,我说我现在就要,让妈妈她帮我去找吃的…”

说到这里,他的泪水却是又要决堤。

“我,我不饿了!我现在一点也不饿…我不要妈妈走,我要妈妈回来陪我…我们一起回家…。”

听到这,大家也从这断断续续地哭诉中明白了究竟发生了什么。

伊森叹了口气,他也发现了甲板上的人少了不少,估计这种时候一定有按耐不住性子的人,也不知道晚上回来了多少。

又有多少回不来的人呢。

“你的妈妈当时往哪里去了呢?”伊森问道。

“那、那个方向…!”

而顺着哈瑞手指的方向,看向啼哭的孩童背后的风景,只能从隐隐约约看到早已被夜幕笼罩的高山。

那是和白天的冒险完全不同的方向。

悠娜安抚着哈瑞,随后起身想着下船的楼梯走去,而注意到她举动的希尔芙瞬间反应过来她到底要做什么。

“喂,悠娜,已经这个时间了,莫非你要去找她吗?”

“当然啦!晚一分钟哈瑞的妈妈就多一分遇到危险的可能,我不能坐视不管。”

“我不同意!你也知道这里魔兽丛生,还有那个诡异的精灵族法师,今天的探索你也很累了才对。”

“那也不能……!”

正在悠娜在和希尔芙争执起来时,一只手拦住了她的去路。

悠娜回过神来定睛一看,只见是伊森伸出的手。

“悠娜,你打算一个人去吗?”

“你也要阻止我…?”悠娜毫不示弱地瞪了回去。

也?伊森微微一愣,随后立即理解了发生了什么:“希尔芙也提醒你了吧,我的意见和她相同,晚上在这种不明所以的岛屿探索太危险了。”

“不过,如果你在知道了这一切风险的前提下,我不会阻止你。”注视着有些不甘示弱的悠娜的眼神,伊森自然察觉到了这个少女的眼中闪过的坚决,如果强硬地劝阻她是不是会起反效果呢。

所以——

“所以,我也会一起去。”伊森放下了手,对悠娜如此说道。

“你自己说过晚上很危险的吧!”悠娜立即反驳。

“所以才要一起去,你现在是这里的主心骨,如果你出了什么意外,这里如果被魔兽来袭,没有前卫的情况下只有我这个魔法师在场如何击退魔兽呢?!别说那时候了,就连食物的获取都成了难题。”

伊森此刻也不自觉地抬高了音量,随后自觉是不是有些盛气凌人,停顿了一下输出的话语,随后吐出一口浊气让自己稍微冷静了一些。

“我不是想阻止你,我只是…想补足一些你没看到的视角,如果你已经权衡到了我所说的事情,那么,我跟你去。”

而在沉默的对峙中,悠娜叹了口气:“你说的对,是我想的太简单了。”

“所以,我认为如果明天早上一起在准备万全的情况下一起去寻找会是更好的结果。”

见悠娜似乎冷静了下来,伊森也松了口气,连忙补上两句轻松的话缓和一下气氛。

如果她还是坚持自己的想法,自己也一定会跟过去,这伸手不见五指的夜晚里,不仅搜查的效率低下,还可能在探索过程中迷路,无论如何也需要他的火光。

而悠娜回眸,山峦静静伫立,如沉睡中的巨兽。

“抱歉,哈瑞,姐姐必须等天亮才可以去找你的妈妈,这样可以吗?”

“嗯嗯嗯!”哈瑞闻言也是猛点头,自从他的自私让妈妈至今未归,他一瞬间似乎成熟了很多,现在他也明白外面的危险,不能让这位陌生但为自己的请求挺身而出的剑士遭遇险境。

“谢谢你——勇者姐姐!”哈瑞红着眼眶哽咽道。

“嗯,好孩子。”

说罢悠娜摸了摸他的头,她只是一个刚刚出发冒险的新人冒险者而已,但是此刻,如果“勇者”的形象能让一个孩子安心的话,她不急着否认。

“抱歉,希尔芙。刚刚我可能有些太急了。”

“哼...你知道就好。现在这里需要你的人,可不只有这孩子。”

希尔芙嘴上说着,但是心里早已明了,她太了解悠娜了。

她只是知道如果她坚持,伊森也一定会同她前去。

而她不想让其他人一同踏入危险,如果只有她一人,她会毫不犹豫。

心怀这样的倔强,真的遇到她难以解决的危机,自己还能保护她吗?希尔芙不由得这样想。

而罕见的,活泼的小黎并没有说话,看完甲板上这一幕却是一言不发地起身,就连手中的食物也没吃完,她拍了拍裙摆,动作轻却干脆,转身向着船舱内走去。

“小黎...?”伊森却也注意到小黎的异样,疑惑道:“不吃完吗?”

“小黎可能是今天有些累了,早点休息了哦。”小黎的声音轻轻飘来,带着一如既往的轻快语调,却不知为何让人觉得空洞了许多。

“噢..噢...”伊森有些迟疑,下意识地回应着,本想再多说说些什么却想不出什么理由喊住她,就眼睁睁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船舱内。

他总觉得哪里不太对劲,只好拍了拍悠娜的肩头。

“悠娜,小黎她好像有些...不开心?你和她聊聊看呗?”

毕竟刚才他们确实有点小争执。伊森装出一副轻松模样打着哈哈:“啊哈哈哈...你看,我不太擅长照顾小孩啦,我看你好像比我更受小孩欢迎一点。”

悠娜点点头,此刻的她冷静了下来,少了之前的强势,语气也柔和了不少。

“嗯,我去看看她。”

她转身,淡绿色的长发在风中轻轻掠起。

...

那轮圆润的月亮高挂在夜空,虽然尚未完全圆满,但藏不住的银白月光正悄悄地从月轮边缘泻出。

在银与黑的交界线中,黎此刻靠在船窗边。

她无所事事地眺望着船外,也不知是看向的是没有尽头的大海,还是尚未饱和的月亮。

虽然是一个娇小的小女孩,但是此刻的一举一动散发着典雅和端庄。一头略带波浪的紫发被一根精致的蝴蝶结束在脑后,发丝柔顺地垂落在肩侧,随着夜风微微摇曳。而那黑白将间的洋服也在这几天的风波中丝毫不乱,在月光下犹如踏月而来的小妖精。

“小黎,还好吗?”悠娜出言问道。

然而小黎却没有正面回答她,只是向着她发出了邀请。

“悠娜姐姐,要和小黎玩捉迷藏吗?”

这么想来,悠娜和她的初遇,她也自称在玩捉迷藏。

“好哦。”片刻犹豫后,悠娜答应了。

随后她拉着比自己高上些许的悠娜的手,不由分说地走向船舱外,而此刻就连悠娜也感受到,那属于“小黎”的亲密感的消失,对周遭充满了排斥。

空无一人的海岸,两人背对着船只面对面,然后小黎开口,自顾自地宣布了游戏规则:“小黎会给悠娜姐姐三分钟时间。”

她举起三根手指,认真地比划着。

“如果悠娜姐姐赢了,那么小黎会乖乖回到船上哦,不惹悠娜姐姐担心。”

“那如果找不到小黎呢?”悠娜温柔地询问道。

“那也没关系哦,小黎会和大家一起说晚安的。”

小黎露出如同恶作剧成功般的无暇笑容。

“那么给小黎20秒的时间藏好,悠娜姐姐不许睁眼,不许作弊,相对的,小黎也不会用魔法。”

“啊,对了,还有希尔芙姐姐呢!那希尔芙姐姐也闭眼吧,本来这应该算作弊,但是没办法呢,这会小黎就破一次例吧。”

“哼,那我也来参加好了,这样可以放心了吧?”

而此刻,希尔芙也从剑中现身,随后当着小黎的面闭上了眼睛。

——现在开始计时吧。

20,19,18...

5,4,3...

“啊,忘记说了。”

2。

“小黎玩捉迷藏。”

1。

“可是很强的。”

0。

一阵夜风吹过,悠娜睁开了眼睛,而此刻她的前后左右竟然气息全无,仿佛这片海滩上从始至终只有她一个人一般。

“希尔芙?”悠娜不禁皱眉。

“悠娜,我没有感受到任何魔法的气息。”希尔芙也睁开了眼,环顾着四周。她此刻心里突兀地感受到一丝不安的情绪,这次捉迷藏可能还隐藏着什么她不知道的秘密。

“那,说明小黎只是真的在玩捉迷藏吧?我们开始找吧。”悠娜迈开步子,而希尔芙悬浮在她身旁,扫视着海滩上每一个可以藏人的角落。

沙——沙——沙——

木箱下,货物间,礁石后,船身旁。无论如何都找不到小黎的身影。

明明很短的时间,但悠娜和希尔芙却感觉已经找了很久,而时间也还在一分一秒的流逝着。周围静得可怕,安静得像是整座岛屿都在屏息等待什么一般。

就连海风,也是柔和得不正常。

而短短三分钟时间,也即将走到尽头,即使悠娜和希尔芙分头将附近翻找了一遍,也依然找不到任何小黎躲藏的痕迹。

“希尔芙,还是没有吗?”

“我都怀疑她到底有没有藏在这附近了?!”

区区20秒的时间到底能跑多远呢。悠娜思索着,突然像是想到什么一般,脚尖一蹬,踏上了通往船上的阶梯,朝着甲板冲去。

“喂,悠娜!二十秒时间,再怎么也不可能藏到甲板上吧?!”

“相信我。”悠娜飞快地回到甲板上,而目标正是最开始遇到小黎的那个木箱。

“又是你的第六感?!”希尔芙焦急道,但依旧紧紧地跟在后面。

找到你了——

只见小黎正坐在木箱铺着的微微凸起的帆布上,脚丫荡在空中,就像一个小幽灵,但丝毫没有要躲藏的意思

小黎眨了眨眼,随后为两人的到来轻轻鼓掌,言语中并没有输掉游戏的惋惜:“2分58秒,小黎被找到了呢,不愧是悠娜姐姐和希尔芙姐姐!”

居然真的在甲板上?!希尔芙不由得计算着刚刚上来的时间,就算是悠娜飞奔上来,也起码花了半分钟左右。

小黎轻轻一笑,从箱子上一跃而下:“如果藏在箱子里,算上打开箱子的时间,悠娜姐姐就输了呢。”

“不过既然被找到了,就算是悠娜姐姐赢啦!小黎可没有耍赖的打算——”

月光悄然落在小黎的侧脸上,而呢喃声在悠娜的耳边响起。

“悠娜姐姐,你知道吗,我很讨厌当一个乖孩子呢。”

“明明当一个不乖的孩子,几乎所有的人都会围着他转,只要孩子开始啼哭,妈妈也好,悠娜姐姐也好,甚至是从没见过的陌生人,大家都会情不自禁地过来帮他,对吧?”

“可在小黎哭喊的时候,就连妈妈也不会来找到我呢。”

“...小黎只是有点想妈妈了。”

...

“既然小黎输了,那小黎现在还是当个乖孩子,现在就去睡觉吧~”

我输了,但我还是笑着对悠娜姐姐说。

以前,我也很喜欢和妈妈一起玩捉迷藏,所以这会悠娜姐姐玩,我很开心。

她听着我诉说着一切,一如既往的温柔,然后说出了纯粹而又单纯的话语:

“如果小黎想的话,以后我可以一直陪小黎玩捉迷藏。”她说。

“真的吗?”属于“小黎”的天真的语气此刻让我有些作呕。

“嗯,当然是真的。”她点头,然后俯下身,与我平视。

而我有些焦躁不安,眼前琥珀般明亮的眼睛似乎在向我发起邀请,让我走进她眼中那光明的一侧。

她说过,我和她的眼睛很像,很像姐妹。

可为什么,偏偏现在才遇到她呢?

这样的想法让我开始痛苦,开始憎恨,如同二十年前的那个时候一样。

而她却向我伸出了手,挑起了小指:“如果小黎不相信的话,我们可以拉钩。”

拉钩吗?我也和妈妈一起这么约定过呢。

于是我勾上她的手指。

“无论我藏在哪,都会找到我吗?”

我舍弃了小黎的自称。

“当然。”

她毫不犹豫地回答道。

“那,我们约好了...”

我松开手,随后像逃离一般想要回到船舱,可在关上门的前一刻,我忽然停住脚步。

我想起了有什么话没有对她说。

“明天,我不想替那个小孩找妈妈。”

这句话我发自真心。

啊。

他真是个幸福的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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